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八章 两串相思

    杜若洲凭白无故脑子抽筋,不在宿地乖乖睡觉,偏生要攀扯着郁律、燕辞,跑去寄情崖壁的山洞里过夜。

    昏昏沉沉睡了半宿,燕辞被硌得浑身酸疼,自嘲道:「倒霉背时鬼,有福不享偏跟这破落户来此遭罪。」

    言未已,忽听又有人在崖巅嚎天喊地,不由抱头哀叹道:「果然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哭走一群继而哭来一群,生活何其无常!」

    半夜时光,崖巅门庭若市,来谈情的说爱的嚎哭的诉苦的,有路过的玩耍的凑热闹的望风景的和睡不着觉瞎乱逛的,种种有别,尽显人生百态。

    郁律素有君子之风,愤然道:「偷听偷窥有失雅度,眼下走不得留不得,都怪这坑货害人!」

    杜若洲曾说欲寻觅一处僻静之所,沉淀心绪,谁知竟上演了一出偷听他人私隐的荒诞闹剧,难怪郁律火冒三丈。

    杜若洲摊手以示无辜,苦笑道:「数日来我等形影不离,小弟哪可能事先知晓此间闹剧百出?」

    郁律低声呵斥道:「闭嘴!」

    山风呼啸,诸人在崖洞里压低声音绕嘴拌舌,不敢高声喧哗,郁律自认入门以来,从未这般猥琐过!

    凝耳倾听一阵,燕辞讶然道:「听声音像是江浸月,这出戏唱得蹊跷。」

    一峰之上聚集千余弟子,但哪里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杜若洲的耳目,其大略说了说实情。

    事因禹渡水临危叛敌而起,尽管洛望舒早有澄清,说此事跟其座下弟子无关,但坐忘峰、波委院修士依旧为此背负着骂名。

    其中尤以亲传弟子处境艰难,江疏月似乎连祭出破界玲珑塔都是一种罪过。

    所幸禹渡水未造成严重的伤亡,否则单单是同门鄙夷的目光,已足够将她戳出千百记窟窿了。

    江浸月见不得妹妹受委屈,千求万恳想博取万里峰同情,将之收归门下,偏偏万峰主死活不允。

    杜若洲道:「听说俩师徒几次闹得不欢而散,江浸月这任性草包哪受得气?估计是一溜烟奔来寄情崖,借着鬼喊鬼叫抒发愁绪嘞。」

    燕辞扶额道:「禹渡水叛敌,坐忘峰自然被千人所指,江疏月此际投靠九守峰无疑是弃友,更不被同门所容。江浸月这糊涂虫,竟还跟万师伯唱对台戏!」

    俗话说关怀则乱,杜若洲听着亦觉苦恼,说特想上去两巴掌抽醒他。

    郁律劝道:「亲情偶尔会蒙蔽双眼,没必要妄加指责。」

    江浸月凄凄惨惨鬼叫不止,惹恼了突然登临崖巅的曲羽衣。此女峨眉倒蹙,叱责道:「鬼哭狼嚎还越发来劲了,真是愚不可及!」

    冷不丁遭人白眼,江浸月更不服气,谁知曲羽衣一席话如醍醐灌顶,听得他冷汗直流,而那席话竟跟燕辞所言如出一辙。

    杜若洲竖起耳朵,听着江浸月道谢后匆匆离去,不由咧嘴取笑燕辞,道:「鬼机灵和曲师妹异口同声,难道是夫唱妇随?」

    正得意时,一道神念席卷山洞,曲羽衣嗤鼻道:「帘窥壁听,岂是君子所为?」

    行藏既已暴露,再行遮遮掩掩更不成体统。

    郁律贵为掌教首徒,乖乖被拿个现行,甚觉脸面朝地。

    杜若洲却腾空而上,怪笑道:「师妹果然耳聪目明,可惜没有分清先来后到。」

    这厮这一张厚脸皮,别人想不佩服都难!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自认所有逆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甭管骗不骗得了别人,但骗骗自己犹可。

    曲羽衣无心深究,移目燕辞道:「轩辕世家央千雪岛主为媒,登门提亲,希望替晗冰师叔和轩辕枫合婚,诸位不想去开开眼界?」

    这话又像是一记晴天霹雳,准确无比的劈在燕辞天灵盖上。

    轩辕枫妄想抱得美人归,杜若洲不管有效无效,先举双手双脚反对,暴跳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遭瘟的不先称称斤两!」

    郁律倒稍显冷静,斜瞄着燕辞道:「千雪岛主说媒,只怕事情不妙。」

    燕辞腰都快气断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曲羽衣道:「苑主明显不乐意促成此事,却因不好驳澈羽岛的颜面,纠结不定。小妹来时尚无定论,燕辞师兄足智多谋,可有妙计破解此局?」

    燕辞心里贼不舒坦,可惜毫无主意,故强笑道:「假如单纯是两情相悦倒好办,一旦跟道门利损挂钩,燕某亦无能为力。」

    这通废话让杜若洲怒气上涌,骂道:「真不愧是鬼机灵,平时就知道搬风弄雨,关键时候连点馊主意都不剩。」

    郁律道:「不忙着自乱阵脚,回去看清楚再说。」

    晗冰、燕辞藏于心底的情意,诸人心知肚明,眼见轩辕枫企图半路打秋风,往日对轩辕氏的一点点偏见,彻底转化成满腹憎恨。

    燕辞暗自盘算着,想起青冥、柳若玺对轩辕氏或提防、或厌恶的态度,此事尚有余地。他内心泛起一丝慰藉,把晗冰往火坑里推,除非苑主才是脑子抽筋。

    气氛有些凝重,郁律无话找话道:「师妹怎知我等在崖洞中歇宿?」

    曲羽衣略微顿了顿,道:「三位都是苑中名人,瞩目者自然要多些。」

    郁律随口支吾一声,不再多言。

    ※

    越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往往越会发生,这是种谁都想不通的定律。

    当燕辞悄悄溜进希声殿的时候,恰逢千雪欣然离开。

    此现象绝非好现象,燕辞心里直犯嘀咕,抬眼望见李夜笛,忙唤过来打听。

    李夜笛一脸沮丧道:「不论师叔早来晚来,事情均无转圜的余地。」

    杜若洲在旁作色道:「放屁,说结果。」

    李夜笛赧然一笑,低声道:「苑主只征询过原掌教的意见,同意议婚。千雪岛主将告知轩辕氏纳采择之礼,而后求亲、问生辰、订盟合婚。」

    燕辞登即想吐血,时见晗冰闲坐于堂,一副任凭宰割的模样,顿觉六神无主。

    堂内各峰峰主、数位长老在座,此外有随侍弟子几人,燕辞等冒然闯入,煞是乍眼。

    洛望舒视若未睹,还慢条斯理道:「此间事暂时静候佳音,谁都不得妄议。」说罢屏退群修,起身转进后殿,恍如无事发生。

    燕辞懵里懵圈愣在了原地,全然不知洛望舒在搞啥名堂,直到青冥揪着耳朵把他拎出门外时才幡然醒悟。

    群修见状齐齐捧腹,暗叹这对师徒真是不拘小节。

    青冥娥眉倒蹙,当众训斥道:「眼巴巴等着美人来投怀送抱,你做春秋大梦呢!」

    此话一出,晗冰羞臊得满脸通红。燕辞则欲哭无泪,暗想近水楼台未必先得月,关键还得看身家和后台,这简直是破事一桩!

    青冥心情极差,恶狠狠地将燕辞数落一顿,拂袖而去。燕辞默不吭声的尾随在后,倍感凄凉。

    晗冰在众目睽睽下不好意思跟去,唯有目送这师徒俩离开。

    群修散尽,柳若玺轻轻叹口气,拾起皓腕抚住晗冰的香肩。晗冰终归没掩住一腹委屈,哀声道:「师父......」

    晗冰自顽疾根除后,谁都以为她的命运将从此改观,谁都没想到她会成为道门间利益交换的牺牲品。

    短短半日里,澈羽岛岛主说媒牵线的消息不胫而走。

    苑外修者人人称羡,轩辕世家传承久远而神秘,其位居北斗之尊,连化清门、伽蓝寺都无法比拟。同尘苑有幸和其通婚,将跃居为修真界一手遮天的势力,谁都难以阻挡其称雄的步伐了。

    洛望舒不早不晚,恰恰选择在化清、伽蓝渐显衰落的时候允诺此事,心思昭然若揭。

    对轩辕世家而言,拉拢的计划更利于巩固地位,毕竟同尘苑已成不容忽视的存在,两家若强强联手,此界再无可抗衡者。

    但轩辕翊却没想到事情的进展如此顺遂,当千雪说洛望舒满口应允准许议婚时,心神竟略感恍惚,不禁暗猜洛望舒此举是否另有深意,难道是其察觉到素心圣果存在的弊端,欲将损失转嫁给轩辕氏?

    轩辕翊满腹疑云,强行装出一副欣喜欲狂的姿态,对千雪千恩万谢,并承诺尽快措办纳采之礼。

    千雪首次说媒即不辱使命,内心亦颇欢喜,笑言等礼物齐备后,再引轩辕翊登门提亲,说罢告辞离去。

    轩辕翊迟疑不决,忙招轩辕鸿渐、轩辕恪入内秘密商讨。

    且说燕辞萎靡不振的跟随青冥来至居处,青冥余怒未消,望见燕辞的糗样更是来气,喝道:「瞧瞧这副鬼样子,丑女无盐都不耐烦嫁给你!」

    燕辞把原本一桩美事搞得稀烂,内心充满了懊悔和酸楚,但若要眼睁睁看着晗冰出嫁,他宁愿现在就死给青冥看。

    这家伙堆起一脸谄媚之色,道:「师尊和晗冰亦师亦友,相烦拿个主意。」

    青冥骂道:「混账东西,一位大家闺秀涎着脸皮跟你套近乎,你倒拿腔作势,眼看煮熟的鸭子快飞了才知道后悔,晚了!」

    燕辞的痞话横着就来,不满道:「嫁人的不是苑主,她瞎操哪门子心?」

    青冥闻言惊得舌挢不下,顺手抓起只茶杯砸过来,骂道:「兔崽子想造反呢!」

    燕辞眼疾手快,一把抄住茶杯,并乖乖地放回原位,讪讪道:「弟子口不择言,师尊息怒。」

    青冥被他大逆不道之言气得够呛,本拟即刻将其轰走了事,谁知燕辞的厚脸皮同样修行神速,笑嘻嘻道:「关怀则乱,温情难免会蒙蔽双眼,望师尊见谅。」

    言语间流露出缕缕真情,让青冥听之颜色稍霁。

    燕辞略觉得意,暗想郁律这句名言改改还挺好用的,即便师尊察觉出是耍心眼,但看在此话煽情的份上,也许就高抬贵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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