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

    比起要顶着寒风去读书的四爷,和要早起做事的下人们,四爷府里后院的女人还是要舒坦一些的,还能再睡到卯时也就是六点左右。

    傅雅睁开眼后,没急着起床,而是翻了个身,听着外面下人们走动的动静,醒了几分钟的神,才叫人进来。

    从被窝一出来,接触到冷空气的她打了个寒噤,接过巧琴递过来的温热帕子后没急着敷脸,而是先热了热手才放到脸上,又拒了巧琴要服侍她洗漱的动作,只自己做着。

    巧琴便一边替她整理要换的衣袍,一边指挥跟进来的两个小丫头巧棋巧画摆放早膳,她看了眼傅雅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主子,今日就是十五了呢。”

    傅雅将帕子放进水盆,踩着软底缎鞋下了床,随口道:“十五怎么了?”话一说完,她看着巧琴的脸色,立刻反应过来了,哦,十五啊,那不就是请安的日子了嘛。

    按理来说,这请安是得日日请的,但康熙朝比较特殊。

    康熙的元配皇后死的早,后面抬上了皇后位份的也都早早离世,如今后位空悬,自然就没有了向皇后请安一事。也许是因为如此,其他皇子福晋们大概是琢磨着这后宫都没这事,她们这做后辈的也不敢越了去,就怕别人觉得立的规矩比宫里的还大。

    于是从皇长子胤禔的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往下,跳过还没过门的太子妃,其他福晋没一个吭声提起这个每日晨昏定省的规矩。

    最后便只剩下了初一十五才必须要去请安,其他时间想去也可以,不去也可以。

    只是大部分妾室为了表个态,不会只卡着初一十五去,大多妾室刚进门时那几天更是天天来。许是如此,傅雅跟汪格格进门的那天,福晋还让人打了招呼,因为离十五也没几天,就让她们都在十五这天请安。

    言下之意就是想随大流的也别来,这几天都各自待着。

    不用大冷天出门傅雅当然是高兴的,对她来说就是潇洒日子转眼即逝,但对她身边的人来说,这几日可谓度日如年。

    古代女子受环境和教育影响,大部分都视丈夫大如天,而她一个妾室入门三四天了,都没见到四爷一面,身边人都在猜她心里不好过呢,巧琴更是担心今日请安时她会被人嘲讽。

    “今早巧书去膳房时,遇到了李格格身边的人,”巧书是那三个丫鬟中负责提膳的,遇到事了自然会告诉巧琴,巧琴便在此时说了出来,“说是李格格胃口不好,让膳房的换个有新意的早膳,折腾得鸡飞狗跳的,还好没耽误了主子您的早膳。”

    “她有身子嘛,自然是贵重些。”

    傅雅坐在了桌前,拿起筷子看桌面上的早膳。

    一碗粥,加一碟蒸饺配蘸酱,还有两份点心和几道小菜,傅雅先夹了道蒸饺吃,吃到嘴里还是热的,再勺了匙粥,也是热腾腾,吃到肚子里暖胃,她就边吃边听巧琴说话。

    “奴婢就是想着李格格这脾气,看起来就不太好,”巧琴看着主子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急了,“奴婢担心等会您在她那受了委屈。”

    “她难不成还能上手打我么?”傅雅笑着道。

    “主子!”巧琴嗔着跺了跺脚。

    傅雅咽下嘴里的粥,转而看向巧琴,“巧书这几天去提膳的时候,没有给膳房的打赏,但提回来的膳食都在规制内,也都是热的,所以我才不急。”

    巧琴听了这话没太懂,便安静下来等着主子解释。

    “都说踩高捧低,但也是有程度区分的,”傅雅捏着汤匙,不紧不慢搅着碗里剩余的粥,她一边回忆这些天的情况,一边慢慢道,“从进门到如今,我没见过四爷一面,但该有的份例都没缺,也不需要银钱开道,就说明这些下人不敢做过于欺主的事,也说明上头的人压着他们压得严实。

    “管着后院里的人自是只有福晋,从这情况来看,说明福晋是个有公理的。”

    不管这福晋只是表面如此,还是真实的,反正表现出来的就是看重规矩,且能管好家,不至于弄得乌烟瘴气,那么傅雅就有些底气了。

    李格格的确受宠,也的确怀了身子,但正因为如此,她也不会做多么危险的事情,左不过就是拿言语嘲讽自己。可傅雅又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那些什么受宠啊子嗣之类的,对她来说不过如此,真要是说得过分了,她也是能回嘴的。

    大家面上都是格格呢,还能拿身份压人不成?

    就算不受宠也没关系,有这样一个福晋在,她的日子反正是能说得过去的。

    “不必太过忧心,”傅雅下了结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且——”她顿了顿,轻笑,“说不定这李格格还没闲心找我麻烦。”

    不是还有个显眼的汪格格杵在那里嘛,保不准仇恨值都被拉过去了。

    巧琴看着主子这不慌不忙的模样,又听她把情况掰清楚的说了一通,本来还有些发虚的心渐渐安稳了下来,她定了定神,也终于一笑,“主子说得也是。”

    吃过早膳后,傅雅换了衣裳,又让巧琴给自己梳了个两把头,等站起身后略微看了看,便决定出门了。

    “主子,您小心一点。”

    一出门,巧琴便伸手要扶她,傅雅瞥了眼这比自己还矮了大半个头的小身板,摆摆手示意不用,她今天又没穿花盆底——主要是穿了那她就太鹤立鸡群了——平底鞋只要走路小心点就行。

    映月阁离前院书房近些,但相应的,也就离福晋的正院远了点,等傅雅走到正院被下人迎进花厅坐下时,还觉得有点儿热。

    她拿手扇了扇,刚放下,就看到一个面容有些苍白的清秀女子走了进来,一步一娉婷,身形单薄,仿佛随时要随风而去。

    “想必你就是富察妹妹吧,”女子找了个空位坐下,明明是一路走来,又坐在这放了炭盆的地方,可她的脸色和唇色依旧是发白的,额头却渗着虚汗,她看向傅雅,轻声细语地打着招呼,“唤我声宋姐姐便好。”

    “宋姐姐好。”

    傅雅朝她点点头,只是心里想着她身边的人打听到的消息。去年三月宋格格的长女未逾月殇。如今看来,难道说这身子还没养好么?

    但她转念又一想,去年宋格格也不过才十七八岁,放到现代还是刚刚接近成年的年纪便生子又丧子,吃不消这些事实在再正常不过。

    再一想,她这一世现在才十五……傅雅立时便心有戚戚然,只希望自己千万不要在这几年怀孕。

    比起虚无缥缈的受宠生子,她情愿自己平淡过完一生。

    没多久,汪格格也来了,她穿着一身嫩黄色旗袍,搭配着金色的首饰,一走进来,便言笑晏晏地朝两人打招呼,“宋姐姐好,傅雅妹妹好。”

    最后是姗姗来迟的李格格,虽然挺着个肚子,但是打扮得光鲜亮丽,配上那副因孕期而有些圆润的娇艳面容,竟也透露出别样的美丽来,她慢悠悠坐下,环视了花厅里的三人,甩了下手帕轻笑,“哎哟,看我这身子重的哦,竟差点来迟了。”

    三人都听出来了李格格话里暗含的炫耀有孕一事,宋格格垂下眸,汪格格抿着唇不说话,傅雅端着一副笑脸应付。

    没得到想要的回应,李格格撇撇嘴,轻哼了一声,正要继续说话,下人便通报福晋出来。

    花盆底踩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伴随着这个声音,福晋出现在人前。她身形看着有些瘦挑,一身石青绸绣阔边旗袍压得整个人气质都往沉稳走,就算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都少了那份该有的青春活力,且她相貌虽端庄,却也显得寡淡些。

    “给福晋请安。”

    四人起身福礼,福晋坐在正位上,看得清清楚楚李格格动作比另外三人慢了不止一拍,宋格格她们膝盖都弯下去了,李格格的腿还看不出弯的弧度。

    不过看在她有孕的份上,福晋也懒得与她计较,朝四人摆手,“起来吧。”

    然后她就看着前一秒身子还显得笨拙沉重的李格格,下一秒就快速落回了座。福晋嘴角轻微抽了抽,竟忍不住想,四爷的喜好便是如此么,那她一个福晋大概是永远都学不来的。

    五个女人凑在一块,还一个是正妻,四个是妾,自然是聊不出什么热闹的气氛,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傅雅就看着福晋全程脸上淡淡的,就算是笑也是不进眼底的笑。

    她心中想,正妻又要管事,又要看着丈夫亲近其他女人,若心里没情就罢了,但凡有那么点,都好过不到哪里去。不过她这个妾也没那个资格心疼,甚至她还要庆幸遇到了个说得过去的顶头上司,否则不管以后受宠不受宠都得不消停。

    只盼着福晋一直好好的吧,有个靠谱的上司不容易啊。

    她刚回过神,就听到福晋道:“宋格格,好生养身体,子嗣的事不着急,有缘总会来的。”

    “奴才晓得。”宋格格轻声轻语回话,“谢福晋关心。”

    福晋又对李格格道:“这几日一直听说你身子不适,如今你身子愈发重了,又是倒春寒的时候,有什么不舒服的都说出来,才好及时请个太医。”

    “多谢福晋关心,”李格格捏着帕子掩唇一笑,“不过前日四爷看望了奴才,奴才便感觉好多了。哦,对了,”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而看向汪格格,“说起来也是对不住汪妹妹呢,把四爷从你那里喊了过来,我也是没想到,后来四爷没回你那,反倒是去了前院。”

    汪格格本来捏着块点心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闻言脸色一僵,过了几秒,才道,“那不是姐姐怀着身子么,”她放下点心,扯着嘴角假笑,“再说了,爷那天约莫是不想吵醒我,就连今早都叫着让我再睡会呢。”

    傅雅听着这两人针锋相对,你来我往,又看了眼福晋脸上没了的笑,有种宅斗电视剧在眼前上演的感觉,于是情不自禁地就端起了茶杯,又打算拿块点心,准备就着茶点旁观看戏。

    没想到下一秒,这戏就落到她身上了。

    “富察妹妹看着神色不太好啊,”大概是在汪格格那里吃了颗钉子,被她秀宠爱秀得哽住,李格格眼神一瞥,见到恍若独身其外的傅雅,顿时看着便不顺眼了起来,睁眼说瞎话地道,“莫不是被汪妹妹说得话伤了心?也是,你们二人都是一起进来的,结果汪妹妹小气,一直扒拉着四爷,连姐姐我都看不过去了,可要替你给四爷说上一声?”

    她挑眉露着笑,话里透着居高临下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