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八章 潼山仙迹

    羲爻可没敢自作多情,其坚信神女这般安排另有用意,故支起耳朵等着倾听下文。

    时听巫山神女道:「或许贵族应该庆幸,因为韩蝉之事足下没有说谎。」

    话里意思浅显易懂,神女绝对清楚魔女的经历甚至下落,此前东问西问不过是存心试探而已。

    羲爻暗自一凛,讶然道:「原来神女识得魔修韩蝉。」

    神女未予直接作答,反问道:「潼山仙迹,足下可还记得?」

    羲爻乍闻此语,惊出了一身冷汗。

    潼山座落在沧海彼岸,山形峥嵘崔嵬,周回十里。

    此山非土石之山,是浴日之神羲和为提炼铜灵打造绝世神兵山河剑,以太阳精炎熔融碧铜所铸的神山,坚不可摧,重量难以估计。

    羲爻一族环山而居,常年守护。但多年前,就在韩蝉断绝踪迹不久,许多人亲眼目睹了一桩怪事。

    晴天白日,潼山之巅无端端钻出枚圆月状黑球,宛如苍穹塌落的窟窿,漆黑、深邃,两极有刺芒。

    随之时空扭曲,山岳颤抖,一束炽盛白光爆绽虚空,潼山拔地而起,瞬间被黑球吸纳得了无踪迹。

    几乎是同一时刻,潼山出现在百里外的贫瘠之地,像被神仙之手揉捏过,高山形貌骤变,隐隐呈宝塔模样,山峦层叠堆起五层。

    山脚处有异力朝外推挤,寻常人无以接近。所见所闻者俱惊得灵魂出窍,视其为仙迹。

    羲爻怀疑异象是干扰时空、错乱阴阳的神通所致,急忙赶去探看,其遥见塔壁铭印夔龙纹,结成封印之势,故不敢声张,殊不知这原来是巫山神女的手笔。

    守卫之重地,外人却来去自如,尤其那一手神通绝非族群所能抗衡的,羲爻越想越觉心惊。

    巫山神女道:「韩蝉隐迹多年,并非藏匿在某处,而是被镇压在潼山之下。」

    细说其事,原来自始至终,巫山神女和轩辕青松一直留意着韩蝉的动向。

    自查实魔修滞留人间不归,神女寻思这终究是个隐患,故决意横渡沧海,万里追袭。

    韩蝉带伤御敌,凭借登峰造极的魔道修为周旋,尤其是逃命的把戏层出不穷,期间几番争战,始终未能将其诛灭。

    神女无可奈何,借助轩辕青松神力施展时空逆乱的大神通,以潼山把魔女镇压。往后每有闲暇,即重临潼山强化封印。

    只可惜,神女低估了韩蝉的手段。

    魔女身为冰壶魔君子嗣,尽得真传。沉寂多年后,居然耗尽潼山压制之力,神不知鬼不觉的脱困而出。

    数年前,神女察觉封印异常,忙召轩辕青松一道前往查探,谁知韩蝉的魔踪在那一现即逝,且吃一堑长一智,极力遮掩行迹,迄今再难以找寻。

    这消息不啻于平地滚雷,直惊得群修怛然变色。

    羲爻一直对潼山之变防备在心,却还是不敢相信那魔焰滔天的魔修就被镇压在眼皮底下。

    洛望舒亦觉意外,事情的起因缘于当年珞珈山仙魔之战,巫山神女既跟寒蝉多有纠缠,那在紧随其后的正邪争斗中,她到底扮演什麽样的角色!

    忽听轩辕青松道:「彼岸贫瘠,道友一族生存不易,老朽曾往返潼山数遭,见之深感不安。原打算邀足下重返诸夏定居,奈何魔修未灭,此事一直拖延未决。」

    其言下之意不言自明,留妖族继续守护潼山,是假想某日韩蝉强行破印必有风吹草动,不论羲爻是否知情,所能做的应该只剩加固封印。

    此举一来不必惊扰诸夏子民,二来也可为应变稍微拖延点时间。

    又或者神女是想避免本土作战,让妖族首先成为替罪羊,但这一切已不重要。

    羲爻统兵侵袭诸夏,可说是稀里糊涂的逃过了一劫。

    轩辕青松续道:「老朽跟随神女搜遍每一个角落,始终未发现魔修的行踪,也因此错过了沧海之战。足下非嗜杀之人,却直接导致普天修者死伤无数,难道真没有悔意麽?」

    羲爻闻言伤怀不已,轩辕青松此话拷问着他的灵魂。

    原可以避免的争端,却让万千修士白白枉死,幸存者人人经受丧亲、丧友之痛,追悔莫及。

    「前路迷茫,韩蝉绝对是未知的变数。」巫山神女道,「往事已矣,妾身无意追究足下之过,只期诸位能摒弃前嫌,携手待敌。」

    誓不相容的大敌瞬间要变成同舟共济的盟友,令许多人回不过神来。

    羲爻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心里很清楚,神女不是想倚重妖族的战力,而是因潼山带来过多年的和平,想还个人情罢了。

    其内心泛起一阵凄凉,族群的性命竟要依靠一座潼山才得以保全,世事的确太过无常了。

    神女不想再赘述因由,挥手逐客道:「阁下若无余事,可速速折返玄冰域备战。」

    羲爻叹息一声,拱手作别,遁影辉闪,渐渐飘没在苍茫群山之间。

    事情告一段落,再无人妄加阻拦,服或不服只能藏在心里,谁都不敢有所非议,更不敢违背神女的意旨。

    此际,最伤心的莫过于寒鸦老道,作为玄冰域旧主,神女完全忽略了他的感受。

    陪寒鸦一起倒霉的还有洛望舒,许是化形之物注定不受待见吧。

    神女对谁都和颜悦色,唯独看洛望舒极不顺眼,冷冷道:「仔细督促燕辞修行,若敢敷衍,数罪并罚!」

    洛望舒不敢再有冒犯仙颜的举动,垂首乖乖听命。

    神女到底不是来做和事佬的,而是来下达指令的,她收拾完一个再收拾另一个,似乎上瘾了。

    陆吾很想悄麽悄走个没影踪,可惜缺乏点勇气,况且夜栖不知何时摸了过来,看戏正看得目不转睛哩。

    明明没事偏偏要钻过来挨训,这种人实不多见。

    陆吾生着闷气,刚想数落夜栖这狼咬的过来添乱,就听神女斥道:「梦引之死,阁下有何话可说?」

    夜栖一呆,呐呐道:「暗精灵、梦精灵生而为敌,是私人恩怨。」

    神女冷冷道:「梦引仁善,但凡稍有良知的人,谁忍心去加害!」

    夜栖愣愣不敢作声,神女寻思若替梦引讨回公道,难免被人非议说她以大压小,故只是训斥一顿,说往后自然有人来做清算,令其好自为之。

    对于陆吾,神女未再指责,只是临去那个眼神有些凶煞煞的。陆吾心底打一串寒噤,不敢吱声。

    还剩余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神女吩咐李笑阳和玄镜酌情处理,交代轩辕青松继续寻找韩蝉的行踪。而后移目木蕾、木通,嘱咐其善自珍重,若有所求可至巫山拜见。

    离别在即,木蕾潸然泪下,神女见之亦心里闷闷,敛衽一礼,孤身御风别去,漫山修者恭送如仪。

    毕方鸟不甘的瞪瞪朱雀,双双长鸣一声,驾辇腾空而起。白泽随意打一招呼,赶着神辇踏上了归途。

    轩辕青松拿眼望望李笑阳,突然道:「邦有道则民安,邦无道则民乱,李掌教执掌祖龙令,更宜匡时济世,避免昨日之祸重临。」说罢懒得理会旁人,施施然离去。

    姜鸳欲出言挽留,但看轩辕翊无动于衷的模样,到底没说出半个字来。

    余者俱显兴致低落,闷闷的自行散去,准备归计。

    内忧外患除尽,终归属一件好事,然经此一役,修真界兴象凋敝。

    群修带着同伴逝去感伤和劫后余生的喜悦,相约收军。想起数月来所历之事,恍如恶梦一场。

    往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与世浮沉。

    洛望舒和千雪挽手话别,多年来,同尘苑、澈羽岛抱团取暖,路途艰辛却始终不曾舍弃过。

    李笑阳是带着不甘走的,战事的失利令他饱受诟病,明霄和林道子的陨落导致化清门战力骤衰,再不复引领潮流的王者之像。

    轩辕翊走得同样不甘,在初始计划里,巫山神女的出现绝对是同尘苑传承的终点,神女的确反感洛望舒,纵使知晓因由的人寥寥无几,但他就是其一。

    可惜千算万算,竟不曾算到洛音珠是同尘苑的救星,此际,两家彻底撕破脸皮,再没了化解的可能!

    也许根本没有必要化解,轩辕世家纵使隐世不出,依旧是此界旗帜,没人能强迫这世家妥协。

    青言神情茫然,思量眼下处境,内心不乏凄凉。

    轩辕子弟谈谈笑笑,欣然启程,既然青松老祖健在,谁还去刻意在乎一位被少主轩辕鸿渐迷得神魂颠倒的叛徒呢?

    抬眼一望,同尘苑即将撤军,那里有种熟悉的情怀,有青言熟悉的人,还有前半世美好的回忆。

    往后,洛望舒会穷尽余生追杀轩辕族人和其帮凶,青言心里五味杂陈,既悲伤青冥之死,亦悲伤青冥之死斩断了她的归途。

    天下虽大,她却从此被世人所鄙弃,成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游魂,死心塌地的替轩辕氏效命。

    玄镜走的时候,气息还不太稳,好在老和尚佛法高深,稍微休养几年估计能康复过来。

    萧烛远行色淡定,带着所有精锐昂首离去,诸多道门里,数蟠渊盟实力保存最为完整,往后无须看人脸色,谁能不心中窃喜呢?

    付流云走了,杨擎苍也走了,寒鸦义无反顾的追随而去,这丧家之犬认定了新主,不知是否会反咬一口。

    一条峻拔之躯独行在缥缈烟云里,轩辕枫墨发飞舞,渐行渐远。

    偶一回眸,一片真情抒写在秋意中,却眼望着她零落成尘。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轩辕枫傲世之才,终归逃不脱爱情的魔咒。

    燕辞沉浸在天降横财的喜悦里,无意间望见这眼神,登即吃醋,暗暗发誓迟早要宰了这乱抛媚眼的登徒子。

    然而不自禁偏首一望,恰见晗冰深情的回望着自己,清澈的眸光微微闪动,一眼千年。

    光阴搁浅在这一刻,彼此眼瞳里的倒影含情凝视,灵魂缓缓相融。

    燕辞咧嘴一笑,自语道:「连影子都是夫妻相,还有什麽可操心的呢?」

    确实没什麽可操心的,燕辞一介陋才,偏偏遇见嫌富爱贫的晗冰,绝对绝对是燕家祖坟冒青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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