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教徒和匪徒(二)

    “一壶酒,俩人喝。俺是弟,恁(你)是哥。该谁喝,该恁喝!”

    “一只螃蟹八呀八只脚,两个眼睛这么大一砣!宝一对,哥俩好啊!”

    “这么一大坨!”

    “三星照啊!”

    “这么一大坨!”

    “小板凳,两头挺,谁也不输谁也不赢!”

    花厅里的八仙桌有两张。赵新和陈继山引着收元教的人进了门,正在吃肉喝酒、划拳吵闹的十几个水匪顿时静了下来。他们没想到刚才还在骂的收元教那伙人居然也跟来了。

    一众水匪斜眼瞟着一众教徒,彼此谁也瞧不上谁。不过道上规矩不能坏,见面不能互相拆台。

    赵新冲着一帮水匪抱了抱拳,道:“诸位好汉,这是孙道长和他的徒弟。我们这儿地方小,平常没什么客人。难得今天大家给面子赏光,诸位还请将就一下,孙道长他们坐另外一桌。招呼不周,多有得罪!”

    那位二柜斜着眼看向赵新道:“恁又是哪个?”

    “在下姓赵,是庄子上的清客。帮着徐爷招呼诸位,如有不周,多多海涵。”

    “主人不来,让恁这个清,清客招待俺们,恁说这合适么?”

    “对不住,庄子上刚到了批粮食。徐爷带着刚才那位兄弟清点粮食去了。”

    赵新这话一出口,顿时引来在座一帮人贪婪的目光。二柜试探着问道:“到了多少?”

    “呵呵,几百石还是有的。”

    二柜豁然起身,口中道:“俺们也去看看。”

    赵新笑着劝道:“粮食都在库房里,也不会长腿跑了。诸位先吃着喝着,一会徐爷带着贵伙计回来,还要敬诸位一杯酒的。”

    二柜还要再问,身边的水匪拉着他坐下道:“二哥,后日大柜就带着人来拉粮食,谅他们不敢耍花样!好酒好菜,这时令可难得!”

    陈继山和李二奎趁这功夫,抬了张屏风过来,将两张八仙桌给隔开。一个伪装成仆人的行动队员又端着菜送了过来。

    闻着屏风那边传来的酒肉香气,几个收元教的人也是馋虫大作,不住的吞咽着口水。

    赵新对那自称孙道长的中年人说道:“道长和诸位弟子吃饭可有忌讳?”

    “这个......五荤不吃,酒肉无妨。”

    赵新点头道:“那就好。我这就去安排,请诸位稍坐片刻。”

    过不多时,李二奎、陈继山和其他两个下人穿着的汉子,端着几个托盘的肉食和碗筷上了桌。赵新却是拎着几瓶和隔壁水匪们喝的一模一样的酒瓶走了回来。那个姓孙的道长一看赵新手里的瓶子,眼睛立时瞪得浑圆。

    这家人什么来路?居然用水晶琉璃瓶装酒,还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他原本只想带着徒弟过来骗吃骗喝一顿,顺便用宝卷里的话吓唬吓唬对方,顺便骗点钱,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豪奢!

    “诸位请吧,准备仓促,多多包涵。先喝两杯,后面还有热菜。”

    赵新假模假样的给几个收元教的人倒上酒,转了一圈,等到了那俏丽女人时,迟疑道:“这个贵女眷是否也饮酒?”

    孙道长道:“无妨。”

    那女子脸上一红,放下怀里的孩子起身道:“先生不必客气,折杀小女子了。我自己来就是了。”她说话的功夫,那个小女童就站在一旁,露出一个小脑袋死死盯着桌上的荤菜。

    几人都倒上酒后,赵新端起酒杯,笑呵呵的说道:“今日有缘,能结实诸位仙师。在下先干为敬!”

    孙道长看着手中清透似水的美酒,也是笑着一口喝干,然后大赞道:“好酒!”

    他看向赵新问道:“赵先生,这酒可有名目?何处所出?”

    赵新道:“哦,这个是极北之地所产,我家老爷喜其清冽,特意从海外买回来不少。道长若是喜欢,一会看完院子风水,还请多带几瓶走。”

    “好好好!”孙道长一听极为高兴,连连点头。

    此时几个教徒喝完酒,看着桌上的肉菜,垂涎欲滴。既想大快朵颐,又怕让赵新看轻,只好用筷子小心夹着往嘴里塞。

    酒过三巡后,赵新这才问道:“敢问道长高姓大名,我也好跟徐爷去禀报清楚。”

    孙道长迟疑了一下,他见赵新为人爽快,又有礼数,这才说道:“贫道孙贵远。道号清风真人。”

    赵新此刻还不知道,这位自称清风子的孙贵远,就是收元教的现任教主。

    康熙五十五年,山西长子县人张进斗以其父所留的《立天后会经》创立“龙华会”,又称“无为教”,自号收元祖师。雍正六年,张进斗被清廷发现而遭杀身之祸。其后,各弟子开始向周围省份传教,二弟子李彦稳传张仁。张仁将收元教改称“荣华会”。

    乾隆二十一年,张仁案发被抓,教徒徐国泰漏网脱逃。徐国泰之后将张仁所传的荣华会改为收元教,传十字经和八字真言,又散布“十门有道一口传,十人共事一子担,十口合同西江月,开弓射箭到长安”的流言。

    乾隆三十九年,收元教在河南被官府破获,徐国泰等一批骨干被处死。教徒孙贵远却侥幸逃脱。隐姓埋名过了十年,孙贵远越活越抽搐,穷的实在过不下去了,回想起收元教可以收徒敛财,于是就传了詹正林等人为徒,开始一路骗钱。

    后世有些“学者”认为,古代民间教门的创始人及其热心传播者都是“卓越的”民间宗教家和有杰出宗教才干的精英派人物。

    别亵渎宗教精神了!这些人称其为卓越的敛财者还差不多。

    历史上,大部分民间教门的创教者及其传播者都属于生活极其困苦的贫民阶层,有些甚至就是典型的地痞流氓。这些人经济地位低下,自身生活难保,社会地位不高,道德品质难以恭维。

    他们根本无力对别人进行救济,更谈不上抱有“普渡众生出苦海”的高尚情操。他们所谓的创教与传教,与其说是一种宗教性的追求,还不如说是在利用人们的宗教信仰,寻求一条改善自身经济地位与社会地位的有效途径。

    创教、传教、敛钱,脱贫致富才是他们最原始的心态。古往今来,这些人都是一个路数(到了现代,这些民间教门摇身一变,要不是某某大师,要不就是某某讲师;更有甚者,办起了某某灵修班。)

    比如收元教第三代教主胡张氏(对!就是个女的),曾经出银一百二十两,替儿子捐了个监生。八卦教教首刘儒汉,花钱捐了山东单县的知县,前后居然当了十几年的县官。

    当然,除了金钱,美色也是他们传教的副产品。

    历史上,因感谢王伦医治之恩而拜师加入清水教的乌三娘,名为王伦义女,实乃王伦情妇;并且王伦的情妇还不只此一人。

    而混元教的教首王会曾经公然对教徒说:“我得了志,大家都有好处......钱的出布施,无钱的出身子,总是一样功。”

    至于说明清时代的白莲教起义,那大多是因为秘密敛财的行为被官府发现,于是被逼造反,结果居然侥幸攻打官府成功!然后这些教众有一个算一个,都坐起了改朝换代当官发财讨一群小老婆的美梦。就这抱负,能不失败吗?

    好吧,说了这么多,这位收元教的第五代教主---孙贵远也不是个好玩意儿!

    他们在庄子外面布施的药粉,不过是人参须子掺杂麝香等其他烈性大补药物,吃下去看着是病好了,其实不过是还阳之象,虚弱的病人透支了元气,不出三天准死。

    赵新不动声色的陪着这群骗子坐了一会儿,又以去催酒菜的由头离开了花厅。出了花厅,转过月亮门,李二奎正端着菜走了过来。

    “东家。”

    “二奎,再拿十瓶酒给骆马湖那些人!”

    “还拿?!”

    “拿!喝死这帮王八蛋!”

    赵新站在月亮门口想了想,眼珠一转,一条馊主意冒了出来。

    西跨院的伙房里,陈继山的妹妹陈二丫和李二奎的老婆张氏正在紧张忙碌。突然一下来了这么多人要招待,两个女人一时就有些手忙脚乱。

    陈二丫正忙着擀面切面,就听门外有人咳嗽了一下,然后就听见自己大哥的声音传来:“东家来了。”

    只听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让伙房赶紧做两大盆热汤面,会做吗?”

    “会做。”陈继山转头隔着窗户道:“二丫,听见东家吩咐了?”

    “听见了。”陈二丫手下速度快,十几分钟后,两大盆热汤面已经做好。“哥,面好了!”

    门外的赵新等陈继山端着两个大盆出来,连忙招手叫对方将面盆放在窗沿下的水缸盖子上。他从兜里取出一个玻璃小瓶,里面装满了白色的粉末;打开后,将多半瓶粉末分别倒进两个面盆里。又找了个树枝搅合了一会,这才看不出来。

    一旁的徐大用等人看的心惊肉跳,他们以为赵新是在下毒,于是迟疑的问道:“大人,你这.....?”

    赵新道:“放心,吃不死。这是泻药。”

    徐大用有些糊涂,只听赵新淡淡的说道:“让徐大用那边准备好,一会他们出来一个就收拾一个。告诉他们,尽量不要开枪,以免惊动外面。”

    “哎。”

    花厅里,一帮水匪已经彻底喝大了。六十度的烈性伏特加,让这群人喝的已经忘乎所以。几个透明的玻璃瓶子被土匪们视若珍宝,抱着就不撒手。七八个酒瓶子十二人个分,那是怎么分都分不均的。

    “嘿,蒋四,这一瓶酒都让恁一个人给喝了,恁让俺们几个也尝口!”

    “恁手里不是有么!干啥要俺的!”

    “恁那瓶跟俺这个不太一样,俺就看一眼!”

    “不成!恁,恁,恁看眼里就拔,拔不出来了!”

    “啪!”二柜此时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他没想到这酒闻着不冲,喝起来居然这么大劲儿。口中含糊骂道:“扯恁娘啊扯!”他脑子里开始还想着没来的二秃子,可一阵阵酒意泛上来,让他很快又忘了这茬。

    隔着屏风的另一张桌子上,一个年轻教众喝了一口酒,满脸艳羡的低声说道:“今儿可来对了!这家可真富啊!”

    旁边一个教众赞同道:“就是!咱都多久没见着荤腥了。好家伙!这一桌子全是肉菜!”

    几人说话间,坐在孙贵远身侧的俏丽妇人一边给孩子喂着食物,一边道:“干爹,这家人还算心善,收留了那么多饥民,咱们也别坑人家太过了。”

    孙贵远扑哧一笑,不屑的说道:“真是妇人之见!在阜宁时我就听人说起,这家的老爷早先是跑海贸发家的,买了这么大个院子不说,在沿海还买了几千亩的盐碱地。这种货色不坑白不坑,赚完了这笔我们就去湖北,现在整个河南、山东揣着银子买不到粮食,什么世道!”

    正说着,只听门外脚步声传来,转头一看,却是陈继山一手托着一个大陶盆快步走了进来。“诸位,醋泼热汤面,我们徐爷特意吩咐的!他刚刚传话了,粮食正在入库,忙完就过来给诸位爷赔罪。”

    “赶紧!赶紧!”

    “二柜,恁吃碗面垫垫。”

    两桌人喝了半天酒,塞了一肚子肉,闻到一股醋香顿时又饿了。于是一人盛了一碗,唏哩呼噜的吃了起来。

    收元教那一桌的妇人帮几人盛了面,自己却没有盛,口中道:“我和聪娘已经吃不下了,诸位师兄多吃点儿吧。”

    一刻钟后......

    “咦~!这肚子咋不舒服咧。”一个水匪揉着肚子嘀咕着。

    旁边几人嘲笑道:“恁小子肉吃多了滑肠了吧?”

    揉着肚子的水匪越发坐不住,起身就往外走。

    “干啥?”

    “茅房!”

    门外的李二奎抿着嘴,忍着笑,给那人指明了茅房的位置。结果等那厮刚迈进东跨院门槛,一根大棒子“呼”的一下,照着他后脖颈子就来了一下!

    等这水匪一个狗吃屎摔倒,旁边两人迅速上前,先把嘴一堵,再用绳子捆了,直接就给扔旁边的一间小屋里了。

    小屋内,五花大绑外加堵着嘴的瘦秃子睁着被打的已经眯缝起来双眼,惊恐的看着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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