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昭仪

    瞧着永嘉公主并不拿正眼瞧自己,身着宫装的妇人却也并未气恼,她娉娉袅袅地走上前去,她倒是温婉平和,只是妇人身后的宫女却是有些趾高气扬。

    “公主倒是眼高于天,见了我家娘娘竟也不唤一声。”

    “放肆!”

    候在永嘉公主身旁的香红闻言忍不住斥声:“在永嘉公主跟前你竟敢如此大胆!可是不把贵妃娘娘放在眼里?”

    那宫女似也只是有心无胆,被香红这般的厉声责备,还听她提及德贵妃,她面色白了一瞬,登时不敢再说话了。

    宫装妇人也被唬到,那脸上柔软的笑就是一僵,但很快她便恢复了自若:“姑娘才是说笑了,本宫都还未曾责备公主不曾向我问好,德贵妃娘娘又如何会反过来怪责本宫呢?”

    这话说得精妙,登时便把香红的质问的话给扭转了局面,并把自己衬得颇有些被永嘉公主所欺负的楚楚可怜。

    永嘉公主最瞧不得这般故作姿态的,登时霍地站了起来,被香红搀扶着,她的气势仍旧不减地一声冷笑:“不知你又是哪个宫的宫女?”

    宫女?

    真真是宛如大庭广众之下,无形又狠狠地给了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闻言的宫装妇人,霎时脸色便抑制不住地变了变,她连勉强极了的笑容也挤不出来了,只僵冷地动了动唇角:“你、你……”

    俨然是气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即便位分与宠爱都不如德贵妃,但方才她口口声声自称“本宫”,永嘉公主如何听不出来她是后宫中的嫔妃?

    这小蹄子就是故意的!

    眼瞧着妇人脸都气得铁青,偏生她还顾念着这里是华盖殿外,生怕惹恼了殿内的乾元帝,并不敢发作,脸色便憋得越发地难看了,拂生公公不由在心下一声叹。

    他上前一步道:“永嘉公主,这位啊,是春苑殿的李昭仪。”

    拂生公公这话倒是解了李昭仪的几分围难,她阴沉而铁青的面色因而好转了两分,说起来,这后宫中,除却江皇后和德贵妃,倒唯她一人被封了正三品的昭仪。

    “原是李昭仪。”

    永嘉公主捂着嘴淡淡一笑,说出的话却戳人心肺:“昭仪只有这般姿容,当真是很容易叫人以为是哪个宫的宫人哪……”

    眼见李昭仪几欲是在忍不住的边缘了,偏这永嘉公主还要再去激她,拂生公公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正要开口让这两位主子都各自回去时,身后,华盖殿的殿门忽而大开。

    出来的,是候在里殿的小太监,瞧见了眼前这一幕的修罗场也有些呆了呆,好在他极快地反应了过来道。

    “陛下宣永嘉公主进殿。”

    听了这话,永嘉公主将方才的丝丝不悦一扫而空,她瞧了眼面上仍旧覆着阴霾的李昭仪,笑了笑道:“还要叫李昭仪候在殿外继续等着了,本宫便先进去了。”

    她提着华丽的裙摆,趾高气扬地随着小太监入了殿内。

    李昭仪身边的宫女忍不住小声地劝声道:“娘娘,您千万忍一忍……”

    身边还有拂生公公看着在,李昭仪自然不可能表露出多厌恶的神色来,她勉强地将心中的郁结暂且压下去,撑着笑对拂生公公道:“公公,本宫是来给陛下送碗藕汤,先前陛下在春苑殿说味道好极……”

    她的神情有些过分的小心讨好,令拂生公公的语气不免都软了些:“昭仪娘娘还是且先回去罢,这汤……等永嘉公主出来,怕是要凉了。”

    这满宫的妃嫔里,除却江皇后和德贵妃外,其余的人都是陛下为笼络臣子的心而纳的,她们想要得到陛下的一丝真心,怕尽都是些奢望啊。

    怎么这位李昭仪,过了这么多年还未明白呢?

    拂生公公的心思悄然辗转间,不由又想到了什么,会不会……这李昭仪是听到了德贵妃怀孕的风声,这才……

    拂生公公抬了眼,看着眼前神情小心翼翼的李昭仪,忽然只觉得这宫中人心惶惶难测,所有人都善伪装、喜凌弱。

    李昭仪听及他道这汤等得久了会凉时,心里头早已不耐了,她是来在陛下跟前展现自己的柔情蜜意的,谁管这汤凉了好喝与否?

    何况……若是永嘉公主故意在里头拖延着时间,迟迟不肯令陛下宣见自己,这凉了的藕汤正好能诉说她的委屈。

    指不准,刚因德贵妃有孕,而歇了惩诫永嘉公主拿婚姻当儿戏的陛下会因想到永嘉公主没有身为公主的气量,而再度降下惩罚呢……

    想到这儿,李昭仪心里头不禁舒畅不已,但她面上却还是尤带着为难,迟疑了片刻后道:“拂生公公,本宫已经许久不曾见过陛下了,本宫还是想让陛下再尝尝这藕汤……”

    这话,便说的就是要在这儿候到底的意思了。

    拂生公公瞬时明了,回以了疏离得体的一笑,便退回至了殿门外。

    ……

    殿内。

    入了殿堂的永嘉公主再不敢有面对着德贵妃时的撒娇女儿之态,更不敢有对着李昭仪时的趾高气扬的嚣张,她跪下身去,柔顺地低着脑袋伏在地上。

    “永嘉拜见父皇,父皇万圣金安。”

    见着她迟迟不肯起身,乾元帝眉头却是未拧,他抬起锐利的眸子,扫了眼在下首乖巧跪着的永嘉公主。

    “朕未宣你入宫,为何就来了?”

    属于帝王的威压漫溢开来,永嘉公主登时觉得后背都微微沁湿了些许,她忙低声回道:“回父皇,儿臣听闻近来母妃身子有恙,这才禁足一解,便急急地入了宫来看望母妃,一时却忘了无诏并不能入宫……”

    其实在许久之前,乾元帝便下过旨意,永嘉公主即便出宫开府了,但凡是她想何时归来,皇宫的禁军便永不得阻拦于她。

    旨上甚至还许她在宫中纵马,能够坐上车驾直驱入宫。

    从前父皇那般的宠爱,她不过是在婚姻之事上任性了些,一切便都成了泡影。

    想着间,永嘉公主默然地垂下眼帘,遮掩住眼底的思绪。

    难怪,世人皆道,帝王之心犹如深海之针,难测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