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人心难测

    比试之地于雨新城城中央,虽说并未有王侯占据。但由于其中的城人大多都是习剑数载的剑士,且常年落雨,崇尚新术,在新皇登基不久后便赐下城名。

    黎星进城才不久,便能远远望见远处围观比试的剑士们。这些剑士里大龄居多,参加比试的选手多为他们的子嗣。

    城并不算大,到达城中央不过用了一时辰。擂台在山上建立,十分简朴,不过是石板周围围了一圈篱笆。小城资源匮乏,自不会浪费在无用之处。但小城自有小城的好处,交了请帖便可参赛。掌管登记的小厮也没有大城的傲气,不论是官家子孙,还是一介草民,态度并无差异。

    因黎星是选手,位置自然靠前一些。这样以来,擂台上的选手的动作便被黎星看的一清二楚。

    左手一侧为一女子,身穿一席青色纱衣,脸戴白色面纱,袖口的丝绸随其动作翩翩起舞,若一朵盛开的清莲。黑色长发若瀑布般垂落及腰,金色的发簪闪着微光。好看的柔眉轻挑,眉下的眸子里映着星辰大海。

    不同于寻常剑士,这女子双手持剑。此时双手抛剑,化作流星向对手袭去。

    右手一侧的少年剑士虽气质平凡,身着简陋,只有一身布衣,可一双棕色眸子却亮的通透。右手紧握剑柄,不曾出剑。

    面对女子的攻击,他不慌不乱,只是找准时机,身形轻微向右一斜。

    呜呜呜!

    剑风从他的身边略过,但终是没能作出实效。眼见女子剑尚未归身,少年紧握剑柄的右手悍然将剑拔出!

    铮!

    银剑出窍,一道白色剑气瞬间斩出,宛若白银浇铸。

    那女子反应倒也迅速,身型如燕,轻踏围栏,借力升空。一个转身重握双剑,两只白皙的秀手快速抖动,一朵朵白莲在剑锋出现。

    这白莲里蕴含着层层剑意,不仅抵了少年的剑气,剩下的莲花还化作剑雨向少年落去!

    看到这里,黎星心里对少年的态度倏然转变。少年的招式为拔剑术,为旧术基础剑法之一。虽仍是差些火候,但也算入了门道。可其中的弊端一眼了然,若是这一击没击败对手,所剩的内力,恐怕是难以还击了。

    少年果然落败了,被剑雨划出一道道伤口,没了还手之力。但他只是败在内力上。若是女子与他内力相当,结果还要另说。

    黎星怕他信心失去,乱了道心,便走到少年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道友,不必失心,依我看来,你不过少了些许内力罢了。只是年龄尚小,修行未长而已。”

    少年并未答复黎星,他已没日没夜习得几载旧术,可依旧不敌新术剑士。虽知内力是落败原因之一,但仍认为自己天赋不佳。

    黎星正要护着少年离去,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却从擂台上传来:“什么年龄尚小?守旧的愚夫,又如何能击败新术?本少看来,你若是习得新术,或许能与叶小姐继续较量一二。”

    抬头望去,一席白衣胜雪的青年立于擂台。不浓不淡的剑眉略挑,眼皮半睁半闭,衣角只有块红玉点缀。虽口中说着旧术没落,但面容上却没有丝毫不屑,如浓墨一般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黎星。

    黎星哑然失笑,这青年明显是试探自己。若是上了擂台,便是证明旧术。若是不上,则是同意了他的说法。

    虽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旧术乃是师父传授于他。虽已别离,可师门不可辱。黎星将竹筐放于地上,从其中抽出一根木剑,双脚猛地一踏,跳上了擂台。

    青年没有直接战斗,而是微微拱拳道:“赵家,赵天印!”

    听到这个名字,擂台下方沸腾起来。这人正是四大王族之一,赵家独苗—赵天印。传言三岁便开始习剑,七岁剑术小成,十四岁便击败一众剑术高手。但一直以来从未出现在大众视野,今日出现,代表着雨新城的格局将要大变!

    黎星简单回礼,如一头入海蛟龙向赵天印奔去。其速度极其快,眨眼间便只与赵天印距离不足一丈!

    赵天印暗道一声不好,后撤一步,一剑刺出,荡着金光色的内力,若金色海洋。若只是单单一刺,略显平凡。可就要刺到黎星腹部时,却又将身一扭,翻到空中,那剑锋也顺势瞄到了黎星的头部。

    黎星心中一惊,新术果然变幻莫测!可这剑虽花样多变,但核心却不足。寻得一处良机,他向那金色海洋轻微一挑,漫天的攻势便四散而飞。

    赵天印略显茫然,干笑一声,将剑收起,面色有些尴尬道:“本少认可旧术了,黎星兄弟,你我可否按平手而算?”

    黎星同意下来,他至此并非为了输赢之争,而是为了多了解些新术招式,以便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赵天印脸色一喜,拉着黎星与之前的旧术少年一同离去。缘由是习剑多日,终于遇见与自己天赋旗鼓的剑士。

    自人潮出去,三人来到一片荒地。这里只有一座残破的宅院,院外的铁栅栏已是锈迹斑斑。墙角与门窗上爬满蛛网,无一不散发荒凉。

    须臾间,黎星心跳加速。一方王子却来这荒芜之地,恐怕是没安好心!

    刷刷刷!

    几位身披黑袍的剑士从荒草中一跃而起,将黎星与少年包围。而赵天印,不知何时已与黑衣人站在一起。脸上仍是一片真挚,眼底却似百丈寒冰。

    走到黎星身前,赵天印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凛冽道:“黎道友,莫怪本少无情。这江湖之中,虽有人情,但更多的为纷争。你与这少年天赋太高,若不消灭,日后可要变成新术一大障碍啊!”

    虽被包围,黎星却丝毫不慌张,只是略显失望。再次看向赵天印,眸子里满是冰冷纯粹的杀意。

    噌!

    黎星若流星一般飞出,身后出现道道残影。木剑横劈,直本赵天印的脖颈!

    叮!

    黎星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一柄黑剑,抵下了他的的进攻。赵天印反应过来,已是冷汗淋漓。一阵烟尘漂浮,黑袍人如行尸走肉般目光呆滞起来。

    待飞尘散去,黑袍人横七竖八歪倒在地。一位身穿金色战甲,浓眉大眼,长有一丈国字脸,不怒自威的中年壮汉出现。身上的血气滔天,如面对尸山血海。

    将黑剑握于手中,一双虎目紧盯赵天印,声若洪钟开口道:“尊为赵王之后,却遵循小人之姿,真让赵王脸面尽失!”

    赵天印看着眼前而男子,有几分忌惮,但依旧质问道:“叶王,您要拦我?”

    壮汉冷哼一声,将黎星与少年拉至背后。虽无言,可态度已经了然。

    赵天印哈哈大笑,眸子转了又转,也不顾那些黑袍剑士,抄着兜,转身消失于众。

    危机解除,眼前没了赵天印,壮汉也爽朗起来,拍了拍黎星道:“少侠莫怕,我并非因贪图其他才相救。我与赐你令牌之人颇有渊源,千万要倍加呵护,这令牌可是有大用处。”

    黎星道谢一声,并询问起自己有何可为。情为情,礼为礼。若为己而只顾情不顾礼,在这江湖,也很难生存。

    壮汉未成想黎星也是讲究人,眼中欣赏之色毫不掩饰,思索一番缓缓开口:“这世道越发混乱,那少侠便先去西边铁铺打一把好剑,再到雨新城城东百里外的一座无名城当三年剑师,如此可好?”

    黎星点点头,眼前一亮道:“感谢叶王,甚好!”

    接过叶王递过的一张诏纸,黎星也不多停留。与少年并肩齐行,踏上西去之路。

    ……

    如烈焰般的红阳打在两位年纪相仿的少年身上,映着微光。面前是一家破旧的铁匠铺,主体由几根木柱支撑。其中有两三根已被岁月磨的不过半粗,而被木柱顶托的一层铁顶,也已大片腐朽生锈。

    门口摆着一张满是裂痕的木桌,三个缺腿木椅。桌旁倚着一个摇椅,一位花白胡子,布衣皮裤的老头正惬意的摇晃着。手中握着一把白绒羽扇,不时扇动几下。

    黎星与少年毕恭毕敬的站在距老头三米处,不发声响,静默等待。

    吱呀,吱呀……

    摇椅的响声与寂静相伴,一柱香过后,老头才缓缓睁开眼,看见面前站着两位少年,略显茫然。

    挠了挠头顶所剩无几的头发,有些疑惑的开口:“两位少年,你们为何不叫老朽一声?”

    这下轮到黎星与少年彷徨了,相互对视一眼,黎星有些尴尬道:“听闻这江湖高手都注重态度,我与李让小弟以为这是您给我们的考验。”

    老头眉毛轻巧,咂咂嘴道:“切,江湖那帮俗夫的规定,老朽可瞧不上。老夫只是感知力不强,无法察觉到你们罢了。小叶已经给老朽打过招呼,你们这几日陪老朽多聊聊天可好?老修没有其他要求,这些年,可真是无聊透顶。”

    往后的时日,每至夜晚,两小一老便围坐在木桌周边的木椅上,高谈至凌晨。

    不过他们从未忘记真正的目的,在一万里晴空之日。老头缓缓从铁匠炉中走了出来,将两柄剑放于桌上。一柄剑通体白色,有几颗金色太阳浇铸其剑身之上。另一柄剑则是通体黑色,有几颗黄色月亮镶嵌于剑身两侧。

    黎星接过剑,白皙的手指在剑上来回摸索。发现这剑不仅只有太阳,还刻着十分隐匿的铭文。看向老者,眸子里满是惊讶。

    见到黎星与李让的神情,哼哼一笑道:“这两柄剑为日月阴阳剑,白剑为阳剑,黑剑为阴剑。若是危难时刻,也可注入内力将其合并,威力会瞬间大增。你们可好好生对待它,这可是老朽这辈子为数不多认可的好剑!”

    其实不必老者多言,他们也自会保护好。同为寒门出身,又如何不懂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宝剑。

    一大一小携剑而行,老者没有送他们。只是提醒他们处境危机,务必戴上面纱出城。

    虽黎星与少年皆有些不舍,可已答应叶王,便不好继续停留。夕阳于小镇普照,将两位少年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到达城门口时天色已晚,天空群星点闪,黑色世界缓缓落幕。

    于城门看管的守卫已是疲倦,但看到这两位衣着奇怪的少年,还是警惕起来。

    黎星并未开口,将内力展露出来,故作嚣张的姿态将两守卫推到一旁。李让也不再礼让,仰头望天,头也不回的与黎星走出城门。

    出了城门,一股落败之气就渐渐浮现。不仅原来的青砖瓦路变成土路,就连道旁的绿树,也只剩几颗。好似这并未天成,而是人为一样。

    虽说叶王告知这里为无名之城,然黎星真正到达此处之时,不免还是有些惊叹。这里哪里算得上座城?房屋倒不少,可多数为简单镶砌的石屋。四处只有几座农田,其余就是些荒草也没有。

    若硬要讲有何显著的建筑,恐怕只有眼前的一家客栈了。这家客栈不大,只有两层楼高。外墙棕红相间,看起来十分老旧。门前挂着一个有些破烂的木牌子,上面写着“天下客栈”几个黑色大字。

    这客栈里只有稀疏的几位客人,几名店小二靠着柜台打着瞌睡。

    见黎星两人进门,店小二来了精神,连忙向后方吆喝一声。

    来者是一位女子,虽不见其人,但已闻其声:“哎呀,两位小哥哥,里面请~”

    声音酥麻,那几个店小二都浑身一颤,但却低着头,面色恐惧,仿佛是什么大恐怖降临。

    哒,哒,哒!

    高跟鞋踏在木地板上荡着回音,敲击客人们的心弦。一只如葱根般的玉手搭在柜台后的门框上,一位二十余岁的女子迈腿探出。

    她踩着黑色高跟,穿着红色旗袍。秀发乌黑,脸上抹着些胭脂,一抹红唇掀起微笑,若天上谪仙!

    两只秋波荡漾的眸子看着黎星,一根手指放在嘴上。朱唇微张道:“小哥哥,小女子有什么可为你做的吗?”说着,还走出柜台,来到黎星身前。

    黎星哪里见过这样场景,顿时被弄了个大红脸。连忙后退几步,调整一下姿态道:“掌柜的,我想租用一间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