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一拍即合

    李璟辕听道“事在人为”几个字,觉得自己似乎懂了她的意思,说:“娘娘,那相士是沈表姨找来的人,住在后宫,我若……我若私下贿赂,极容易事败。”

    穆晏清语塞了片刻,这压根不是她要说的意思。

    一旁的顾甯川被她这样气急的模样逗笑了,急忙又收起笑容,冷静地点明道:“殿下,主子的意思是,即便相士没有说八字不合,可她一人所说也不足够,具体合不合,还得取决于殿下。恕奴才冒犯,殿下若是有不合的表现,诸如千金之体不适,诸事不顺,那肯定就是不合了。”

    善良的太子殿下可算听懂了,原来是要他自己做出许多有相冲之象的事情,真假不要紧,要紧的皇后相信了此时不适宜谈婚论嫁就行了。

    他恍然大悟,细想了片刻,突然有几分失落,为难地说:“穆娘娘果然聪慧过人,难怪,母后也对您颇有赞赏之意。只是……我是长子,自幼深知肩上责任之重。母后教导,君子重在坦荡,不愧于天地人心,我从未欺瞒过父皇与母后半句,如今若要为了一己之私而欺骗所有人,我于心不安。”

    穆晏清对着这双纯净真诚的双眸,忽想起李煜玄的双眼,即便是面带笑意,那自上而下的压迫也让穆晏清不寒而栗,别说揣摩,连直视那双眼睛里的谋算都不敢。

    而此时面前这双与帝王十分相似的双眼,只觉得是一汪清澈的湖水,虽立于高山之巅,深厚且矜贵,却有难能可贵的干净,一眼望到底。

    “我不过一点三脚猫功夫,殿下若觉得心中难安,就权当我说了个笑话就好。皇上和皇后对殿下寄予厚望,选定的太子妃定是一个温良贤淑之人,定能成为殿下的贤内助。”穆晏清想了想,若让一个从小就样样满分的孩子,去撒谎骗父母,的确不是易事,要是一个不小心露馅了可就麻烦,毕竟他爹是皇帝。

    李璟辕站起身,那华贵的背影轻轻起伏,叹息了一声,说:“正是如此,我才想心无旁骛,一心立好根基,多替父皇母后分担些。”他回过身向穆晏清俯首道:“璟辕谢过穆娘娘和公公的指点。”

    乖孩子这就是答应了去做坏事的意思?

    顾甯川环顾一圈,微颔首说:“殿下言重,穆答应和奴才,从未指点殿下什么,不过是今日偶遇,殿下与主子寒暄几句而已。”

    李璟辕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说:“是,公公提醒了,我与穆娘娘不过是寒暄了几句罢了,不值得与任何人说起。”

    穆晏清和李璟辕道别后,也跟着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宫里的孩子也太难了。长成一个纨绔不行,像太子这样德才兼备的,却也是没多好,连对父母说个‘不’字的心思都不敢有。”

    顾甯川幽幽地看着李璟辕离开的方向,说:“太子殿下过于心善,事事都先想了他人。”

    深宫之中,若要登上至尊位子,李璟辕的仁善将会是一个软肋。

    穆晏清抬头凝望着他,“所以,你也看得出来,皇长子并不……”

    “主子慎言,”顾甯川知道穆晏清明白他的意思,低头深深一望,“有的事情,主子与我心有默契就好,不必明说出来。”

    穆晏清会心一笑,站在凉亭的阶梯前迎着微风,心里想,怎么不说是心有灵犀,要说成是默契呢?罢了,也不戳穿他的谨慎与小聪明。

    穿过亭子的阵阵夏风像揽尽了一草一木的清丽,悠然穿过穆晏清散落的发丝,也走过了御花园,在消耗完每一抹沁人的清香后,带着燥热越进了延禧宫。

    易桂华轻敲着茶盏耐心等待,闻铃也不断伸头张望着外面,等了片刻还是不见人来,心里想着那人只怕不会来,问:“主子也累了半日,不妨先进去休息?”

    “不必,”易桂华放下纹丝未动的茶水,怡然自得地仰靠在软垫上,说:“皇后本来就不是个利落的,她陪着皇后说话确实要费些心思。本宫有把握,沈莲一定会赴约。”

    才说完,正殿外就有人匆忙跑进来通传,“易妃娘娘,沈姑娘来了。”

    易桂华才起身抹平了衣裳,正要出去迎接,就看见沈莲自来熟似的已经走到大门外,她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出去,“本宫才要出去迎接呢,沈妹妹就来了……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沈莲只是虚虚地作屈膝行礼之姿,易桂华就拦住,稳稳握着沈莲的手,“沈妹妹既然是皇后娘娘的自家人,皇后娘娘向来待我们亲厚无间,本宫也把你当妹妹了,何必拘礼。”

    沈莲沉浸在一声声“沈妹妹”中,嘴角扬着得意,说:“一向听闻易妃娘娘协理六宫,风采无双,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心生敬意,早就想来拜访娘娘。”

    “这说的什么话,我与沈妹妹一见如故,妹妹要来,我高兴都来不及,”易桂华拉着沈莲就往正殿走进去,“我这里虽比不上景仁宫,也还算整洁,沈妹妹若不嫌弃,只当是自己地方就好。”

    易桂华边说边让人上茶,宫人们鱼贯而入,精美的点心一下子摆满了圆桌。正殿今日特意做了一番摆设,易桂华只留下闻铃在伺候,没急着请沈莲喝茶,撇了一眼她的神色,见沈莲已经对周遭的一切挪不开眼,心中窃喜。

    “妹妹陪皇后娘娘这么久,定是渴了,做姐姐的匆忙备了些点心茶水,妹妹别嫌弃才是。”易桂华将东西都往沈莲面前推了推。

    沈莲这才回过神,依依不舍地将目光转移到眼前的糕点上,不由自主地夸道:“娘娘谦虚了,您深得皇上的宠爱,宫里的东西自然是我平日所不能见到的。”

    闻铃笑着搭话,心中有数,延禧宫的东西可比皇后的景仁宫有气派多了,说:“沈姑娘好眼力,我们主子又育有皇嗣,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就数我们娘娘地位最尊贵,自然是用什么都不能马虎了。主殿的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

    易桂华责怪道:“闻铃,不得胡言。”

    沈莲浅尝了一口茶,眼中略有惊叹,说:“是娘娘谦虚罢了,娘娘聪明美貌,又得以协理六宫,想要什么,皇上哪有不依的?”

    易桂华听出话里的羡慕,装作坦然接受这翻赞美,说:“妹妹说得是,咱们做女子的,一生能指望的,不过是枕边人多一些怜爱与扶持。不怕妹妹笑话,幸好,皇上他是天子,却也是天底下最好最尊贵的夫君,能给予我的自然也不是寻常人可比的。”

    沈莲听了后,一手托起脸,眼中满是向往与期待,说:“娘娘说话总能说到人的心坎上,正是这个理。也不知,我来日会不会有娘娘万分之一的福气,能如此深得夫君的疼爱与信任。”

    “妹妹天人之姿,又是皇后娘娘的至亲妹妹,太子殿下的表姨娘,寻常人岂配得上如此福气?要我说,非得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才可一近芳泽呢,皇后娘娘忙于物色太子妃,一定也会给沈妹妹一并留个心眼。”易桂华胸有成竹地拍了拍沈莲的手,却见她略有失落地低下头,担忧道:“妹妹这脸色是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了话,让妹妹不高兴了?”

    沈莲勉强地摇摇头,带着几分自嘲说:“没有没有,娘娘对我有如此高的期许,怕是要失望了。”

    “怎么了?妹妹的意思是,皇后娘娘忙得抽不开身,还没有给你物色一个好夫婿?”

    沈莲侧过头去,没有否认。

    易桂华很是遗憾,想了想,又勉强地笑了笑,说:“沈妹妹别见怪,皇后娘娘她……诸事繁忙,太子选妃也是大事,娘娘一时忙不过来也是有的。”

    沈莲一听,尖挑的眉眼晃过一抹不屑,说:“表姐……皇后娘娘她哪顾得上我?否则我也不至于蹉跎至今了。”

    闻铃目瞪口呆,几乎是脱口而出,“怎么会?都说皇后娘娘与沈姑娘最亲了,如今太子殿下选妃也要进宫协助一二,怎么会没把姑娘的事情放心上?”

    易桂华微微拧着眉心,睁着楚楚动人的杏眼心疼地看着沈莲。

    沈莲说:“我也本不想与旁人提起,易妃娘娘待我如此亲厚,又体贴周到,我才斗胆视娘娘如自家人。皇后表姐昔年为我物色的人,岂堪良配?连娘娘您都说了,凭我如此条件,那些粗鄙的凡夫俗子,我如何屈就?”

    闻铃看沈莲那白眼差点翻出了延禧宫,正努力忍着不笑出声。

    易桂华心中快速数过一箩筐的名单,每一个都几乎是公主都配得上的高门贵子,皇后从前为了这个表妹可没少费苦心,估摸着是已经把皇家亲贵都拒绝个遍,如今也确实没耐心再去白操劳沈莲的事情了。

    “妹妹不要急,皇后娘娘看重你,一定会细心挑选的,等娘娘忙完了太子的事情,肯定不会忘了妹妹。就算皇后娘娘顾不上,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定不会委屈了妹妹。”

    沈莲转了转眼睛,颇为感激地握着易妃的手说:“娘娘说的可是真的?我……我如何敢让娘娘给我操心呢?”

    易桂华抽出手,亲自给沈莲添茶,说:“沈妹妹这样说可就把我当外人了,我与你投缘,妹妹的困难便是我的事情。我虽不如皇后娘娘做主中宫,名门望族,但好歹协理六宫多年,在皇家贵族的女眷中也挣得几分薄脸。这件事情,我可放心上了。”

    沈莲颇为感慨地说:“向来都听说易妃娘娘不同凡响,如今亲近了,才觉得传闻还不足娘娘万分之一的风采。”

    闻铃看沈莲对主子也信了七八分,颇为自豪地添上一句:“那是自然,皇上与皇后娘娘都看重我们主子,宫里宫外谁不知道呢。”

    帝后相敬如宾,说是夫妻和睦也可以,说是了无情趣更合理。

    沈莲自然知道这些,更为羡慕,说:“皇上九五之尊,对娘娘还能有百般宠爱,可见是娘娘福泽深厚。”

    易桂华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不继续纠结在这些奉承中,只羞涩笑了笑,将糕点往沈莲面前一推,说:“难为沈妹妹,刚忙完皇后娘娘的事情,还有心过来与我说话,这里没有旁人,咱们不必拘礼了,唤我一声姐姐就好。吃些糕点吧,只怕晚些时候皇后娘娘还要妹妹出谋划策呢。”

    沈莲微不可察地叹了叹,说:“还是易妃姐姐有眼力,皇后表姐那儿啊,确实还有得忙。”

    “怎么?我看皇后娘娘近日喜上眉梢,应是已有了心仪的人选,这才让妹妹进宫来一并商议。”

    “哪有这么简单,”沈莲顾不上糕点,说:“看中的高门贵女确实有几个,只是近日还在合算她们与表侄的生辰八字,再问准了性情学识,生平事迹,里头的东西千头万绪,我都头疼了。”

    易桂华有些惊讶,思索了片刻又释然了的样子,有些伤感道:“原来还大有学问,是我还没这个福气,我的檀儿比太子殿下小一些,眼下宫里忙着太子殿下的事情,檀儿的婚姻大事怕是还得等等,我也能羡慕皇后娘娘有儿媳孝敬的福气了。”

    沈莲回想一下,说:“四殿下虽说比太子殿下小一些,我记得今年也有十四了吧?选妃一事也可以着手物色了。”

    易桂华苦笑道:“此事我也跟皇后娘娘提过,娘娘贵为中宫之主,事多缠身,一时顾不上也是情理之中,我只好等太子殿下的喜事忙完了,再跟皇上和皇后说一说。”

    “那最快也要到明年了吧?京中不缺高门贵女,可也不缺后起之秀,娘娘可不能因为皇后表姐没顾上就耽误了呀。”沈莲想了想,替易桂华不值又不好明说,义正言辞道:“易妃姐姐既然把我的事情放心里了,我岂有辜负姐姐的道理?四殿下的婚事我也放心上了,会适时跟皇后表姐说一说,给表侄物色的时候,什么好人家的姑娘没有?我会一并帮四殿下留心一二。”

    易桂华惊喜得眼圈一红,又一次紧握着沈莲的双后,说:“妹妹如此真心待我和檀儿,让我如何是好?改日檀儿都在,我定让那孩子给妹妹请安道谢,也给妹妹美言几句。”

    闻铃识趣地弯弯腰,说:“恭喜主子,殿下大婚也指日可待了。”

    易桂华接而顺势问沈莲:“来日本宫见到皇上,定会给妹妹美言几句。说起来,不知如今是哪几位贵女这么有福气,最得皇后娘娘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