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她想要跳下去,抓住他

    她甚至都没能在这浑浊的水中看见阿兄的身形,甚至都没有听到一点他的声音。

    不可能啊...

    她明明都抓到了的。

    那双稚嫩瘦小的手疯狂在洪水之中挣扎,试图寻觅到那熟悉的触感。

    怎么可能呢?

    她明明都抓到了。

    她忽而想起在那家小店里,她目睹了其他同伴被水冲走的模样,他们也未能发出一点声音,说出只言片语来求救。

    可他们明明都到这里了。

    明明她都抓住他了。

    易时雨不敢去想那一种再明显不过的结局,只僵硬着身躯不停地在水下寻找着,用双手找不到,那么跳下去呢?她跳下去能够找到他吗?

    她的唇已经被冻的青紫,只呆滞的缓缓垂眸盯着那片湍急而浑浊的水流,她看不见这里有没有她的阿兄。

    于是她忽而想起,她被水冲走时,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力,被水冲击,被其他水里的各种物体击打,那么阿兄呢?

    她也从未见到过他藏于水下的身体。

    她突然就什么表情也做不出来了。

    人对于危险的事物总会本能的恐惧,所以在看见熟悉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只想到了自己得救了,想到自己终于不用一个人被困在这里。

    但她没有想到他是怎样涉水而来,明明她亲眼看到过与他差不多的成年人也被洪水席卷而逝,但她为什么会觉得...同样只是普通人的阿兄不会?

    ......

    从高台上伸下的手如死灰一般垂落下去,易时雨的上半身仍悬空在水面之上,她怔忪的盯着面前流逝的水。

    她想要跳下去,抓住他。

    但她似乎仍旧是懦弱而无能的,她做不到像阿兄一样,能够义无反顾的将自己再次投身在这随时能将她淹没的水流之中。

    这种惧怕像是刻入了本能,让她举步维艰,难以动弹。

    她痛恨自己娇弱瘦小的身体为何不能再强大一点,只一点。

    只要够拉住阿兄在洪水中沉浮的身体的一点就够了。

    哪怕只是这么一点,她都做不到吗?

    眼前的画面开始变得模糊,又好像什么也没变,雨没有停,洪流没有退去,她也依然没有找到他。

    ......

    ......

    重获意识的时候,镇子已经恢复了平静,但这种平静却又和以往是不同的,四周蔓延着死寂,隐隐还能听得到哀恸的哭声。

    易时雨挣扎着睁开眼,洪流退去后,悲惨的现实便以一种难以阻挡的方式**裸呈现在眼前。

    她生活的地方变成一片废墟,她的身旁还躺着很多仍未醒来的人,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不记得雨是什么时候停下,不记得洪水是什么时候退去。

    但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在洪水之中交错的那双手,还有她无能为力的懦弱。

    ....她做了什么?

    在阿兄拼死也要将她安全带回去的时候,她做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做,眼睁睁看着他就那样消失在眼前。

    她走出去试图在周遭混乱的人群中找到那个熟悉的人,镇子被毁,大批大批的人失踪或是死亡,即使是在洪水退去后,也有很多人高烧不止,因为缺失药物医治而亡。

    她看见很多人守着尸体无声哭泣,也看见很多人疲累的倒在路边,她看见了爹爹,看见了娘亲,他们也和她一样在这里寻找四处着那个人,可始终连一点影子都没有寻觅到。

    易时雨曾经小小庆幸过的那种幸运现在却变得格外可笑,她的身上只有外伤,高烧也在她昏迷醒来后退了。

    偏偏她幸运到避过了所有死亡的可能。

    似是一夜白了头的爹娘终于看到了走出来的易时雨,带着希冀的眼神迫切的看向她:“你看到停云了吗?他说要去找你的,你看见他了吗?”

    易时雨僵硬的抬起头看向他们:“...看见了。”

    “那就好....”他们像是猛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道:“他人呢?他怎么没有跟你在一起?”

    易时雨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不见了,阿兄不见了。”

    于是对面的二人忽然就被定住了。

    娘亲的眼睛猝然变得通红,伸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什么意思?你不是说见到他了吗?为什么会不见?”

    易时雨没有回答,眼泪却像断了线一般从眼眶溢出,于是攥着她肩膀摇晃的那双手也缓缓颤抖着停下了动作。

    易母深吸了几口气,颤抖着捂住心口,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昏厥过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从易时雨的脸上传来,她的脸瞬间便红肿起一大片,可她却像是全然感知不到痛觉一样,仍低垂着头。

    “他是去救你的!他原本可以安安全全待在那里等到雨停,停云他是去救你的!你不是见到他了吗?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能回来,他回不来?!”

    被救的人如今安然无恙的站在这,救人的人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何其可笑。

    易父也只是沉默的搂着悲痛欲绝的易母,他默认了易母的逼问,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愿落在她的身上。

    易时雨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

    他们闹出的动静并不小,但四周充斥着因这场洪水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人,各家有各家的事,在这种时刻,也没有人有心情再去掺和别家的事。

    易时雨沉默的承受着易母的哀恸,刚苏醒过来的身体并未完全恢复好,易母的手掌一下又一下落在她身上,她几乎快要站不稳,但她从始至终都未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终于有人看不下去过来拦住了易母。

    “时雨也只是个孩子,这洪水才刚退,别气坏了身子....”

    可这话却是起了反作用,易母浑身都开始颤抖。

    “孩子?停云不也是孩子吗?如若不是他执意要去救这么个没良心的,他现在该好好的站在我面前!”

    “洪水湍急,停云许是被冲到哪处暂时回不来,兴许过几天就能找到了。”

    即使这样的可能性实在渺茫,却也成为了易母最后的希望。

    易母终于缓缓停下了动作,只低声抽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