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腿疾

    就是在这一片的混乱中,宁簌被安冬悄然带离了南筑别苑。

    外头阳光正好,山花烂漫,虽比不得苑中精心伺候的那些鲜花盛开得娇艳,却也绽放得花香摇曳。

    宁簌默默收回了目光,冲着前头放缓了步子的江蕴屈膝拜了一礼:“今日多谢世子殿下相助。”

    虽不知这宣平公世子存的是什么心思,但看得出来,对方并无恶意。且今日不管他是何用意,到底也是帮她逃离了永嘉公主的魔爪,宁簌心中自然感激。

    “姑娘客气了,快别多礼,世子不过举手之劳。四月天凉,姑娘还是快些回去更衣的好。”

    安冬悄悄望了江蕴一眼,却见他神色不见有异,可唇色却有些白了,连额角都泛着涔涔冷汗。

    安冬登时明了,忙替他回了话。

    未等宁簌应下,又听那世子开了口:“安冬,你去,把宁姑娘送回城内。”

    安冬踌躇一瞬,还是点头飞快答应下来。只是临走坐上马车时,宁簌轻轻掀开半角车帘,瞥见立在黑马跟前的青袍负手背立,如一抹清隽的青竹。

    宁簌的目光有着抑制不住地落在他的腿上,眼中不禁凝起了一丝困惑,夏芝不是说,宣平公世子有腿疾吗?怎么眼下瞧着倒是完好无碍?

    “……姑娘?姑娘?”

    秋葵连唤了她好几声,宁簌这才回神过来,对上秋葵担忧的神情,她下意识再望了眼车外,马车连转驶开,郊外山峦叠嶂,早已没了江蕴的身影。

    宁簌放下手中的帘子,想到在外替她们驾车的安冬,她压低了声调道:“秋葵,你可知……宣平公世子的腿是如何伤着的?”

    …………

    长廊下,雀鸟被关在笼子里唧唧喳喳的,给春意刚至的院子里平添了两分热闹。

    午后的时光倦怠,宁簌正撑着脑袋看书,只是手里头的那卷书已有半刻钟都未翻页了,许是她神色沉凝着了良久,令她眉间都染上了一些的恹恹。

    夏芝推门进来便瞧见这么一幕,她小心地放下手里的羹汤,低声道:“姑娘,夫人做了您最爱喝的甜汤,不若先小憩一会再看罢?”

    宁簌索性合上了书,她方才是在想昨日在马车上她问秋葵的问题,宣平公世子腿疾的辛秘,竟连秋葵也不甚清楚。

    许是心中对这位世子总有若有若无的一股熟悉感,才叫她多上心了几分。

    喝了口甜汤,清甜的味道有些提了神,宁簌看了眼神色恭谨的夏芝一眼,她心中暗叹,晾了她这些天,也不知这丫头到底懂了没,在哪都当谨言慎行的道理。

    “姑娘,最近您还是少出去走动罢,昨日永嘉公主邀您去那别苑里,夫人同奴婢都要吓坏了,若您真有个好歹,可怎么是好……”

    夏芝见她神色如常,心便落定了几分,叨叨念起了昨日之事,宁簌放下手中的汤碗,本想令夏芝先出去的心思顿了顿,她打断了人的话:“你可知宣平公府之事?”

    秋葵向来心思内敛,像这种流言或许不会细问追究,可夏芝不一样,她是个玩心重的,指不定她能解惑。

    “宣平公府?”

    夏芝先是迷茫一瞬,紧接着便眼底泛了笑:“姑娘怕问的是宣平公府的世子罢?”

    “京中的人都知道,宣平公世子虽然生得风姿卓绝,性子还是一等一的好,但唯有一点,这世子他自幼腿上便落下了毛病,宫里头还派了许多医师前来诊疗都没有什么效果。”

    宁簌心下忽然跳了两跳,语速不由快了些:“那可知他是如何受的伤?”

    夏芝仔细想了想道:“奴婢听周边里坊说过,他这腿疾好似是被什么大石磕压过,这才落下了难以痊愈的病根。”

    “原是这样……”

    不知怎的,宁簌竟觉得自己舒了一口气,方才夏芝不过说了几句,她竟想到了小时候的事。

    那时她贪玩不甚落了水,但幸得被陶钦平救了起来,被刺骨的河水浸泡过后,陶钦平的腿也因而生了寒气。此后每每入冬,她都要亲手缝纫几对护膝给他。

    或许是因着这件事儿,彼时阿娘很是喜欢这个刚搬入隔壁的小少年,就连待外人不假辞色的爹爹也对陶钦平格外和缓。

    如今想想,或许她幼年时爱黏着陶钦平,为他尽心尽力了数年,替他安置科举、置办能置办的一切事宜,都有对当初顽劣,而造成他不可挽回的伤害的愧疚成分吧。

    只是,她竟也不知怎么就同宣平公世子联想到了一起,也许只是因着两人的腿都有着疾病,不过轻重程度多少不同罢了。

    想到这儿,宁簌不免自嘲一笑,她揉揉额角,看来是这些天实在太过累倦了,才会产生一瞬宣平公世子的腿疾和陶钦平有些许关联的想法。

    “姑娘可是觉得哪里有不妥的?”见她这般,夏芝觉得奇怪,但很快她便又恍然大悟:“您可是觉的,永嘉公主设计这么一出换嫁,实则是因着世子的腿疾,这才不愿嫁与他?”

    “要奴婢来说,永嘉公主虽然千不该万不该瞧上了姑娘的未婚夫婿,但她的抉择却也是值得谅解的,即便对方家世显赫,不良于行到底是……”

    “夏芝!”

    宁簌目光陡然一厉,她声调抬高:“跪下。”

    夏芝吓得立即闭了嘴,乖乖跪倒在地。宁簌性子温婉,对下人向来从不疾言厉色,她从未见过姑娘这般肃冷的神情,一时忐忑间,夏芝竟额边冒了冷汗。

    “是我待你太过宽溺了,才使得你这般口不择言。你自个儿好生想想,方才说的这是什么话?”

    宁簌冷冷看着她:“宣平公世子纵是万般不好,也容不得你来在这儿胡乱说道。”

    腿受了伤,自此行走有碍,又非江蕴之愿,腿疾难愈就已经够令人窒息了,怎么还能在人身后再编排?

    更要紧的是,夏芝若此后还是这般地口无遮拦,日后定要狠狠跌个跟头,不死也得脱层皮。

    倒不如她今日教训得狠一些,好令她好好反省自己。

    “这几日你便不用在我跟前候着了,去厨房烧烧柴火静静心,等你哪日思过明白了再说。”

    宁簌以手支额,眼未再抬,示意夏芝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