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月黑雁飞高

    回到广阳殿,子离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但遇到此事,却始终不能释怀。她们三人一起在长安皇宫做宫女的时候,相互扶持,相互帮助,尤其是漪房,好几次救初若于水火。如今再见,她竟变成了这副模样,子离满心的悲哀。

    “漪房,她那种态度,你就不生气吗?”子离看着漪房一脸的云淡风轻,心里十分不解。

    “我总觉得初若这些年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变成这个样子。”

    子离被气愤掩饰住的理智终于回到了脑子里,经漪房一提醒,她也想起了初若在夜宴上的表现,她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连从前的半分影子也无。

    “那我们要做些什么吗?”子离心里总觉得,初若来到宫中,是不会和她们和平共处的。

    子离的直觉没有错,此时的夕安殿中,初若正面无表情的盯着手里的一把匕首。那匕首上面还沾了一些干涸的血迹,在灯下看起来十分可怖。

    初若的贴身婢女原是在薄太后身边伺候的,念着初若身边每个可心的人儿,薄太后就将云竹赐给了她。

    此时云竹正打了水进来伺候初若梳洗,刚一踏进屋就看到这一幕。初若拿着染了血的匕首,眼神阴郁的盯着自己的双手,烛光印在脸上犹如鬼魅。

    云竹的手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水盆都差点没端稳。初若听见她的声音,才赶紧将那匕首收了起来。

    “你在宫里待了多久了?”初若一直没有说话,任由云竹伺候她梳洗,到了最后却问出了一句。

    “美人,奴婢在宫里已经有近五年了。”

    “五年。”初若算了一算,“那素美人进宫之前,你就已经在这里了,是吗?”

    “是的。”云竹虽不知她为何突然问到素美人,但还是如实答道。

    “你给我好好讲一讲关于她的事情吧,从她进宫到现在,越详细越好。”初若双手交握,神情里竟然隐约有些紧张。

    次日,漪房托人给初若送来了好些东西,刘恒不知她们从前就认识,还赞叹她识大体。如此一来,各宫的妃嫔们都陆续送去了礼物。初若全部收下,但看都没看,就让人收进了库房,只把漪房送来的留在了身边。

    那是一些寻常的首饰,并不算特别贵重,倒是十分适合初若。她取出来在头上比划了几下,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并没有保持多久,云竹便走了进来。初若一看见她,便赶紧敛了神色。

    “美人喜欢这些发饰吗?奴婢来帮您带上吧!”云竹笑着走上前来。

    但初若抢先将刚才拿在手里的头饰全部打翻在地“都丑死了!什么东西都往我这儿送!以后她们送来的东西都不许再拿进来,尤其是那个素美人的,听清楚了没?!”

    “诺。”云竹不敢多说,只是觉着这薄美人脾气古怪,明明方才还看着她在笑,下一秒就翻脸了。

    待到云竹出去了关上门,初若才赶紧将那些发饰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藏进柜子里。她像是在藏着什么珍宝,一举一动都轻柔的像是在抚摸着所爱之人的脸颊。

    而此时的广阳殿内,漪房也问起了初若的事。

    “东西她都收下了吗?”漪房一边浇着花一边问道。

    腾铃点了点头“都收下了。”

    子离在一旁却是不忿“漪房,她分明就是想和咱们划清界限,你为何还巴巴的给她送东西过去啊!”

    “我总觉得,初若还是从前的那个初若,只是在我们分开的这些年里,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漪房仔细观察过初若的眼睛,她的脸上虽然满是啫喱,但眼睛里的感情是不会骗人的。

    “可是如今她什么都不愿意跟我们说”子离显得有些为难,她也是关心初若的,只是多年未见,难免心中有些揣测。

    “既然她不愿意说,那咱们就等着,总有一天从前的那个初若会再回来的。”漪房倒是毫不着急。

    身处同一个地方,见面的日子就多了。便是次日下午,漪房就在小花园里,和初若迎面遇上。她观察这初若的神色,见她还是一脸冷漠,便也不多说,只相互行了个礼。只是两人还未分道扬镳,刘恒就朝她们走了过来。

    “妾参见王上。”

    “漪房,本王正要去广阳殿找你呢,正巧就在这儿遇上你了。”刘恒直接冲漪房走了过来,随后才将目光落到旁边的初若身上,“表妹也在啊!”

    “妾在此处赏花,正好和素美人遇上。”初若对刘恒也是淡淡的,但不像以前那般畏畏缩缩,言语上倒是自信了不少。

    “王上似乎有什么心事?”漪房方才便发现了刘恒紧皱的眉头。

    在王后和几位王子的事情过后,漪房对刘恒的情绪一直很敏感,生怕他会因为此事伤心很久,每次只要他一皱眉,漪房便会想着办法来宽慰他。

    “这次是朝堂上的事情,子谦来报,城东有一处大宅子,看上去是富贵人家所居。但这家人喜好安静,宅子也是建在郊外,平日里少有人靠近。这便过了一两月才有人发现,那宅子里臭气熏天,打开门进去一瞧,一家子人竟全都死光了。时间过了太久,尸体已经腐烂,宅子里一片狼藉。”

    “王城脚下,竟会出现这种灭门惨案?”漪房也是被震惊到了。

    刘恒点头道“正因是王城之内,这户人家在民间也是有些名头,此事在宫外便引起了轩然大波。但负责此案的官员怎么查都查不出线索,那凶手杀人的方式十分凶残,每个人身上都被连捅了数刀,实在让人心惊。一想到这样的人迟迟不能归案,民众们心里也是十分忐忑,对官府的怨言也是越来越深。”

    刘恒话音刚落,那边的初若便踉跄了一下,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她神情突然有些恍惚,被云竹扶了一把才勉强站稳。

    漪房赶紧替她解围道“薄美人初入宫中就听到这样的事情,定然是被吓到了,还是赶紧回宫歇息吧!”

    这一次初若没有驳了漪房的好意,只转向刘恒行了一礼“妾先告退了。”

    “王上想如何处理此事?”漪房边和刘恒一起回宫去,边问道。

    “本王已经派了几位要员去彻查此事,但事情传播的太快,就连宫中都在议论,弄得人心惶惶的。”

    “关于这件事情,就连一点线索也没有吗?”漪房总觉得事情只要坐下了,就一定会留下线索可循。

    刘恒想了想道“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仵作根据尸体上的伤口,判断出凶器应该是一把锋利的短刀或匕首。”

    “这倒是条线索,只是没有可怀疑的人,这线索也一时用不上了。”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漪房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毕竟这段时候看着刘恒为此事忧心,她心里也不好受。

    这一日夜晚,漪房在宫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想着出去走一走。一般这个时候,腾铃都是会跟在她身边的,但此时已经很晚了,腾铃也已睡下,漪房所幸没有叫醒任何人,独自一人就往广阳殿外走去。

    宫道上的灯忽明忽暗,今晚的月光不算亮,仅仅只能让人勉强看清前路。漪房漫无目的的走着,突然听见了一些吆喝声,她顺着那声音走了过去,是从一些侍卫的屋子里传出来的。

    漪房身为后宫妃嫔,不便靠近侍卫的屋子,便站在转角处听着。好在他们的声音挺大,站在这里也能听得清楚,这里面似乎有人在赌钱。这赌钱在宫中自然是不被允许的,这些侍卫们也是胆大包天,虽然不是他们当值的日子,但若是给人发现,是一定会受些责罚的。

    漪房打算想个好法子了再来处理此事,听了一会儿正要离开,脖子上却横了一把短刀。这锃亮的短刀晃着她的眼睛,让她根本没办法看清来人是谁。

    她将眼睛眯着,那人却在看到她的模样之后大惊“上官姑娘?”

    久不曾听到这个称呼是,漪房稍微愣了一下,等到那人的短刀从她的脖子上拿下来之后,漪房才揉了揉眼,看清面前站着的人。

    “你是周亚夫?”漪房大惊,“你不是应该在长安朱虚侯的军中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亚夫把刀收了起来,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我辜负了姑娘的期望。”

    “你若只愿意告知于我,便同我说一说吧!”漪房按住了他眼中的不甘,知晓定然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原本在朱虚侯军中,也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去处,但没想到我过于急着想立功,却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周亚夫直接往地上一坐,将事情细细道来,“那些心术不正之人合计,诬陷我偷了主帅的东西,便要将我处死。好在朱虚侯念得姑娘的旧情,力排众议,只将我逐出去便罢了。”

    “那你为何不是找瑛儿呢?我记得在我离开之前,有托人去告知你瑛儿的情况。”

    “多谢姑娘给瑛儿找了个那么好的出路,她如今过得很好,我落魄成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去打扰她,让她担心了。”周亚夫提起妹妹,眼中便有了些光。

    “那你又为何会来到代国?”

    “我离开军中以后,便随着往来各国运送货物,在代国境内与人产生了纠纷,不小心把人打伤了。为了治疗那人的伤势,赔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为了讨口饭吃,只好来到宫中做侍卫。”周亚夫说起此事有些不好意思,声音都小了些许。

    “或许你在这里,也可以不止做个侍卫而已。”漪房看中他那一身武艺,觉着在王宫里做个侍卫是大材小用了。

    “上官姑娘的意思是,让我再去参军?”

    “尽管前两次都经历了不好的事情,但你不能对所有军中都失望啊!难道你练了一身的武艺,就只愿在这宫中做一个侍卫吗?”漪房见他似在思索,便又趁热打铁道,“这里虽然不是在长安,但若是能让你大展身手,又何必担心自己埋没于天地之间呢?”

    周亚夫又仔细思考了半晌,才郑重的点了点头“上官姑娘说得对,是我一时糊涂了。”

    “你能想明白就好。”漪房很是欣慰,但马上又纠正道,“不过以后可别再叫我上官姑娘了,我现在叫窦漪房,是代王的素美人。”

    周亚夫脸上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后才点了点头“我听说代王是个不错的君主,上官姑娘能嫁给他,真好。”

    出来这么久,漪房也有些冷了,不便再与他多说,匆匆告别之后便要回宫去。

    只是在路上走着走着,她却突然想到一件事,刘恒说过在民间引起了轩然大波的大宅凶案中,凶手所用的就是匕首或者短刀之类的凶器。方才周亚夫抵在她脖子上的,虽然她没来得及完全看清楚,但隐约觉得也该是一把短刀。

    漪房仔细思索着,方才周亚夫提到过,他是在代国和人起了争执,散尽了钱财才进宫的。但若是他撒了谎,其实并不是散尽了钱财,而是将一整户人家全部灭门,以他的武艺也是有可能的。

    漪房心中大骇,又总觉着以她对周亚夫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来。两种想法在心中不断的徘徊着,漪房回到宫中也迟迟无法入睡,直被这件事搅得心神不宁。

    次日早上,漪房便是头昏脑胀,腾铃叫了她好几声才找回了神智。再看一看时候,已经快到中午时分了。

    “美人,今日出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腾铃兴冲冲的讲给她听。

    “什么事情啊?”漪房揉着太阳穴应了一声。

    “听说有一个刚进宫不久的侍卫,冒着杀头的风险向王上自荐,本以为是个不自量力的,没想到武艺倒是极佳。王上念他勇猛,心情大悦,竟直接将他收进了北城军之中,听说还有官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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