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九章旁听
刑部距离叶无坷住的地方大概三十丈左右有一间死囚牢,这里的环境和叶无坷所住的环境天差地别。地面上都是积水,墙角处堆着一些稻草也都是湿的,别说是一位锦衣玉食的正二品封疆大吏,就算是乞丐在这地方都睡不着。被剥去了官袍摘掉了梁冠的南宫敬廉站在这死囚牢里已经很久了,他还有些悲愤。他还没被定罪,怎么就直接被关在死囚牢里了可他也很清楚,这绝非是刑部的人安排,能直接把他关到这个地方来,能如此对待,只能是陛下旨意。所以悲愤。悲的不是陛下不信任,愤的也不是。悲愤的,是他觉得自己明明不该是如此下场。牢间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狱吏带着几名刑部律卫过来,到门口,狱吏白了他一眼:“南宫敬廉,元公提审。”南宫敬廉回头看了看:“让归元术到这里来问话。”狱吏冷笑:“元公何等尊贵,怎会来这不是人住的地方。”南宫敬廉脸色一寒:“你在说什么”狱吏劈头盖脸骂了起来:“你在老子面前装什么你真当自己还是部堂大人呢你通敌卖国猪狗不如,老子跟你说话都嫌脏。”南宫敬廉被这连品级都没有的狱吏骂的脸色青紫,转身怒视。“看看他妈什么看。”狱吏走到牢间前边瞪着南宫敬廉继续骂道:“你丢爹了这么看我老子不是你爹,我生不出你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南宫敬廉道:“你且记住,待我出去之后......”狱吏呸了一声:“你出去就是被砍头的时候,老子到那天肯定去送送你,老子用一口十年老痰送送你,送你一脸。”南宫敬廉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值得。那几个律卫也是有意思,等狱吏骂够了之后才上前将南宫敬廉锁了。南宫敬廉被锁链牵着走,他本以为要去的是刑部大堂。可走了大概有三十丈左右到了另外一片牢区,在一个单独的牢间里,刑部尚书归元术正在等他。这让南宫敬廉有些意外。按理说,他牵扯到的案子这么大,他的官职地位这么高,要审他,不该是归元术一个人来。就算是归元术一个人审他,也不该是在这牢间里,若在牢间里可以审,为何不在他住的牢间这个牢间相对宽敞些,也干燥,摆了一张长桌,桌子后边倒是有三把椅子。归元术居中而坐,剩下的两个位置还空着。“见过元公。”南宫敬廉俯身。归元术嗯了一声后说道:“你我上次相见也是在长安,那天燕国公余九龄拉着我出去喝酒,知道了你要赴任西蜀,我们两个喝的半醉送你。”“当时余九龄说,他不喜欢南宫敬廉,因为南宫敬廉是个老学究,刻板严肃不讨喜......”“但他敬重你,他说你干的事他干不来,不喜欢你是不喜欢你,佩服你是佩服你,所以送还是要送一下的。”南宫敬廉脸色一变,下意识低下头。“愧对余公心意。”归元术道:“送你的时候,余九龄说他不善言谈,说不出什么天花乱坠的话来,他只说了一句......你年纪大了,远赴西蜀照看好自己。”南宫敬廉的头低的更深了些。“后来他和我说起过好几次。”归元术道:“他说旧楚时候的官员,其实他一个都不喜欢,可你在御史右台那么多年刚直不阿,连陛下稍有错处的时候你都敢说,他佩服你这个,说你是旧楚官员之中为数不多的能让人佩服的。”“他还说,陛下曾有意让他在御史台任职,他跟陛下说,陛下啊,你让余九龄干什么都行,我都愿意干,可御史台有南宫敬廉那样的人在,他比余九龄要强一百倍。”南宫敬廉摇头道:“元公不要再说了。”归元术看了看两边空位:“大理寺卿和左都御史还没到,我提前把你请过来是想和你说几句私底下的话。”南宫敬廉低着头说道:“多谢元公还能如此待我。”归元术问:“通敌之事,你可有隐情是被人逼迫要挟”南宫敬廉抬起头看了看归元术,又把头低了下去。归元术沉默片刻说道:“是旧楚余孽与你联络,让你心中又有了些意难平”南宫敬廉又看了看归元术,似乎是想说什么还是忍了下去。归元术道:“我与你是旧识,也知你为大宁做过许多贡献,所以私底下与你先聊一聊,也是为了成全你的体面。”“大理寺卿和左都御史到了,你我之间说话便不会是这种态度,南宫,若真到了用刑的地步......”南宫敬廉道:“多谢元公还能念及旧情,南宫敬廉落的如此下场都是咎由自取。”他看向归元术:“我与旧楚......旧楚余孽,确实私下有些来往,不过这并非是全部隐情。”“有些话我能说有些话我不能说,涉及我自己的不过是贪念作祟没什么不能说,但涉及......罢了,一会儿用刑就是。”归元术见他这个态度,忍不住微微叹息。“原本你是可以带着荣耀退下去的。”归元术回到座位。“当初陛下为何把你调任西蜀,你可有过深思熟虑”南宫敬廉道:“是陛下给的荣耀,念我年迈给我个体面收场。”归元术:“你不该只是如此心智。”南宫敬廉微微皱眉。归元术道:“叶部堂回京的时候就和陛下提及了一些关于西蜀道的事,叶部堂说,西蜀道似乎隐隐有些不好的苗头。”“陛下说,让南宫敬廉去西蜀道吧,他是旧楚老臣,极有威望,到了西蜀他能解决一些问题。”“陛下指望着你去西蜀解决问题,可你却成了西蜀道最大的问题,你这把年纪,到底还有什么奢求”“你已是位极人臣封疆大吏,文人地位,莫过于此,你.....”归元术看向南宫敬廉:“你莫非还想为相”南宫敬廉脸色微变,眼神闪躲。见他不言不语,归元术微微摇头:“旧识之情,至此已断。”他往外吩咐一声:“请大理寺卿和左都御史两位大人进来吧,就说嫌犯南宫敬廉已经带到。”外边的律卫应了一声,出门去请那两位大人。不多时,左都御史谢无章,大理寺卿陆光礼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这牢间。谢无章在看向南宫敬廉的时候,脸色稍显复杂。南宫敬廉在御史台多年,德高望重。谢无章在御史台还只是行使的时候,南宫敬廉就已是右都御史。当年南宫敬廉在御史台刚正严明,每个人对他确实都很敬重。落座之后,归元术开口道:“今日奉陛下旨意审理原西蜀道道府南宫敬廉通敌叛国之案,本官奉旨主审,大理寺与御史左台协理。”他看向南宫敬廉:“现在本官要问你一些问题,你当如实回答。”南宫敬廉道:“元公问吧。”归元术问:“你勾结突玉浑人试图分裂西蜀,这件事是否属实”南宫敬廉道:“与突玉浑人确实有些来往,但我从未应允过要将西蜀道从大宁分割出去,给突玉浑人的承诺,也不过是金银粮草。”归元术眼神里都是惋惜。“南宫敬廉,为何如此”南宫敬廉抬起头,看着面前三位大人脸色逐渐郑重起来。“无他,贪欲。”谢无章道:“南宫敬廉,你该仔细回答。”南宫敬廉看了看这个晚辈,当年在御史台他对谢无章还颇为欣赏。“刚才元公已经问过我这个问题了,他问我,已官至道府位极人臣为何还要谋逆,我并未回答,但元公已经猜到我心中贪念。”“我已过六十岁,于陛下治下再无成权相可能,有人答应过我,只要事成我一定是大宁的宰相,那,才是真正的位极人臣。”“可位极人臣并非我所愿,我所愿者,是以我一身所学治世养民拓土开疆成就万古未有之盛世。”谢无章看着南宫敬廉,眼神里逐渐有了些恨意:“通敌之人,敢言治世养民拓土开疆”当初这个老人在御史台的时候,是何等的受人尊敬,刚直不阿,不谄媚,不奸邪,不被金白之物侵蚀,不受女色-诱惑。现在,他竟然能如此平静的说出他的贪念,不,不只是平静,他还颇为自豪。大理寺卿陆光礼问道:“是谁给你承诺”南宫敬廉看了他一眼:“我敢说,你可敢听”陆光礼道:“南宫敬廉,最好是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南宫敬廉微微昂起下巴:“元公德高望重身份尊贵,可审我,你们两个年轻人还是多听听的好,不要胡乱发问。”归元术道:“南宫敬廉,大理寺卿和左都御史奉旨查办此案,我问什么,他们问什么,你都要如实回答。”南宫敬廉又不说话了。“在你看来,年轻人不配问你”归元术道:“那就给你找个更年轻的来。”他看了看对门:“过来这边听。”对门的叶无坷耳朵都快伸到牢间外边来了,听到归元术的话讪讪笑了笑:“我如今也是阶下囚,哪能还过问案情呢。”说完的时候人已经到这边了。自己带着凳子过来的。他在旁边坐下:“我就听听,问就不问了,不合适。”南宫敬廉怒道:“元公,叶无坷殿前杀人,惊扰陛下,非止僭越无礼,亦有谋逆之嫌,你身为刑部尚书怎么能如此不遵法纪,竟敢让他过来听审!”归元术道:“第一,我不是让他过来听审,我是让他过来问你话,第二,我怎么审案不必向你解释。”南宫敬廉看向谢无章:“你身为左都御史,能容忍这种违法乱纪之事”谢无章:“我不配。”南宫敬廉又猛的看向陆光礼,陆光礼:“我跟他一样。”归元术道:“叶无坷,你虽是涉案嫌犯,但你若能协助查清南宫敬廉谋逆之案,也算是戴罪立功。”叶无坷道:“南宫敬廉其实说的没错,我问不合适,我就不问了,我就跟他说几句话。”他拉着凳子到南宫敬廉身边,凳子从地板上划过的声音稍显刺耳。叶无坷几乎是贴着南宫敬廉的耳朵说道:“是不是温家的人一直告诉你,这一切都是贵妃与二皇子让你做的”南宫敬廉:“你敢不敢大声说话”叶无坷:“大声说话怕你尿我一身,小声说也能把你吓死。”他继续压低声音说道:“我已查明,是温家的人背着温贵妃与二皇子暗中勾结你们试图谋逆,我也已查明,你们在九月大典想干些什么。”他声音压的更低了些,连说几句后南宫敬廉的脸色已经大变。叶无坷最后一句:“你一直以为是在帮二皇子夺位,可其实是被温家利用,你以为的靠山,从来都没有。”说完后叶无坷起身,提着凳子又回去了:“我还是回去听吧。”南宫敬廉脸色惨白身子僵硬,仿佛一瞬间就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南宫敬廉。”归元术道:“没人能保你,你也保不住任何人。”........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