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传递消息

    杜金星撇嘴道:“哼,我是巴不得红党那边选定的目标是姓刘的呢!话说回来了,虽然和咱们的立场不同,但是红党那边做事还算是光明磊落。”

    他和刘海洋之间矛盾日积月累,自问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

    若不是彭浩良亲自交待,将此案交给他侦办,他是乐得站在一旁看刘海阳的笑话的。

    红党也有“打狗队”,他们的主要目标主要有两个:

    一是从红党那边投诚过来之后,这些人会像疯狗一样疯狂地反扑,靠着出卖自己曾经的同志换取新主子的欢心,摇尾乞怜。

    二是抓过并且处死过**、手里有血债的,这些人也是在红党“打狗队”名单上的。

    刘海阳无疑符合第二个条件。

    只不过这样的目标被刺杀之后,旁边都会有一张纸条,写着“敌人的下场”之类的字,跟今天在李峰尸体旁边发现的纸条完全不同,那种口吻是惩罚,而不是威胁和警告!

    刘海阳和熊亮都知道彭浩良是想将责任推出去,最好是将调查室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最不济也得将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内。

    有时候查案子就是这样,上面那些头头们在乎的并非是案子的真相,而是政治效果和社会效果,至于事实是怎样,谁会太在意呢!

    这种情况在党务调查处尤为明显。

    “熊老弟,你回来的正是时候,这件事还得你多多帮衬老哥我啊。”

    “组长,有什么小弟能够帮得上您的,您尽管开口。”

    “这件事咱们明天再详细聊聊,今天太晚了,你也是舟车劳顿,回家好好休息一下。要我说啊,你也该找个知冷知热的女人了,回到家里总是冷锅冷灶的可不是长久之计。”

    熊亮苦笑,劝他成家几乎成了杜金星每次谈话的保留科目。

    “组长,您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感情的问题,实在是一言难尽。对了,要不我顺路把您捎回家,让王鹏直接回去吧,他家住的远。”

    “不用了,我今天就睡办公室了。说起来,你对咱们组里的这帮兄弟真不错,这次从南京出差是不是又给他们带了礼物了?”

    “邮寄的,应该还在路上。”

    “等明天你打个报告,组里报销!”杜金星拍拍熊亮的肩膀。

    熊亮能力出众,所以经常被委派出外勤任务,而他每次回来,无论多少都要给组里的兄弟带一些礼物,渐渐地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不过,唯独没有杜金星这个组长的。但杜金星丝毫不以为意,他和熊亮之间的感情根本不需要这些来维系。

    熊亮走出办公楼,向着东侧的一排小平房看了一眼,混暗的灯光下,小平房显得孤孤零零的。

    他的眼圈有些红了,竭力克制住情绪,深吸了一口气,大步朝着自己的轿车走去。

    熊亮的性格内敛,平时话就不多,但在情报组有着很好的人缘。情报组的特工们提起熊亮,就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即便是和杜金星不对付的刘海阳,对熊亮也挑不出个理来,见了面也要亲切地叫上一声“熊老弟”。

    但是在熊亮的内心世界里,却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每一天都是在在刀尖上过日子。

    这次到南京出差回来之后,等待他的是一个个噩耗。

    尽管熊亮已经习惯了掩藏秘密,但听到这样的消息却让他备受煎熬。

    熊亮环顾左右,见身边没人注意到自己,便调转方向,加快脚步走到了那排小房子旁。

    “笃笃笃……”

    敲敲门,开门的是一个浑身酒气的瘸腿老头,眼角还糊着一块眼屎。

    “是熊组长啊,您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老头姓黎,名字不祥,人们都叫他老黎头。

    “老黎,抽烟!”熊亮大方地将香烟递过去。

    老黎头搓着干枯的大手,接过了香烟,赶紧掏出洋火给熊亮点上。

    “又有活儿了?”熊亮顺带问了一句。

    老黎头道:“可不是嘛,在下面躺着呢,人炸得血肉模糊!”

    平房的下面是地下室,跟防空洞相通,那里才是正儿八经的停尸间。

    即使是在这种三伏天,停尸间里仍旧是一股阴冷的气息让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青白色的灯光下,一具尸体仰面躺在一张简易的木床上,老黎头掀开白布。

    熊亮一看,这具尸体不是别人,正是陈子廉。

    陈子廉在临城很有名气,他认识,甚至还听过他的课,那时的陈教授在讲台上给上百名学生授课,陈子廉课深入浅出、引经据典、通俗易懂,连跟熊亮一起去的王鹏都听得津津有味。

    然而,那个曾经慷慨激昂站在讲台上的教授,此时大睁着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状态。

    熊亮又点燃了一根香烟,轻轻地放在尸体前,香烟袅袅。

    “也就是您心善!别人才不会在乎这个呢,行动队的人就是送尸体的时候来了一次,就再也没来过,现在天这么热,放在这儿算怎么一回事?”

    老黎头孤家寡人一个,好烟酒,胆子出奇地大,从临城调查室成立一直就负责看守停尸房。

    “人死为大。死都死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熊亮伸出那只戴着佛珠的手,轻轻地在陈子廉的眼上抚了一把,“别有怨气,既然你这辈子干的这行,就应该早就有所准备,是不是?到了那边好好的,重要的是规规矩矩的,不然也会有麻烦。”

    “可不是嘛,,大学教授薪水也不少赚,好好的过日子不好吗,干嘛非要跟着红党干?”老黎头话中带着几分惋惜。

    “他的家人呢?”

    老黎头摇摇头:“行动队的人没说起过,怕是现在还不知道,又或许是没有家人,干他们这种事的,有了家人也是拖累。”

    熊亮闻言忽然想起了杜金星劝自己成家的那些话。

    等香烟只剩下那一小截无法燃尽的烟屁股之后,熊亮这才告辞离开。

    老黎头回头看着陈子廉的尸体,一边摇着头,一边嘴里嘟囔道:“你若是泉下有知,就保佑熊组长多子多福、长命百岁。”

    熊亮开车回到了家中,简单地洗澡收拾了一番,换了一身衣服,来到了靠北的一扇小窗前,将电灯关上,拿起望远镜向外看去。

    他的家距离临城站调查室的办公楼并不远,甚至从窗户可以看到办公楼,杜金星的办公室里的灯依旧亮着。

    熊亮放下望远镜,上床和衣而卧。

    一个小时之后,熊亮悄悄地下了楼,从后面的窗户翻了出去。

    他向西走了二十多分钟,来到一处街口叫了一辆黄包车,上车后,他简单地说出了地址:“拱宸桥!”

    车夫点点头,拉着车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拱宸桥拱宸桥以北、桥东数百亩的土地,作为甲午战争战败的结果,成了日本租界。

    与租界相邻的西侧则是一片棚户区,这里没有灯红酒绿的高楼大厦,也没有此起彼伏的洋人教堂,有的只是阴暗潮湿、纵横交错的小弄堂。

    与另一侧接轨现代文明的桥头堡的地带相比,这里似乎已经被人遗忘了。

    人力车来到了小河路的时候,时间已近深夜,街上一片死寂,远远地传来一两声稀疏的狗吠声。

    昏黄的月光照在在弄堂口低矮的屋顶上,显得分外凄凉。

    熊亮下车后,机警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快步闪进了弄堂,没多久,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黑暗的弄堂拐角处。

    弄堂的尽头有一家卖羊杂的小铺子,面对的都是一些干苦力的食客,这些人平日里只能说混个饱腹而已,并没有肉食。

    一般来说,只有在他们手头宽裕的时候,才会到这里点上一碗羊杂汤解解馋。

    铺子的外表很是简陋,只是随意地挂了一个油渍斑斑的帆布招牌在门口,上面七拐八扭地写着“羊杂”两个字。

    店内油漆斑驳的木制桌椅板凳歪歪斜斜,有的都是勉强站立着的,甚至有的已经缺了腿儿,倒在地上。

    想来反正也没有什么人坐,店老板也就懒得修补更换。

    来这儿吃羊杂的食客十之**都是捧着大海碗蹲在门口,吃完,碗一放,嘴一抹,丢下几个铜板,或拉上黄包车,或跳上担子,匆匆来匆匆去。

    总之,为了生计,没几个人有闲工夫在这儿打发时间,也就没人就这里的环境提出任何的意见。

    此时,早就过了店铺打烊的时间,里面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灯光亮。

    熊亮刚走到铺子门口,忽然巷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一闪身便到了羊杂铺子旁边的夹水弄堂里。

    熊亮看到一个黑影很快到了门口,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三长两短。

    不多时,门开了一条缝隙,那人一闪就走了进去,铺门轻轻地关闭。

    熊亮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沿着夹水弄堂继续朝前走去,夹水弄堂是专供雨季排水使用的,两侧十分狭窄,一个成年人必须侧着身子才能走进去。

    熊亮紧走了几步,前后看了看,确保身后没有人跟踪。

    随后,他拿出笔飞快地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了一行字,从地上见了一块小石头,用纸条包裹好。

    做完这一切,这才伸开两只手臂撑住两边两米左右高的墙面,一使劲,身子就如壁虎般爬了上去,转眼之间就来到了墙头。

    后院的厢房窗户上就亮起了一盏微弱的灯光,仔细听,里面还有压低了嗓音的交谈声。

    熊亮并没有进去,而是将那块石头朝着亮灯的窗户方向投掷了过去。

    “吧嗒!”随着石块落地,交谈声戛然而止,灯光也随之熄灭。

    在门打开的一刹那,熊亮纵身轻轻一跃,就消失在了墙头。

    “外面怎么样?”..

    一个男人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墙头:“还没有发现!”

    “仔细看看!”

    “这里有东西!”

    两个男人对话的声音很低,都在刻意地压着嗓子。

    出门那个人发现了落在院子里的石块,尽管是在夜里,但用白纸包着,还是十分明显的。

    另外一个男人也走了出来。

    就在这时,夹水弄堂的方向喵呜一声,一只野猫不知被人什么惊动了,纵身一跃,瞬间消失在了屋顶的浓浓夜色之中……

    两个男人回到了房间中,其中一人正是羊杂铺的老板沈大海,另一个年轻一点的叫邱志宏,也就是刚刚被熊亮看到的那个黑影。

    沈大海将纸条展开——

    舅舅已经找到,不日将归家,接站时间地点再通知。

    邱志宏将沈大海紧缩双眉,问道:“上面写的什么?”

    沈大海嗓音低沉:“陈教授的尸体已经找到了,等时机成熟的时候,会有人告诉我们去哪里接陈教授回家的。”

    邱志宏的眼圈一红:“陈教授是好样的!他的死都是老胡那个叛徒一手造成的!我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个叛徒,给陈教授报仇!”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抓紧时间找到老胡的藏身地点,否则他还会继续危害组织。”

    邱志宏点点头:“咱们的人也在找他的女儿小敏,但是一直没有消息。”

    “不会和老胡在一起,一定是被临城调查室的特务们秘密关押到了其他的地方,小敏是老胡的心头肉,特务们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一步一步地将老胡策反的。志宏,陈教授的手里还有一份重要的情报,现在他人一死,没人知道这份情报藏在什么地方,咱们得赶紧找到它。”

    邱志宏道:“陈教授的家和办公室都由特务们盯着,咱们的人无法靠近。”

    “其他的地方我已经派别的同志找过了,都没有,只剩下这两个地方。陈教授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他一定会将情报藏好,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特务们发现情报的可能性也不大,我们必须要抢在特务们之前,找到情报!这件事你就不要跟了,这几天你们可能在特务们面前露过面了,有威胁,我会安排其他的同志。”

    邱志宏点点头:“好吧!我继续全力打探老胡的落脚处,一有消息立即向你汇报。”

    沈大海道:“刘海阳一定会经常去老胡,但他是个行动老手,不要轻易地跟踪他,很容易被发现,我认为,还是要从他的手下那里想想办法。”

    “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