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挫骨扬灰

    月色下,未央宫显得肃穆而又静谧。大太监冯元衣跟在皇帝身后,两个人已经在宫里走动了小半个时辰。陛下只要提起那些年轻人就很健谈,甚至有些兴奋。冯元衣看着陛下那依然笔挺的身形,在心底里生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敬佩。陛下春秋鼎盛。以陛下的身体,再过三十年,四十年,甚至五十年可能都没有什么问题。但陛下在思考的,早已不是他还能做多少年皇帝的事了。“朕知道,朝中有人在私底下说起来朕不如早些年勤勉,很多朕可以轻易决断的事,却总是图省事自己不去想,而是交给年轻人去拼去闯去在犯错中找到对的路,他们说朕这就是懒了。”“赫连持正为什么要告老还乡”皇帝笑了笑。“堵在御书房门口骂朕骂了两个时辰,骂的口干舌燥,朕让人出去给他送水,第一次他把水给泼了,第二次再去送,他一口气喝了接着骂。”“他说朕不如以前,什么事都想交给下边人去做,身为皇帝,竟然走在了懒政惰政的亡国路上,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皇帝示意在凉亭里坐会儿,冯元衣立刻上前将亭子围栏擦了擦。“朕没见他,他就觉得朕和历朝历代那些开国皇帝没什么区别了,前期有多强后期就有多懒,他伤心了,所以辞官回家。”皇帝笑道:“快七十岁的人还能骂两个时辰的街,这身子骨可以的。”冯元衣也笑。“东宫开府,得把他请回来,有些人把你夸成一朵花,但骨子里不盼着你好,有些人把你骂的一无是处,可他从心里盼着你好。”皇帝道:“传旨的时候告诉他,就说朕说的,太子少师的位子朕一直给他留着,他要是还能在骂十年,那就好好替朕骂太子。”冯元衣俯身:“臣记住了。”皇帝道:“朕什么事都不瞒你,你知道朕从来都没想过要做一辈子皇帝。”“朕为什么看起来懒了,很多事朕一句话就能解决却偏偏让年轻人去走弯路去自己悟,因为将来治理天下的终究是他们。”“正因为朕不想做一辈子皇帝,所以才会让持念在合适的年纪就出去走走看看。”“朕可以手把手教他,什么都可以教,唯独百姓们想要什么想说什么,得他自己去看自己去听。”“朕告诉他的和他自己看的,永远都不是一个分量,他先去做一阵子百姓,吃苦的百姓,将来做皇帝才会认真对待百姓。”皇帝道:“小橘子,叶无坷他们也都一样。”“朕可以不做一辈子皇帝,那张汤,夏侯,澹台,老唐......他们也可以不做一辈子副都廷尉不做一辈子大将军。”“要是等朕和老唐他们全都老迈了再选后来人,那就晚了,得在合适的时候选,认真选。”“朕也可以让张汤做一辈子副都廷尉,可如果后继无人,到张汤死了之后,廷尉府谁挑起大梁”他看向冯元衣:“宫里宫外,朕现在能说的,只有一个冯元衣是朕身边旧人但要留给持念一直用。”冯元衣眼睛微红:“陛下,臣也想......”话没说完就被皇帝打断。“你想也没用。”皇帝笑道:“你就踏踏实实留在宫里,当初朕把你送到持念身边做他大伴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了。”冯元衣俯身:“臣确实想到了。”皇帝道:“难得你一直不骄不躁,没有让朕失望。”“现在的年轻人多厉害。”皇帝说:“朕向来自负,可就拿叶无坷最近办的事来说,就算朕在他那个年纪去办这些事,也一定不会比他办的更漂亮。”他看了看天空。“朕最欣慰的,是朕的儿子很出色,也是大宁有许许多多出色的年轻人,所以朕踏实。”说到这皇帝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提到二皇子李隆期。他很想说说,冯元衣是为数不多的他可以随便诉说的人。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也只是自言自语一声。“天下做父亲的,唯有皇帝从一开始就没办法一碗水端平。”做皇帝的,对待自己的儿子如果一直一碗水端平,那用不了多久,这个国家也快要乱了。皇帝起身:“行了,回吧。”他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皇帝忽然笑了笑。“元衣,你说朕是不是该骄傲一些朕从长安之外挑了一个少年就让那些想把朕当对手的人头疼不已,甚至连战连败,他们凭什么觉得朕把他们当对手”冯元衣笑:“陛下还是高看他们了,其实臣一开始也觉得,陛下用叶千办稍显草率,后来臣才知道和陛下的差距有多大,大到看不到边际,现在臣想的是,如果叶千办仅仅是为了应付那些人,那还真是屈才了。”皇帝笑道:“朕只是好久不吹牛皮过过瘾,你用不着这么配合朕。”他想了想,点头:“不过你说的对。”同一个夜里,兰江北岸。背着一个巨大行囊的太子李持念在江边坐下来,柔软的沙土地已经没有了白天阳光晒过的温热。他从来都不在乎环境。这软软的沙地用来睡觉,其实算是他这些年出门历练中比较舒服的床之一。将巨大的行囊放下,坐在沙地上靠着行囊,摘下来酒壶,朝着明月敬了敬,李持念一口酒喝下去,有些满足。他早就已经离开草原,在草原人觉得他是故意藏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远离西北,过了兰江再走一段向西南,十天之后就能进蜀。一口一口的喝着酒,李持念好像把明月当成了下酒菜。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沉沉睡去。第二天一早,李持念在沙地不远处的林子里抖了抖后提上裤子。你看,太子也不能免俗,也要抖一抖。他走出树林看了看面前宽阔的兰江,使劲儿舒展了一下身体。提起巨大的行囊,到江边后单臂举起,就这样下了水,一只手打水一只手举着行囊,居然以如此非人的方式泅渡过去。在他刚刚方便了那个林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十具尸体。没人能跟上太子。巧了,这些人应该是担心太子会去蜀中所以在这等着的。巧了,这么长的兰江有无数个地方可以渡河,太子就选了这,就碰到了这群人。巧不巧的,谁倒霉谁知道。在这满地的尸体当中,有几个人显得有些不一样。他们是光头。有戒疤。单臂打水泅渡过江,到了对岸后李持念也觉得有些累,能让他都觉得有些累的事,着实不多。找了个隐秘些的地方换了衣服,他背着行囊再次上路。九月之前,他想搞清楚一些事,解决一些事。又十几天后,蜀中。栖山禅院门口,太子殿下把巨大的行囊放下,面对着迎客僧双手合十:“请问,我可以祭拜一下问大和尚吗”接待他的僧人上上下下打量着李持念,最终摇了摇头:“棋山禅院没有法号向问的大和尚。”李持念问:“是现在没有还是以前没有”僧人回答:“现在没有以前也没有,将来还是没有,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他活着你就去别处找,他死了你就去阴曹地府找。”李持念问:“你说话一直这样吗”僧人说:“我说话是不是一直这样跟你没有关系,你找的人这里没有所以你可以走了。”李持念点了点头:“打扰了。”然后背上行囊转身下山。那僧人一直看着他消失才转身回去,脸色难看。他回去之后找到他的座师,一个看起来能有两百斤的胖僧人。“师父,刚才有个要饭的花子说想祭拜一下向问。”中年胖僧人道:“人呢”僧人回答说:“没让他进来,我说这里没有向问。”中年胖僧人有些生气:“下次再有人说来祭拜向问大和尚,你就带他去后边碑林祭拜。”僧人说:“可是向问不在碑林啊,朝廷把向问的骨灰送回来之后,师祖不就把骨灰扬了吗”中年胖僧人怒了:“他们知道扬了让你带去碑林就带去碑林怎么那么多废话。”僧人这才醒悟过来:“弟子记住了,谁来问,向问大和尚的骨灰都是在碑林。”中年胖僧人嗯了一声:“走吧。”僧人转身离开,胖僧人也转身回屋。他转身的那一刻,看到他的禅房里有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站在那,背着一个巨大的行囊,就那么看着他,看的他心里一阵阵发寒。“那么好的一个人,死了,烧了,骨灰还被扬了”李持念放下行囊。中年胖和尚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你是谁你怎么跑进来的。”李持念自言自语:“原来向问一心求死,不只是因为他看不到自己的将来,还因为这栖山禅院,只有他一个人跟你们不一样。”当全天下都是疯子,唯一不是疯子的那个才是疯子。“大宁待你们这些旧楚余孽,还是太宽仁。”中年胖僧人语气有些惊惧的问:“你到底是谁!”李持念说:“一介武夫,也会些超度手段。”杀穿禅院。半个时辰之后,李持念在禅院的古井里打了水洗手,洗的很仔细,很认真。洗干净之后,他从百宝箱一样的行囊里找出来一个廷尉府的信号点燃,只片刻,栖山禅院的高处就绽开一朵巨大的烟花,绚丽多彩。点了信号之后他就在台阶坐下,在他身后的大殿里里,有血从门槛分析里往外流,然后顺着台阶往下流,经过他身边,像是畏惧了,竟是绕开他往别处流。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往信号位置查看过来的廷尉府分衙的人到了。当分衙的廷尉们看到整座栖山禅院被屠戮一空的时候,所有人都吓的脸上变色。栖山禅院有着极重要的地位,哪怕禅宗在大宁的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可在这一带,信奉禅宗的人依然不少。栖山禅院,也依然还被视作禅宗圣地。“你......杀的”有廷尉问。李持念点了点头。那廷尉又问:“你......是谁”李持念从他的行囊里挑了一块牌子递过去,挑了最不吓人的一块。廷尉府都廷尉的腰牌。主持廷尉府的是副都廷尉,可廷尉府是有都廷尉的。廷尉问:“您是......都廷尉的密巡”李持念道:“牌子管用吗”廷尉肃立回答:“管用。”李持念嗯了一声:“后边那些尸体,烧了,烧不成灰的地方就挫成灰,然后骑着马一路把灰扬了,扬一百里。”........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