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应时而生,河清海晏

    夜半流云山庄里灯火通明,不停有人穿梭在药房和药炉之间,偶尔还夹杂着一些难闻的声响。

    孤月悬挂,山庄内响起埙曲,曲音孤寂悲凉,却刚刚好帮助众人扫去了闹肚子的烦心和被人算计的怒火。

    沈初蹑手蹑脚关上门,生怕蔺淮言听见,好在正对面的厢房里并没有声响,她这才放心地离开。

    一门之隔,蔺淮言倚靠在门后,沉了眸光。

    沈初穿过药房,绕过长廊,一条蜿蜒的石梯出现在眼前,白日里在药房取药时就注意到了这里,因为有人守着没能过来近看。

    沈初抬头,只见石梯尽头是一座凉亭,亭内有人。

    埙曲就是从这里传出。

    沈初顺着台阶而上,每走一步心中都在颤抖。

    二十四层台阶,带她穿越了十五年,山谷漫天大火,黑烟遮蔽了她的视线。

    “爹爹,时筱害怕,时筱不想离开你们。”她哭得声嘶力竭。

    沈容陌苍白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即便那时他已经穷途末路,已经消瘦得再也抱不动她,可他依旧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时筱,爹爹会为你开路,一路向北,走出这里,去过你自己的人生。”

    她的人生是什么样的?她懵懂地看着沈容陌。

    沈容陌在叶依澜的搀扶下,躬下身来,扶住沈初的双肩,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要听他们说的去报仇,出了这里,你就是你,是自由的,他们要是敢在梦里吓唬你,爹爹就在

    沈初哭着哭着笑出了声,她自幼调皮爱捉弄人,族人经常去沈容陌面前告状,甚至还为她专门定了家罚——跪祠堂。

    但是架不住沈容陌宠她,每当她跪祠堂时,沈容陌怕她恐黑,便在祠堂点灯看书。

    奇门遁甲,就是在祠堂学会的。

    为此,叶依澜还埋怨过沈容陌,“你把她宠坏后,以后谁还能入得了她的眼,虽说不一定非要出嫁,可我还是希望未来能有一人陪她度过一生,平淡也好,轰轰烈烈也罢,我只希望她不孤独。”

    那时候她还不懂,只是抱着二人的大腿道,“有爹爹娘亲在,我一点也不孤独。”

    可是,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一眨眼就是生离和死别。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出山谷的,只记得这埙声是她往北走的唯一信念。

    沈容陌用埙声为她开路。

    最后一声埙声消失,她捂住嘴无声地痛哭。

    那一刻,天地间再也没有沈容陌和叶依澜,再也没有无忧无虑、调皮捣蛋的沈时筱。

    沈初迈上最后一阶台阶。

    一男子身穿白衣,背对她,面朝峡谷。

    沈初不敢再走进,怕打扰到他,只是安静的听着。

    自那以后的十五年,今日还是第一次听见埙声。

    曲罢,男子回头,月辉洒在他绝色的面容上,一双浅瞳让他美的不像真人。

    沈初一怔,这双眼睛她有印象!

    当年在琅琊时,娘亲带回来过一位浑身是伤的小哥哥,年长她七岁,有一双很美的浅瞳,可是却没有光。

    娘亲为他医治双眼的那段时间,她就是他的眼睛。

    后来,没过多久她跟着爹爹和娘亲回到京城,便再也没了小哥哥的消息。

    沈初看着他,原来小哥哥长大后也是这般绝色。

    男子早就知道身后有人,他放下埙,波澜不惊道:“为何会红了眼眶。”

    真好,小哥哥能看见了。

    沈初不清楚他还记不记得自己,也不想去试探,故人,只要过得好,就不用去打扰。

    她垂眸,道:“公子曲艺高超,让人身临其境。”

    “何种境地。”男子继续问。

    “困境。”

    男子觉得有些意外,扫向她腰间,只见红底黑字。

    竟是她......

    “你可知道我是谁?”

    沈初狭长的睫毛微动,“在下不才,未猜出......”

    “时晏。”

    沈初了然,“应时而生,河清海晏”,是爹爹对他的祝福。

    时晏扫了眼石梯下的人影,眸光清凉:“时候不早了,早日休息,明日最后一场考核,祝你能顺利通关。”

    沈初抱拳以示谢意,转身下了石梯。

    待她离开,时晏从新拿起手中的埙放在嘴边,轻轻吹响。

    困境......

    当年他前往山谷,听到的就是这一首曲子,沈容陌一百八十一人尽数被围困山谷,他不自量力想硬闯山谷,却在埙声响起时,想起沈容陌的教诲:

    成大事者心要静,明取舍。

    即便当初他救出沈容陌,沈容陌也活不了多久,万虫噬骨,每一天都是新的折磨。

    时晏闭上双眸,埙声如泣如诉。

    沈初没有回头,此刻她已经知晓时晏没有忘记爹娘。

    原来世上还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思念他们。

    沈初回到厢房,打开屋门,突然听见一个声音。

    “去哪了?”

    “大人?”

    屋内烛火燃起,只见蔺淮言坐在她屋内桌子前,手边的茶一口未动。

    “大人,我能去哪啊,我只是尿急去方便而已。”沈初讪讪道。

    蔺淮言沉默,一双凤眸平淡无波地看着她,直接把沈初瞧出一身冷汗。

    “我就是觉得这埙声怪好听的,就去看看是谁这么有才情。”

    蔺淮言这才垂下眸光,吹了吹早已没热气的茶,“看见了?”

    “看见了。”

    “谁?”

    “时晏。”

    蔺淮言抬眸显然在等她继续坦白。

    “大人,我估计他就是冯家主的儿子。”

    “为何这么认为?”

    沈初当年就不清楚时晏的背景,爹爹娘亲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时晏也从来不说话,若不是她当年给他带路时贪玩掉进河里后,时晏站在岸上慌张地叫她名字,她还以为时晏是个哑巴。

    “他身上没有铭牌,而且他去的地方,白日里是有家丁守着的,再来我想也只有冯家少当家的才会这么有闲心,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去山峰吹埙。”

    蔺淮言瞧着她义正言辞,又满脸嫌弃的样子,就知道沈初绝对又隐瞒了什么。

    当年他也在现场,他不聋,那一阵埙声他听见了,而且还知道那首曲子是沈容陌谱的,原曲里面箫声和弦部分是他母妃填谱。

    是以,这首曲子在第一个音符响起时,他就知道对面的人会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