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浮天沧海远

    漪房生产是在一个雨夜,下着零零星星的小雨,地上半干半湿的,即使是在夜晚,走起路来也还算方便。但唯一让人心里忐忑的,是不远处的闪电和雷声。雨虽然下的小,但雷声确实很大,仿佛就在人的耳边炸响。

    这一天傍晚,漪房便开始肚子痛。腾铃和子离虽是没经过这种事的,但因着漪房怀孕,也学习了不少关于生产的东西。如今见她肚子痛,该备着的东西便要先备下了。

    两人赶紧趁着天还有些微亮,差使着宫中的宫女们,医师和刘恒都要请过来,务必一个不落下。但她们刚走了出去,便被身后匆匆跑来的贺慈叫住了。

    “两位姐姐,美人不好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看着贺慈神情急切,像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两人也顾不上其他,赶紧又往回跑去。

    “两位姐姐走错了,是这边,偏殿啊!”贺慈又喊了一声,两人虽觉奇怪,但事关漪房,便还是随着她往那边跑去。

    但走进偏殿以后,里面却一个人也没有,两人四处呼喊了几声,但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们这才深觉不对,赶紧转过身去询问贺慈,但门却突然关上了。

    眼前的光亮全部被掩了起来,他们在里边拼命的捶打着大门,但却无济于事,贺慈似乎拿了东西把门抵住了,看样子是不想给她们任何出去的机会。

    “贺慈,你做什么!快放我们出去!”腾铃双手并用的拍着门。

    “两位姐姐,这段时间承蒙你们的照顾,等到我的事情办完以后,自然会来放你们出去的。现在你们就乖乖的待在里面吧!”

    “贺慈,你想做什么?你到底要办什么事情?”腾铃继续拍门,“贺慈,你是不是想对美人不利?你可别乱来!”

    但此时无论她再怎么拍打,外面都已经没有了回应,想来贺慈已经走了。

    腾铃和子离被关在偏殿心急如焚,却没有其他办法。这里只有一个大门,连窗户都没有一个,根本没办法出去。看来贺慈是早就计划好了的,既然她费尽心思,那必定不只是将她们二人关上几个时辰,她一定还会做更加不好的事情,而且很有可能是针对漪房的。

    而另一边,漪房也的确不太好。

    贺慈将其他人都从寝殿支走了,原本只留下腾铃和子离,现在她们二人也被关在了偏殿,整个寝殿就只剩下了漪房一个人。她躺在床上疼得冷汗如注,先前已经吩咐过腾铃去找医师,可一直到现在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过来,甚至连宫女都没有一个。

    “来人哪!来人!”漪房拼尽力气也喊不出多大的声音。

    她的心中很是惶恐不安,仿佛有一只大手紧紧的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肚子里的痛苦还在不断加深,那绞痛的感觉让她头脑清醒,身上乏力却让她昏昏沉沉的,这两种矛盾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让人身在云里雾里。

    “美人莫急,奴婢这就来伺候了。”贺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漪房听见有人在,心里总算安稳了几分。

    贺慈进来之后,却没有带来其他人,只有她慢慢走到漪房的床边坐下,慢悠悠的,根本看不出一丝着急的神色。

    “腾铃呢?子离呢?医师呢?人都去哪儿了?”漪房此时心中也觉得有问题,腹中的疼痛让她抓紧了被褥,拼尽力气问着。

    “美人先别着急,等奴婢把话说完,自然会为您安排好一切的。”

    “你是什么人?”漪房以前没有发现,现在却直觉她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宫女。

    “美人从前并未见过我,我原本是在临华殿当差的,悦良人被刺死以后,我就被安排到了广阳殿来伺候。”

    她这样一说,漪房就已经明白了,此人原来是文嘉意的旧仆。但她又想了一下,之前所有进入广阳殿的宫人们,都是经过了详细的调查。正因为担心体重会混入从前悦良人,玉良人等宫中的人,为旧主行不轨之事,才检查的仔细又仔细,却没想到还是让混进来了一个。

    “你来广阳殿的时候,应该有人调查过你从前当差的地方,为何无人禀报?”漪房强忍着疼痛和她说话。

    贺慈轻笑了一声,言语中带着些得意“我有意来广阳殿,自然是把一切都想到了。我辗转了几处,换了好几个主子,才成功的混进了广阳殿。纵使调查的人再神通广大,也绝对想不到我在短短一月之间,就换了四五个主子伺候,自然是查不到我出处的源头了。”

    “原来如此,到底是我疏忽了。”漪房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也难为你等到现在才下手。不过你想怎么样?只是把人支开,不给我请医师吗?或者你还打算做些别的,亲手为你家旧主报仇?”

    贺慈摇了摇头“我的确想为悦良人报仇,但也不想做得太过分。毕竟在广阳殿的这些日子,你们一直对我很好,甚至比在临华殿的时候还要好。”

    漪房不解“那你为何还要执着于报仇?好好的重新开始生活不好吗?况且,你家救主也不是我害的,原本就是她自作孽,手刃她的人更不是我。”

    “但从前悦良人在的时候,便是最恨美人你了,如今她故去,我总要为她做些事情才是。”贺慈的眼角有一些泪水流了下来,她看着漪房似乎有些不忍。

    漪房肚子里的痛楚更甚,但她现在处于危险之中,只能努力让自己承受下来,并且镇定的同她说话。

    “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对悦良人这样忠心吗?”漪房换了个姿势躺着,“一般来说,旧主已逝,宫人们便会寻找新的去处,很少有人像你这样,选择为旧主报仇的。”

    “其实我原先并不是宫里的奴婢,而是悦良人家里的家奴。我家境贫寒,父亲走得早,母亲也身患重病。为了给母亲治病,家里也是家徒四壁,我没有办法,只好找到了当地最有名的富户,也就是悦良人家里。我求他们借一点钱给我母亲治病,我便是为奴为婢一生都可以。如此一来,文老爷便收留了我,也帮我母亲把病治好。过了一段时间,我便被送进了宫里,来陪伴他们失而复得的女儿,也就是悦良人。因着这份恩情,悦良人惨死宫中,我也必须为此做点什么。”

    “原来是这样,那你想过你家中的老母亲吗?”漪房弄清楚了她要报仇的缘由,便对症下药,“若是你真的害了我,在宫中必定难逃一死,若是王上大怒,兴许还会株连九族。你的母亲刚被治好,却又要因为你在宫中的所作所为而死,你觉得划算吗?”

    此话一出,贺慈果然愣住了,或许她只是想报恩,并没有想这么多,但这确实是一个无法跨越的问题。

    “不会的,早听说王上仁厚,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必定不会连累到我母亲。”贺慈其实并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这句话,她只是在暗示自己。毕竟事已至此,便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就算她想后悔,也再没有了退路。

    “王上这两年的时间,接连失去了五个王子,还包括悦良人肚子里还未出生的那个。不仅是王上,就是太后也十分盼望能再得一个孙子。若是我腹中的孩儿又出了问题,你说他们会不会雷霆震怒?”

    贺慈的双手聚在一起飞快的打着转,她心里十分紧张,漪房说的半点不错,她其实也明白,但就是不敢承认。若是她的莽撞只是让自己折了性命还好,就怕会连累到家中的母亲。

    “那是你还想继续为你母亲尽孝,就赶紧出去帮我找医师过来。时间不等人,若是再晚一些,恐怕你就没有选择的机会了。”漪房已经疼痛到了极点,只希望贺慈能够被她这一番话说通。

    但贺慈正在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一边是惨死的悦良人,一边又是母亲年迈的面容。她的脑中十分混乱,双手都开始颤抖起来。而她藏在袖子里的匕首,也紧紧的握在了手中。漪房看着那匕首发出的寒光,心脏也是狂跳不止。她努力装作淡定的样子,等待着贺慈的答案。

    “不,我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不能就这样半途而废。若是悦良人的在天之灵看到我就这样放弃,心里也肯定会不高兴的。”贺慈的情绪激动起来,双手举着匕首,狠狠的摇着头,似乎想把脑子里混乱的思绪全部都摇出去。

    “贺慈,你不能只记得悦良人!你还记得在广阳殿的日子吗?腾铃和子离,她们都对你非常好。你还记得是谁在你夜半饿着肚子的时候,偷偷去小厨房拿芙蓉糕给你吃?是谁带着你一起在院子里放风筝?在广阳殿和大家相处的这些日日夜夜,我想对于你来说一定不是没有意义的,对吗?”漪房撑着说出这些话,手却因为疼痛抖的不成样子。

    贺慈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在广阳殿的这些日子,的确过的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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