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三十五章 三辞三让,称孤道寡,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黎明初起,长安城满城百姓,莫名其妙的带着一丝期待,看向春明门的方向。

    昨日皇宫的事情,早就在百官出宫之后,传的沸沸扬扬。

    太后以皇帝身体不能胜任天下重任为由,过继相王李成器为嗣,然相王不愿,举荐宗室贤者继承皇统。

    太后,宗室,宰相,尚书,寺卿,无数百官商议之后,共推彭王绚为帝,继承皇统,祭祀诸庙。

    消息传出之后,长安百姓莫名的感到一股坚定的安稳。

    以年长贤明的彭王为帝,长安城日后再也不会生乱了。

    所谓帝壮则天下壮,帝弱则天下弱。

    李绚统帅天下数十万大军,莫敢不从,内外诸夷敢有称兵逆乱者即可斩之。

    长街之上,不少百姓欢呼着朝开化坊彭王府而去,等他们到了的时候,无数的金吾卫已经将开化坊密密麻麻的保护了起来。

    若是从高处,甚至能够隐约看到刘瑾瑜站在府门前,迎接李元轨的身影。

    ……

    甘露殿中,郑玄楷抓起一个花瓶,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花瓶顿时碎裂成无数片。

    郑玄楷恨恨的看了外面一眼,然后才又满脸不甘的看向郑氏说道“九娘,难道就这么将皇位让出去,那可是皇位啊?”

    “不然呢?”郑氏平静的看向郑玄楷,目光微微下垂,道“父亲你昨夜没有在太庙,没有看到,当左相提出以彭王继承大统之时,太庙内外的六部九寺所有官员几乎全部齐声应和,更别说还有那些彭王麾下的军将,他们鞘里的刀都还没有拔出来呢。”

    “宰相们呢,难道他们也就这么全任由彭王肆意乱为吗?”郑玄楷已经咬牙切齿起来。

    “除了姚相,其他人全都不反对。”郑氏抬起头,看向太庙方向,轻声说道“然而左相轻而易举就跳过了姚相,甚至根本就没问他的意见。”

    “为什么?”郑玄楷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因为他是副相,只是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询问过政事堂两位中书令的意见之后,便不需要再问他了。”郑氏不由得轻叹一声。

    “该死的彭王,他肯定很早之前,就已经准备了,不然姚相这个中书侍郎,不会一直提不到中书令。”郑玄楷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郑氏轻叹一声,说道“如此,父亲也就应该明白,若是彭王想要强行登基,那么便是在洛阳的时候,他就可以以手上的兵权强行登基,之所以一直拖到现在,不过是要一个天下人都无法否定的名义罢了。”

    “他是在害怕以后,害怕以后有人效仿。”郑玄楷神色不由得兴奋了起来。

    “不是以后,他怕的不是以后,而是天下,天下有三百州,若是他没有一个合适理由继承帝位,那么天下三百州,不知道会有多少刺史割据地方,就如同隋末一样。”郑氏平静的摇摇头,道“如今一年多过去了,天下已经全部落入他的手中。”

    郑玄楷顿住了,看向郑氏问道“九娘,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吗,那可是皇位啊!”

    “父亲,你看看重俊,自从太平公主事后,他还有机会再登朝堂吗?”郑氏侧过身,看向躲在内殿小心翼翼看着两人的李重俊,当察觉到郑氏目光之后,李重俊瞬间就吓的缩回了头。

    “那也该选一個年幼的宗室子弟过继啊!”郑玄楷无奈的叹一口气。

    “选谁,李承乾之孙,还是李福之孙,他们都幼小不说,而且太宗血脉,长大了必然要杀戮兄弟,这是他们的宿命。”郑氏抓住郑玄楷的胳膊,恳求的看着他说道“女儿实在不想看到重俊长大之后,如同他的父兄一人,被人残杀。”

    郑玄楷一顿,看向内殿方向,微微的闭上眼睛。

    “至于彭王那里,重俊禅位于他,他总要顾及几分香火之情,为天下表率,如此,重俊方能顺利成长,然后子嗣繁衍,延续中宗皇帝的血统。”郑氏言语之间,已经彻底放弃。

    “没那么简单的,他终究是中宗皇帝之子,彭王虽然受众人推举登基,但终究并非正统继位,礼法有缺,地方刺史,还有地方大族,不会那么轻易服从的,就算是不明面上闹,也会在暗地利用种种手段截取他的权力,用不了二十年,就会天下大乱,重俊,重俊他还有机会。”郑玄楷深吸一口气,神色肃然。

    “礼法有缺,机会?”郑氏诧异的看向郑玄楷,随即轻轻摇头道“父亲也是饱读诗书的人,怎么忘了,前汉虽有文帝,武帝,昭帝,宣帝之事,但整个汉家天下,却还有着汉光武帝之事,那就是后汉了啊!”

    郑玄楷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堪,刘秀是汉景帝庶子长沙定王刘发一脉,是汉高祖的九世孙,和武帝血脉根本没有关系。

    更别说什么正统。

    他都能称帝,李绚为什么不能。

    “父亲,我们打个赌吧。”郑氏看着郑玄楷突然开口。

    郑玄楷有些不解的看向郑氏。

    “就赌天下刺史在彭王手下根本掀不风雨来,就赌彭王会好好的善待重俊,赌重俊能够安然富贵一生,最后子嗣绵延。”郑氏目光微微抬起,看向洛阳方向。

    郑玄楷咬牙点头“好!”

    郑氏轻轻的笑了,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徐禄神色肃然的走进殿中,对着郑氏拱手道“启禀太后,彭王已率一万兵抵达华山,接到太后诏书之后,他停了下来,在华山停了下来,并且派人送回奏本,言道自己功薄德弱,不堪宗庙重任,即位之事,万不可言。”

    “看吧,三辞三让的手段,已经开始了。”郑玄楷一阵冷笑。

    李成器在太庙言辞坚定的说自己不愿即位,那是真的不愿即位。

    而李绚如今停兵华山,却说自己不愿意即位,然后又送来辞章,工本格式,这就是三辞三让的手段了。

    彭王登基,已经无可阻拦。

    “接下来,就该是百姓所请了!”郑氏轻叹一声。

    “百姓,还有国子监太学的士子,致仕的官员,耆老。”郑玄楷面色担忧的看向华山方向,轻声说道“或许这一次,窦翁和汴国公,也都会去。”

    郑氏轻轻的点头。

    ……

    华山脚下,军营之中。

    李绚一身紫色九蟒五章九梁冠,面色复杂的对着刘仁轨和窦玄德,还有无数赶到华山的长安百姓行礼。

    窦玄德手里捧着奏本,高声道“皇帝病重,不能视任,大位空虚,四海殊切,庶人窦玄德,伏望殿下以天下为重,俯顺群情,少抑冲怀,亟登大位!”

    “天下之事,在皇帝,在诸王,在诸位贤臣,唯独不在本王,故所请不允。”李绚拱手。

    一侧的陈子昂向前站出一步,将手里的奏本捧给窦玄德。

    窦玄德感慨一声,接过奏本,然后转身朝着军营外的马车而去,最后缓缓的离开了华山,返回长安。

    军营之外,还有无数长安百姓在不停的围着,并且全部拜倒在地,叩请李绚即位。

    李绚轻叹一声,看向须发皆白,面色苍老的刘仁轨道“岳翁,里面坐吧。”

    “嗯!”刘仁轨点点头,然后在李绚的搀扶下进了中军大帐。

    在中军大帐主位坐下,刘仁轨看向李绚握着他脉门的手指,问道“如何,老夫还能活几年?”

    “岳翁虽然神气不如以往,但体精却是比以往要强很多。”李绚看了一眼一旁士卒捧上来的茶汤,摇摇头道“送两壶温水过来。”

    “喏!”士卒很快转身离开。

    “怎么,老夫现在连茶汤都饮不得来。”刘仁轨一只手直接压住了李绚的胳膊。

    李绚轻叹一声,轻声说道“便是饮不得,只是为了岳翁的身体,还是多饮温水的好。”

    “就比如这天下。”刘仁轨猛地一眼看向李绚,眼神带着无尽的情绪,有感慨,有惋惜,有杀意,也有一丝希冀。

    “孙婿当政一年以来,虽然所做不多,但天下诸事却如同掌上观文一样,皆在手中,岳翁可知如今天下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吗?”李绚抬眼看向刘仁轨。

    “你说。”刘仁轨神色肃然起来。

    “这一年,天下诸州送往长安洛阳的税粮和以往数目不差,但诸县和诸州从百姓手里收的税粮却普遍高了四五分,甚至有一成之多,而且……”李绚的脸色阴沉下来,然后才接着说道“天下常平仓的粮食,一年,少了两成。”

    “什么?”刘仁轨缓缓的放开李绚的胳膊,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甚至就连诸府兵的军粮,也开始以次充好了。”李绚轻叹一声,摇摇头“天下就是这么崩坏的,少年天子再有十年,恐怕天下府兵就该崩塌了。”

    刘仁轨缓缓收回来自己的手,侧身,轻声说道“以后对百姓好点,还有我死之后……”

    “自然是葬在孙婿身边,何必去面对高宗皇帝的愤怒呢,况且,他都不敢去面对太宗的怒火。”李绚嘴角冷笑。

    刘仁轨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

    陆元方,李义琰,张大安三人,站在大帐之前,对着李绚沉沉拱手道“殿下,皇位一日无主,天下一日不安。

    殿下礼孝谦恭,德才满溢,实在皇位不二之选。殿下虽执谦退,然宗庙社稷奈何,宜且即位,为天下率。”

    李绚轻叹一声,拱手三人拱手,诚挚的说道“本王年幼才疏,德薄难任,还请诸公勿要强为,皇帝大位,天下慎重,岂是本王所能承任,所请不允。”

    王勃上前,将手里的辞章递给陆元方。

    陆元方交给李义琰和张大安二人,点点头,道“即刻送回长安。”

    “喏!”李义琰和张大安肃然拱手。

    等到两人彻底离开之后,陆元方才被李绚请入大帐。

    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陆元方这才开口道“十五年内,皇帝所求,诸相所求,大王终于得偿所愿了。”

    “唉,总是有人想着要更进一步。”李绚目光看向帐外,轻声说道“诸事,本王也是身不由己,很多事情,都是手下将领,麾下百官,擅自而为。

    说实话,世叔,绚真的害怕,某一日一觉醒来,黄袍已经被人披到身上了。”

    “便如当年程知节事?”陆元方不知道赵大的后事,但前面还有程咬金的跳脚之言。

    “嗯!”李绚点点头,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说道“事到如今,谁也无可奈何,天下之事,日后还需世叔继续辛劳,朝野格局,三年内不会有大动。”

    “好!”陆元方微微松了一口气,有李绚这句话,三年内,天下不会大乱。

    “至于明年,景初为天下状元,便无人会置喙了。”李绚突然笑了起来。

    陆元方一愣,点点头道“是!”

    ……

    天色黎明,霞光铺道。

    华山高耸,渭水幽静。

    刚刚从定州返回到韩王李元嘉,梁国公李孝逸,跟着霍王李元轨一起走入了森严的军营之中。

    一身紫色蟒袍的李绚,已经站在帐前肃然等候。

    李元嘉,李孝逸,李元轨,三人走到了大帐之前,拱手将一本奏本递上,同时道“殿下容貌俊秀,举止端庄,才华聪敏,孝悌友爱,为宗室表率,大执宗事,祭祀太庙,符瑞之应,昭然著闻,宜答天神,以塞群望。”

    李绚神色郑重的接过奏本,翻开细细阅读之后,唯叹一声,抬头,肃然道“诸本请章,孤再三览启,具见诸王诸卿忠爱至意。宗社事重,不敢固拒,勉从所请。皇天大命,不可稽留。

    传令,即刻启启程,返回长安。”

    “臣等领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李元嘉,李元轨,李讷三人同时跪了下来。

    四周的众将,紧跟着全部都跪了下来,高声山呼万岁,声震四野。

    李绚的目光望向视线尽头,隐约出现的长安城,肃然的神色中带着一丝希冀。

    回长安,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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