第四百四十九章 往事(一)

    爱情的破灭是藕断丝连,那细细黏黏的线是随着时间拉长的思念,它若有若无,若即若离,偶尔袭上心头,但转个身就可能断得干干净净。

    婚姻的破裂却是敲断骨头连着筋,血腥,一塌糊涂,疼得钻心,因为连着两人的不再是细得像丝的思念,而是流着血,含着泪的亲生骨肉。

    对爱情来说,转身离开就是解脱,可对婚姻来说,你以为你解脱了,却一辈子都转不过身来,因为中间拉着孩子。

    陆子豪在和许倩离婚后,很快便和邹玲玲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当然,这是一段不被祝福的婚姻。

    婚礼当日,双方的父母都没有到场,陆子豪的父母羞耻于儿子抛妻弃子的行为,拒不承认这桩婚事;而邹玲玲的父母虽然更为宽宏,却也不愿到场,只是让其他家人随了一份礼,算是到过场了。

    邹玲玲倒是不在乎,因为她觉得自己胜利了,就好像篮球场上一样,赢家从来都是通吃,人们只看结果,过程总会被遗忘的。

    陆子豪脸上不在乎,心里在乎,他在乎的倒不是那点面子,而是迫切的想要在华清附中篮球队主教练这个位置上做出点成绩来。

    一个人到中年却一事无成,又满怀野心的男人是可悲的,他们原本朝气蓬勃的人生,将被一种肃杀、凝重和无法驱除的压抑所笼罩,在这种压抑下,要么平庸,要么疯狂。

    陆子豪陷入了疯狂中,离开许倩和邹玲玲结婚只是第一步,在成为华清主教练后,他几乎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了教练工作中,忘我的工作,全国各地奔袭挑选优秀的球员,去美国学习,整夜整夜的看录像。

    他知道,这是他自我救赎的唯一机会,如果他没办法带领华清打出一番成绩,他的人生就彻底完蛋了。

    婚礼在春天进行,到了夏天,陆子豪已经带着华清附中重新闯入了全国大赛——华清附中在赖伟德离开后,已经两年时间没有打入全国大赛了,而陆子豪一接替主教练的位置,就把这只曾经的豪强重新带入了正轨。

    那年的全国大赛北区赛在沈阳进行,陆子豪本想带着儿子陆渐一起到沈阳去,他想让儿子从小就见识见识,全国大赛是个什么样子。

    但最后因为陆渐太小,还是把他留在了家里,和邹玲玲一起,临别时,陆子豪和陆渐说“记住,听妈妈的话。”

    陆渐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眼神平淡,对爸爸的拥抱也不甚热烈。

    过去的陆渐是个活泼的孩子,他从三岁起就能玩篮球,陆子豪在他身上倾注了很大的期望,所以才一定要把陆渐留在身边。

    陆子豪除了疯狂的工作,唯一的业余活动,就是空下来教陆渐打篮球。

    在他们新房子的院子里有一个小篮球场,陆子豪会带着陆渐运球,他力气太小还不能投篮,可小小的手已经能非常熟练的运球——这小子可才五岁啊。

    此时,邹玲玲已经怀有身孕,从学校篮球队领队的位置上退了下来,直接在家养胎。虽然怀有身孕,但她还是很有干劲,每天适量的运动,开始学着干家务活,还有照顾孩子。

    这些东西,过去她都不会做的,结婚怀了孩子以后,她开始想象自己是一个妈妈。

    其实她已经是一个妈妈了,只不过陆渐从来不喊她妈妈,而叫她阿姨,邹玲玲倒是不介意,让另外一个女人的儿子喊她妈妈,她反倒是不习惯。

    现在好了,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别人的孩子如何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当然,邹玲玲还是要照顾好陆渐的,在陆子豪不在的日子里叫他起床,给他做饭,送他去儿童篮球班上课,接他放学,给他做晚餐,给他洗澡。

    陆渐还算听话,只是从不主动和邹玲玲说话,回答也总是“嗯”,“啊”,“是的”这样,邹玲玲也乐得轻松,不用和小屁孩交流。

    到了周末,陆渐不去篮球班上课,就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看看电视,看看漫画,或许他很怀念弟弟在的日子,只是小孩子总是健忘的,一段时间不见,亲兄弟都会渐渐的遗忘,深深的藏在角落里。

    北京的夏天很热,陆渐和爸爸一起搬进了大房子,独栋,他的房间很大,有空调,但他还是觉得有些热,他想吃冰激凌了。

    家里的大客厅,靠近厨房间的地方有一个小冰柜,是陆子豪专门买来放冷饮、冰啤酒的,不过为了防止陆渐偷吃多吃,冰柜被放在一个垫高的架子上,以陆渐的个子,打得开柜门也够不着。

    不过对于孩子来说,父母的这种伎俩从来都不能难倒他们,为了吃,孩子们总会想到各种各样的办法,陆渐也是。

    陆渐不想让邹玲玲帮他拿,她和爸爸是一伙儿的,邹玲玲并不像一般的继母那样对前妻的孩子过度顺从,相反她很随性,因为在陆子豪面前,她挺得起腰杆。

    偷偷跑出房间,陆渐赤着脚来到冰柜前,他要找一张小凳子来帮他一把,家里只有一张小凳子,是他洗脚的时候坐的,平时都放在卫生间,不过刚刚他找了,不在。

    这时,他听到厨房间的动静,偷偷摸摸的一看,邹玲玲正站在一张大凳子上,给厨房间的吊顶灯换灯泡。

    这种事过去从来轮不到邹玲玲来做,但现在在家,邹玲玲什么家务都想尝试一下,似乎将要成为母亲的期待,给了她巨大的责任感,包括换灯泡的责任。

    而在大凳子的旁边,就放着那张洗脚的小凳子,陆渐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到凳子旁,偷偷得把小凳子给抽走了,端到冰柜前,站上去打开了冰柜门,拿出了一个冰激凌。

    冰激凌的盖子还没有打开,却只听厨房间里“哗啦”一声,好像是凳子滑倒的声音,接着“啊呀”一声惊叫,陆渐再跑去厨房间门口,只见“阿姨”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抿着嘴皱着眉头,一脸的痛苦。

    因为怀了身孕,所以邹玲玲端了个小板凳垫脚上了大凳子,把灯弄好以后,准备踩着小板凳下来,没想到一脚踩了个空,整个人往后一倒。

    幸好凳子不算高,她手拉了一把,加上怀孕还没几个月,只是一屁股滑坐到地上坐疼了屁股,肚子安然无恙。

    可邹玲玲看着站在厨房门口的陆渐,和放在冰柜前的小板凳,知道是他抽走了小板凳,心里的火一下冒了出来,上前就给了陆渐一巴掌!

    “啪!”

    这巴掌打得又脆又响,邹玲玲还骂道“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和我的孩子!”

    一个母亲总是脆弱而敏感,更何况邹玲玲本就是脾气急躁的人,陆渐这个差点害得她流产的举动,自然让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随即,邹玲玲一把夺过陆渐手中的冰激凌,把陆源推进了卫生间,嘭地一下关上了门,把陆渐关在了里面。

    这一关就是半天,直到晚上吃晚饭,邹玲玲的气才稍微有些消了,心想陆渐并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端凳子去拿冰激凌而已,不是想害自己。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关也关了,孩子饭还没吃,邹玲玲这才打开卫生间的门,招呼陆渐出来吃饭,半天下来,陆渐倒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可是一开门邹玲玲傻了,陆渐竟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连喊了几声,推了推人,陆渐都没有动静,邹玲玲还算冷静,赶忙把陆渐跑出来,拨打了120,把陆渐送到了医院。

    等送到医院经过一番抢救,陆渐从病床上醒过来,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妈妈,我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