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这何止是能容纳得下一个人

    偶尔在忽而惊觉她似乎遗忘了阿兄的面容之时,她想过寻死。

    她怎么能忘呢?她怎么可以忘?

    越是长大,她便越是后悔,假若那天她可以爬的再快一点,假若那天她真的跳下去找他了,或者阿兄根本就不曾来找过她,那么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结局?

    这样恍若自虐一般的想法让她也遗忘了,在那时她不过只是个十岁的幼童,就算是真的拼尽了全力,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她偶尔会觉得,死比活着要容易很多。

    死去就不用执着在一个怎么找也找不到的人身上,不用每日反复因一个未定的结局而痛苦....但痛苦过后,现实的一切又让人清醒过来。

    几年过去了,一个在洪水之中消失的人,在所有人看来都不可能生还,易母和易时雨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妄想。

    但,妄想也好,疯了也罢,即使易停云真的早就死在了那场洪水之中,她也要把他的尸身带回来才配去死。

    这是她欠他的。

    易家算不上富有,洪水过后一切又算是从头开始,而易母身子的亏损又需要药物补着,若说曾经的易家在这川芜镇算得上是比较好的人家,那么现在便是离家破人亡不远了。

    易时雨日日辗转在做工挣银两跟寻找易停云这两件事中,其实这几年过去了,易时雨仍不算是什么成年人,按理来说大部分店家都不会要她这样的人。

    但毕竟都是一个镇子的,也都知晓他们家的难处,再者易时雨做事也挺卖力,便也愿意帮上一把。

    易时雨将大部分的银两都留在了家中,不过因着她不常待在家中的缘故,也不知晓怨恨着自己的娘亲会不会愿意用她带回去的银两。

    她不是没有觉得累过,但也正因此,她才更加不敢停下来。

    曾经易停云在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会给她能给的最好的,直到如今她才明白,好的东西哪是容易得的?

    曾经的阿兄,也是如同她现在这样,才能将大把大把在这镇子里人人艳羡的东西,像不要钱一般的送给她的。

    不过这样忙碌的日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得上是轻松,至少这样她便不会被困在那场大雨中,反反复复的用那天模糊的记忆折磨自己。

    几年过去,易时雨对川芜镇方圆几里内大大小小的位置都颇为熟悉,就连不远处有野兽出没的大山她也去走过几次,因着近段时日以来,常有猎户去了那座山后就再没回来过,人人都说那山危险,是不祥之地。

    但只要是有可能会寻到易停云的地方,易时雨就会去。

    山路并不好走,树木密密麻麻的遮挡住太阳,脚下崎岖,还有各种形状各异的石头,即使是找镇里的猎户了解过情况,却也不是件易事。

    好在走的多了,再崎岖的地方也能变成路。

    易时雨断断续续的在山上摸索了一段时间,最开始只在外围寻找,是在熟悉了确认不会在山中迷路之后才开始往里面走的。

    不过这次她的运气不太好,早上出来时天上还是艳阳高照,进了山后没多久就开始落起雨来,不算太大,但若是一直淋在雨下,也会落出一身病。

    但现下她已经走进山里面了,下着雨路更滑,原路返回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易时雨将周围打量了一圈,决定先找个地方避雨再做决定。

    唰唰....

    唰唰....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似乎还有什么别的声音传来。

    易时雨的脚步顿了一瞬,她记得,今早她上山的时候,似乎还看到有川芜镇的猎户也上来了,不过来的比她早。

    “....刘叔?”易时雨朝发出响动的方向喊道。

    山中回荡着她的回音,但那头却并未有任何回应,只有那像是什么东西从大片叶子上划过的声音有一茬没一茬的响着。

    易时雨思忖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的往那个方向摸索去。

    不是人,那也有可能是什么动物之类的,她以前上山也听见过类似的声音,大概能够判断的出来这响动不会是什么大型野兽发出的。

    唰唰....

    唰唰....

    易时雨皱着眉分辨着方向,那声音虽然断断续续的,但却一直未停,好似是她在后边跟着,那家伙就一直往前走一样。

    不知走了多久,她才终于走到了一个视野稍微开阔一点的地方,一只野兔从茂密的草丛里钻了出来,在雨里一蹦一跳的。

    易时雨顺着野兔望过去,它躲进了黑漆漆的洞口里。

    她站着的这个方位并不能将那洞口看个完全,只大概看到了其中一角,但看起来这山洞并不算小,应当能够容纳的下一个活人。

    易时雨便跟着那只野兔的轨迹朝山洞那边走去。

    整个山洞彻彻底底暴露在眼前的时候,甚至比两个她加起来都要高,她下意识想,这何止是能容纳得下一个人——那洞口正好就有两个人。

    一人跪坐着,一人躺着,大抵是因为洞里并没有光源,此刻又正下着雨,易时雨看不太清他们的面貌,也就无法分辨这二人是否是川芜镇的镇民。

    易时雨一时有些犹豫该不该进去,若是川芜镇的人也就罢了,但若是别地的人....或许不进去要比进去更安全。

    正在她踌躇之际,洞里跪坐着的那人却恍若有感一般微微侧过头来。

    在雨幕之中,她清晰的看清了他的侧脸。

    脑子里似乎是有一根弦猛地断开了,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除了下意识睁大双眼以外,她根本做不出什么表情。

    原先她看见的这二人之中的其中一位,根本不是在躺着。

    他是死了。

    他肚子上的肉都被剜了下来,血淋淋的出现在那人的手中,而她能够看见的侧脸上,那人的嘴角处还残带着血。

    太过显而易见的事实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到一种可能性,而就算只是可能,这样的画面也足以让人掉头就跑。

    可易时雨却像是傻了一样被死死钉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