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岁月与谁问短长

    众人脸上由一开始的惊诧,再到赞叹。而成世南,则一直抚掌大笑。

    乐声停止,众人掌声不断。都对滦王赞口不绝。

    “滦儿,你主办家宴开始,此番是最得孤心啊!哈哈哈哈!”

    成滦从位子上立起身来,走到中央,行了个礼道:“父王,儿臣此次不敢托大。不过,这点子,着实不是儿臣想出来的。”

    “哦,难不成,滦儿背后有高人指点?”

    成滦侧头望了望我,突然狡黠一笑:“诚然,这高人,还是父王赐予儿臣呢!”

    成世南大笑,指着我:“原来是锦瑟,看来,孤选你来辅佐滦儿,是选对了!”

    大殿之内喧哗声再起。约莫是众人皆未曾想,这场盛大宴席背后的策划者,竟是我这么一个寒酸而又普通的女子。

    我也实在是未曾想成滦会直接告知成世南,此次家宴是我策划,于是愣愣望着。

    正好撞上成灏的眼神,他只盯着我,眼神冷的可怕,仿若是要吃了我。

    “锦瑟姑娘果真高才,在下佩服!”斜后方一个青衣男子朝我拱手道,我回首望他,正是之前对着我指点的人之一。

    我立起身来,还未答话,另一玄衣长须的男子又道:“锦瑟姑娘,着实是让我礼部一众男子汗颜呐!”

    众人附和声凿凿。

    我心里冷笑,只俯身行了一礼。歪头却看到一旁南山王妃正掩嘴轻笑,此时正与我的眼神对上,她便瞪眼扫视一圈,继而对着我撇撇嘴,耸了耸肩,一副无奈神情。

    我也抿唇而笑,一时间心照不宣。

    一直听闻南山王颓丧不思进取是因为南山王妃的蛊惑,今日一见,这传言却是不可信。

    这,当真是个奇女子!

    “滦儿,此次你家宴办的甚得孤心,说说,你想要何赏赐?”成世南靠在椅背上,笑问道。

    “父王,儿臣却有一事想请父王成全。”

    “你尽管说来听听。”

    “儿臣想去西境,学习领兵打仗!”成滦此言一出,殿内顿然静默。

    谁不知滦王从小长在深宫,论狠辣,他确实让人胆寒。然而论谋略,他却无法服众。

    黎国北境成灏亲信太多,东境支祁国国力强盛,然而现今的国主不欲与他国对战,要拿下却也是不易,南境靠海,周围几个大国皆不善水战,是以,去西境应是最能立下战功的。

    看来这滦王早就由此打算。

    成世南亦是默然,他紧锁了眉头,似是无比担忧。

    “滦儿,你可想好了?”

    成滦坚定点头:“身为皇家男儿,儿臣也想为国立业,请父王信任儿臣,儿臣定不负父王所望。”

    成世南默了一阵,挥手道:“也罢,孤明日就给西境大将军韩江书信一封,让他多多照应你便是!”

    成滦喜道:“谢父王……只是,儿臣还有一请求……”

    成世南放下本欲送到嘴边的酒杯,沉声道:“说来听听。”

    “儿臣,想带锦瑟同去!”

    本已静默的大殿顿时一片哗然。我亦是惊愕异常,断未想过成滦会想着带我去西境!黎国虽未明文规定女子不得从军,然而前朝却是史无前例!

    我不由得望向成灏,他似乎也是未想到成滦会有这么一出,此时,他双手紧紧扣着轮椅扶手,面上却是如常。

    成世南已从一开始的惊诧中回过神来,向我笑道:“锦瑟,你自己如何想?”

    又是这样!这是身为国主惯用的伎俩么!

    我已知在成灏那里得不到任何答案,群臣济济,他自是不便为我开口拿主意的。如此只会坐实我让二位王爷不合的名声。

    于是低了头,心思飞快流转,终于抬头,含笑道:“锦瑟愿意跟随滦王!”

    轰!

    整个承天殿似要炸开一般!

    我觉得我的心也立时崩塌。我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我偷偷望向成灏,他正紧闭了眼睛,胸膛深深地起伏了几次,似是压抑着什么情绪。再睁开眼睛时,深紫色的眼睛里流淌出的竟是浓稠的悲伤,还有疑惑。

    我费力压下舌根的苦涩。

    朗声对着成世南:“锦瑟还有一事相求,望国主成全。”

    成世南将手肘搁在案上,身体前倾,饶有兴致地望着我:“你讲!”

    “锦瑟此次随滦王去西境,是为黎国效力。锦瑟是女子,难免会被军中男子瞧不起,故而,锦瑟想为自己讨要一个官职!”

    “孤之前不是让辅佐滦王吗?此次你就是滦王的军师了。”成世南笑道,仍是想随意敷衍。

    “那是滦王身边的私人职位,锦瑟所求的,是军中职位!”我说得斩钉截铁。我知道,那些职位虽是虚名,但于我一个弱女子,却可以保我在一众男子中,不必枉丢了性命。

    群臣再次哗然,许多人悄声说着我不识抬举,我只含笑等着。

    我既能提出来,就知道成世南必是会答应。否则,他还如何让我牵制他的两个皇子?

    想要让棋子发挥作用,就必得先提升这棋子的价值!

    果然,成世南犹豫了一会,方开口:“锦瑟,虽为女子,却有经世之才,又是滦儿看中的人,此次,命你为西境大将军韩江麾下右将军,与其一道,助滦儿整顿西境兵况,莫负孤意!”

    我立时屈膝行礼:“西境右将军锦瑟,谨遵王命!”

    承天殿,一派寂静。

    所有的目光,皆望着我这个黎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将军。

    而我,望向右方的那个身影,他也正定定望向我,暗紫色的眼神中情绪难明。

    乱世起伏,人心难定。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这厢滦王遂了心意,在宴席上大饮其酒,一众王侯官员皆来敬酒庆贺,他也一概不拒,不一会便醉醺醺的了。

    见他醉了,国主便示意滦王随从送他回府,我自是要一同回去,起身时,我见左手边那白色身影徐徐起立,向我走来。

    我转过身,笑着行礼。

    南山王妃还了一礼,望着我先是一笑,又黑又浓的睫毛轻轻眨了两下,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带着异族口音。

    “锦瑟妹妹,今日一见如故。因身上不便,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说完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我这才发现,她白衣下的小腹微微隆起,已有了身孕。

    “锦瑟自是荣幸!”我笑道。

    便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喝下。

    不免向着南山王看去,他感到我的目光,转头轻轻朝我颔首。笑容温润,一副恬淡之相。

    这样的两个人,让我去想他们和成滦有何勾结,我是定不会相信的。想来成滦在滁州修建行宫之事必有蹊跷。

    成滦在殿门口大声唤我,他已然醉了,有些失了分寸。

    转身间,我再次望向上方那个身影,他正慢慢啜着一杯酒……

    滦王醉得不轻,随侍便喊了轿辇送他出宫。一路上,他更是醉话连篇。

    “锦瑟,今日我……终于能去边境……你为我高兴……”

    “我……终于,终于可以……比得过成灏……他,他不就仗着自己手中有兵权么?现在看看……谁比谁差……”

    “锦瑟,锦瑟……你跟了我,我定……会护你……”

    “父王,父王……你为何就只看重成灏……他一个折了腿的废物……哪里,哪里能比得上我……”

    “父王,从他出生……什么都是他的……你莫忘了,我,成滦……为你鞍前马后……”

    ……

    我走在轿辇之外,一路上听着他的言语,不胜其烦。

    便对那随侍道:“还不快堵了你家王爷的嘴?”

    随侍愕然,不知所措。

    我厉声道:“王爷酒醉胡言乱语,若是被宫里有心之人听了去,明日传到国主耳中,国主怪罪了王爷,你还有命在吗?”

    随侍一听,似是打了个冷战,立时翻出一方发黑的旧帕子,随意地团了一团,喊轿夫停了,进去塞了成滦的嘴,方长长舒了一口气。

    耳根子突地清净,我才得以细细梳理今日之事。

    变故来的太快,让人猝不及防。不过,从九岁那年,变故不就已经开始了么?

    只是,此次即将要去的是边境,是兵营,是自古以来男儿立功名的地方。

    也是,宁远王成灏长大的地方……或许,这才是我决定要去西境的真正原因。

    我想去经历他所经历的一切,如此,方能与他势均力敌!

    尽管我知道,如今的西境,已不是他那时的西境……

    如此想着,已是到了宫门之外,来时乘坐的马车已候在那里。

    我与那随侍一起将成滦拉扯进了马车,便坐在了他的对面。

    今日宴会上折腾了许久,又费了脑力,我也是极乏了,便靠着车窗假寐。

    迷迷糊糊中,一阵酒气冲天,扑面而来。慢慢睁开双眼,却见成滦的脸放大在跟前。

    嘴上的帕子不知何时被他扯掉了,此时他正摇晃着,竟似准备来抱我。

    “锦瑟,锦瑟……本王,喜欢你的紧……你跟了我……我定不会亏了你……”

    我忙闪向一边,马车内到底空间有限,他半个身子已然压在了我的身上。

    “待我荣登大位……就没有成灏什么事儿了……”

    说着,他竟伸出双手来撕扯我的衣服!

    我冷冷望着成滦不断向我靠近的嘴脸,胸中蹿起熊熊大火。成滦,你可知,你的双手上,沾着的是你身下这女子父母族人的鲜血?

    我腾出未被他压住的那只手,使足了劲,往他面上掴去!

    “啪!”

    成滦吃痛,愣愣望着我。

    车外随侍听到声响,撩开帘子往进看了一眼,见成滦正压在我身上,忙不迭地放下帘子,再不敢做声。

    “啪!”

    又是一掌。这一次,打的是另一边。

    成滦捂住双颊,竟溜到地上,呜呜地哭了。

    我冷哼一声,踢了他一脚,整了整衣服,再次靠在窗上闭目养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