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高处

    同样感觉到刺骨寒意的还有上官米,他牙齿咯咯作响,眉头头发包括睫毛全部结了一层薄霜,他尽量把自己缩的很小,试图不让体温散去的更快,但是无论如何努力,他目前的现状也只有一件很薄的外衫。

    他看着一旁悠闲坐在豪华的马车上的人,心中的恨意如滔天的火焰,刚刚燃起,又被冻上。

    他不敢高声语,绝对不是因为恐惊天上人。

    ——他如今深知自己的境地:他处在一处不知名的独峰峰顶,且峰顶极其狭小,堪堪只能容下他一人躺卧坐立,而且这山峰邪门的很,恐惧的很,他曾经试图咬牙下去过,结果却在下了一片云之后发现这山峰之下竟然陡然变窄,如一个立式的高脚杯盏那般,如今他就在杯口中,而那杯脚位置,甚至还缺了许多,变得十分的细瘦,很难像是能够撑过多少动作的样子。

    而且这山峰,在云上,时不时会刮风下雪,刮风下雪都如此的凌厉,那若是日出时候,又会如何呢

    上官米不知道。

    上官米痛苦呻吟,用尽力气咆哮:“你到底要怎么样!是杀是刮,你倒是一句话的事情!何必要来折辱我”

    类似于这样的话他已经说了许多,但是隔壁的马车如聋了一样纹丝不动,是的,马车不动,因为他现在很是清楚,这个马车,是个活物,从刚刚马车“咬”着他把他带到这块独峰上丢下之后,马车还呸呸呸吐了几声,似乎很是嫌弃的模样,在上官米的惊恐中,马车施施然如猫狗那样抖了抖,瞬间就从一辆轻纱幔帐的马车变成了围挡这厚厚毡毛的温暖的车厢。

    不必看,就知道车厢中会有什么,会有厚厚的坐垫,柔软的皮毛,有温暖的熏香,还有施施然躺在那里一边吃着果子一边赏雪的沐之秋。

    “我要死了,”上官米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且是不停的重复的闪过,“我会死在这不胜寒的高处。”

    随着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的拨开车帘,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从其中传出,沐之秋的半张脸露了出来:“你为何会觉得我是在折辱你实在是奇怪的紧,如今这仙界,难道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仙界......

    上官米冷笑:“这是哪门子的仙界.....”

    虽有诗云:“...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但是这到底是古人的想象,沐之秋随意捏造一个幻想或者结界,就妄图想看着他死在这虚幻的仙境,实在是可笑至极。

    沐之秋笑笑,似乎看出他的想法,也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想法,说道:“你若是肯告诉我我表哥和表嫂以及另外一个人的下落,我自然会放了你,不光是放了你,还会让上官米从未出现在不坪村,否则,想必后果不是你能够解决的吧。”

    不等上官米说些什么,沐之秋又道:“不光是今日的事情,倘若穆胥和冯婉出了什么事情,哪怕是你百口莫辩,落到江湖人人的嘴里,再如何残忍令人发指,只要加上一点点所谓的情谊,就会变得暧昧起来......这么多年了,我一想到无论什么案子,只要掺杂了爱恨情仇这样的调味剂,一碗黄连汤都能咂摸出一点甜......凡人啊......”

    沐之秋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样子。

    像个面对不肯用功还耍赖的学生的夫子。

    无奈中包含着明显的宽容,又带着一丝可以察见的慈爱。

    他对于凡人是这样的态度,可是等到扭头看自己的时候,神情变得只剩下冷漠:“但是你不一样,你做下的事情和情爱无关系,但是足够让你这一辈子无法翻身,你以为天知地知你知,其实还有我知道。”

    上官米冷笑:“我并未做过什么别的事情。”

    沐之秋看他不肯上当,又笑起来,看着和善极了,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也足够让上官米五雷轰顶:“七年前,你在临安,挖了一个死去少年的坟,是不是”

    沐之秋继续道:“虽然那个坟墓中是空的,但是对于凡人来说,有死者为大的说法,所以这件事情,在凡间,过不去;同时,你开了棺,取走了一样东西,这件东西,在修仙界中也非常重要,事关那位少年,这件事情,在修仙界,也过不去。”

    他在诓我......

    什么过得去过不去的,这些年来,他在人间,在修仙,哪里遇到过麻烦了真是在诓我的。

    上官米这样想,于是盯着他一言不发,他本就冻得脸色青白,所以沐之秋也不用来观察他的面色变化猜测他的反应,反正他也不在乎。

    沐之秋又是笑笑,回身取了一个东西,就在上官米以为他是取什么物证的时候,谁知道他却是去拈了个果子吃了。

    沐之秋吃了个蜜饯,又接过用手帕托垫的一块烤红薯,红薯烤的非常香,热气腾腾,稍微掰开就有甜蜜的汁液流出,那么烫的烤红薯,沐之秋却吃的很是优雅,他用一根银勺慢慢的挖,一点一点的送入口中,吃的专心致志。

    上官米被这样的吃相看的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在这样的环境下,什么修仙,什么得道,什么机缘都统统被他丢在了九霄云外,如今他最大最大的执念,就是一块红薯,烤的冒烟的,金黄的红薯,那在手上的时候热度会烫的他忍不住要撒手,但是对于这种严寒之下难得的温暖,他根本不会放弃,就算是把手烫到起泡,他都会牢牢的抓住那块红薯,然后连皮一起塞进嘴里,热气冲手上送到嘴里的时候,他的舌头烫的发直,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很快额头上会冒汗,并且睫毛上的冰霜会被泪水融化,他短暂的获得了新生。

    ......但是这一切都是想象,他依旧只有一件薄衣蔽体,依旧冷的手足发木发硬,依然被风雪吹的无法睁眼,他的头似乎已经感受不到了,哪怕是现在有个刽子手把他的头砍下,他的头怕是也会无知无觉的继续麻木的眨眼。

    沐之秋在他用刑,逼问他穆胥和桃花扇的下落,但是他无话可说,实在是无话可说的。

    上官米往嘴里塞了一把雪,用口腔中一点点的温度融化,然后咽下,那一口水缓解了他的嗓子,同时伴随吞咽的动作,他的喉咙也疼痛难忍。

    他看着沐之秋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也是被困着的......若不是你出现,把那树妖降服,怕我就......”

    就如何,他并没有说出去,其实他不知道自己会如何。

    这些年修仙之路不算是平顺,甚至还算得上是坎坷的,否则他不会连一个年轻人都打不过,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个小姑娘放出的宝物吞噬,当时眼前变成黑暗之前,他还听到那小姑娘说:“.......云乔你果然说的不错!他果然不是好人!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