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6章 以身入局

    杨泉猛连忙道,“太后恕罪!”

    “恕罪?你要哀家如何恕罪,今日若非哀家正好想去御花园散心,此刻还被困在火中生死难料!禁军拿着不逊于边境军的军饷,却连守卫皇宫这点事都办不好,哀家要你们何用!”

    萧令宜沉声道,“祁指挥使,今日之事,禁军必须给哀家一个交代!”

    杨泉猛闻言,心已渐渐沉了下去。

    禁军里那些贵族子弟向来是看不上他们这些出身草莽之人。

    但凡出了事,最后总是会被推到他们头上,不论是冯涛还是前任指挥使,都是一样的。

    他在禁军任职六年,已不知替他们背了多少黑锅。

    只是之前再严重也不过是受军棍罚俸禄或降职,可这次不同。

    一国太后差点被烧死,细究起来,怕是要抵命的……

    而祁鹤安,也和冯涛一样出身望族。

    他们不合,也并不是祁鹤安比冯涛善良,不过是为了权势。

    罢了。

    杨泉猛闭了闭眼,有些绝望。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低沉的声音,“臣失职,请太后降罪,臣死不足惜。”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可睁眼,祁鹤安正单膝下跪,一副请罪的姿态。

    可明明,他才上任不过第四日。

    要为自己开脱,多的是借口,为何……

    萧令宜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她亲自伸手扶起祁鹤安,“祁指挥使,你是陛下的肱股之臣,哀家怎会让你去死。”

    她话锋一转,声音冷漠下来,“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鞭八十,以儆效尤。”

    祁鹤安幽黑的眸子直视她,“臣,遵旨。”

    火也在此时被彻底扑灭,有禁军上前汇报,“禀太后,未有宫人伤亡,只损失了些珍宝器皿。”

    萧令宜点头,又命人搬来把椅子坐下,竟是要当众行刑。

    她看向杨泉猛,“便由副都尉来行刑吧。”

    杨泉猛愣了愣,不敢拒绝。

    祁鹤安并未说话,沉默着解开腰封,将冬衣褪至腰部。

    杨泉猛视线落在他背部,倒吸一口凉气。

    萧令宜的方向只能看到他身前,可却也能看到数不清的伤痕。

    新的叠着旧的,深的叠着浅的。

    最惊人的当是左胸上的一道手指粗的刀疤,即便是不懂医术之人也能看出,这疤再靠左一些,便会插进心脏。

    萧令宜放在扶手上的手轻颤。

    透过这些,她仿佛能窥见祁鹤安在北境的那七年时光。

    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但半晌后,她仍垂下眸,“行刑。”

    他痛了七年,她又何尝不是。

    昨晚的一席话,到底伤到了她。

    鞭子破空的声音尖利,抽在肉上却有闷响。

    一声一声,砸在萧令宜耳边,心上。

    行刑,也是有讲究的,有轻有重。

    可当着太后的面,杨泉猛不敢放水,每一鞭都是实打实的。

    八十鞭,他手都快麻了,可祁鹤安却硬是一声没吭。

    他不由在心里感叹一声真男人。

    行刑完毕,祁鹤安身子一颤,终于软了下去,用手撑着地才不至倒下。

    杨泉猛下意识想去扶,却见太后起身走来,他连忙退到一旁。

    萧令宜经过祁鹤安身边时,脚步停顿。

    祁鹤安仰头嘲讽道,“以身入局,我竟是小瞧太后了。”

    涌到嘴边的话又被萧令宜咽了回去。

    她沉默片刻道,“既知道,就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说完,她不再看地上的男人,转身离去。

    祁鹤安无声地笑了一声。

    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为什么到现在还会在乎她的死活。

    得知起火时的担忧现在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杨泉猛见太后身影消失,连忙上前扶起祁鹤安。

    “指挥使,您没事吧?”

    他顿了顿,“今日之事,多谢指挥使一力承担,属下无以为报,往后但凡指挥使的命令,属下拼命去做就是了。”

    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会嗓音里竟有几分颤音。

    祁鹤安抬眸看向一脸感动的杨泉猛,内心嗤笑。

    她真是好手段啊。

    算计了别人,还能让别人感恩戴德。

    今日即便他不主动揽过罪责,萧令宜也会把这一切推到他身上。

    无论如何,收买杨泉猛的目的她都会达成。

    他推开杨泉猛的手,冷声道,“本侯不是为了你,用不着谢我。”

    说罢,他将手臂搭在宿辰肩上,由他搀扶着离去。

    杨泉猛在他身后忍不住疑惑地挠了挠头。

    但他想不通便不想了,就凭祁鹤安不让属下替罪这点,他便是个好上司。

    跟着这样的上司,可比冯涛之流好多了。

    祁鹤安回到侯府没多久,宫里便高调地派了太医来为他医治。

    太医走后,祁鹤安一语不发地趴在床上。

    宿辰不明所以,还安慰道,“侯爷别伤心了,太后打你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坤宁宫被烧了,你看,这不是马上派太医来了吗?”

    “你个蠢货,被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呢!”

    祁莲刚接到消息匆忙赶来,便听到宿辰的话,登时黑脸骂他。

    “打了就是打了,打完了再给个甜枣有什么意思?他们这些贵人就是不把人当人。”

    说着,她坐到床边,看祁鹤安满背的白布心疼得落下泪来。

    “她既要利用你,竟还对你下手如此重,真是跟当年一般无二!”

    “阿姐!”祁鹤安沉着脸加重语气,明显是不想多说。

    祁莲无奈,“要我说,你还不如回边境去,边境虽然刀剑无眼,却比这京中的人心要好应付多了。”

    祁鹤安叹了口气,勉强撑起身子替她擦了擦眼泪。

    “阿姐,我与你说实话吧,我此番回京,是为了父亲当年之事。”

    祁莲一愣,很快明白了什么。

    但她却握住祁鹤安的手,声音哽咽,“可阿姐更希望你能平安。”

    祁鹤安反握紧她,“我会的。”

    ……

    芳露殿。

    滚烫的茶水浇在丽太妃腿上,她却毫无察觉。

    只厉声道,“你说什么?太后无事?”

    “废物!”

    丽儿连忙道,“娘娘,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派去的人已经处理了,可太后发了话,要严查此事,怕是瞒不过啊,须得快些想出应对之法。”

    “本宫会怕她?”

    话虽如此说,丽太妃声音里还是带上了一丝不安。

    想了想,她道,“你派人出宫给父亲送信,让他去肃王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