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秋雁

    正是寒冬腊月,池水冰凉刺骨,加上这几年在张兰苛刻下蒋阮的身子越发虚弱,受了风寒如同雪上加霜,立刻就重病一场。

    蒋阮记得很清楚,当初自己醒来并没有这般早,醒了后就落下病根,更重要的是不久外面就有风言风语传来,说她小小年纪便会勾引男子,千金之体不自爱,主动勾引陈昭不成才掉入水中。想来也是张兰的手笔,倒是把所有的污水都推到她身上,拜这盆污水之名,日后蒋阮容貌见长后,也才落了一个妖女的名头。

    如今她醒的倒早,风言风语也还尚未传出,想必张兰还没有想到此处,倒是可以趁此送她一份新年贺礼。在这个任人欺辱的庄子上过下去,是没有未来的,四年后被当成一枚棋子送进宫去,也是她不能忍受的。而被人白白讨了便宜去,也不是她的目的,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陈昭就是第一个开刀的。

    蒋阮看了看窗外,屋外爆竹的声音隐隐绰绰,只有三人的屋中显得更加冷清。

    她慢慢坐起身来,白芷听见她起身的声音,忙跟真站起来迎上去,道:“姑娘醒了,可有不适的地方?”

    蒋阮摇摇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大约是戌时。”白芷道。

    连翘把扇子放下:“姑娘可是饿了?奴婢去厨房端些吃食来。”

    到庄子上养着的小姐夫人多半都是戴罪的,但也毕竟是主子,除非特殊关照,也不至于过的如此潦倒,连个下人都比不上。年三十饭食也不曾早早送来,实在是令人深思。

    蒋阮还未回答,便听得门叩叩的响了起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外边道:“姑娘,奴婢来送年夜饭了。”

    连翘一愣,蒋阮道:“进来吧。”门便吱呀一声,从外边进来一个穿的十分喜庆的丫头,手里提着个食篮,笑盈盈道:“兰婶婶吩咐奴婢来送吃食,姑娘也吃些吧。”

    白芷见蒋阮半天未动,疑惑的低头,正看见蒋阮眸中有眸中情绪一闪而过,转而抬起头,微微笑起来。

    来的丫头叫秋雁,是庄子上的大丫鬟,地位虽然比不上张兰,却也有几分脸面。除夕夜让秋雁来送饭,是往些年不曾有过的,想必是张兰为了堵众人之口,显得对卧病在床的蒋家小姐极为上心。

    秋雁将食篮放下的同时也飞快的打量了一番屋子,这是她第一次来蒋阮的屋子,只见狭小的屋中弥漫着一种破旧腐朽的气息,屋檐的漏缝甚至有雨水渗进墙里的痕迹,床上的被子也极为单薄,不要说摆手了,就是普通的用具都是十分残破。住在这样潮湿阴暗的屋子里,身子不虚弱才奇怪。这一眼看去哪里像个大家小姐的闺房,就算庄子上最下等的奴才,恐怕也不至于如此寒碜。

    秋雁在大宅院浸淫已久,心中明白张兰家的虽然贪财苛刻,若非得了上头的意思,也断然不敢这样对待一位小姐。既然是主子的意思,秋雁自然也不会插手。

    “你叫秋雁吧。”床上的人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奇异的带了一种微妙的情绪。

    秋雁抬起头,笑道:“正是奴婢。”

    白芷和连翘一个护在蒋阮身边,一个紧紧盯着秋雁,在庄子上,除了她们主仆三人,其他的全是居心叵测。

    蒋阮微笑起来:“今夜是除夕夜吧,秋雁姐姐这身衣裳喜庆的紧,穿着真好看。”

    这话有些奇怪,秋雁摸不着头脑,还是笑道:“都是婶婶吩咐做的,奴婢只是一个下人,论好看的话,姑娘真是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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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阮轻轻叹了口气:“兰婶婶真是有心了,庄子上上下下都做了新衣么?”

    她的声音轻柔含笑,秋雁下意识的就要点头称是,猛地反应过来,庄子上上下下都做了新衣,却独漏了眼前的主仆三人,这话无论如何都是说不出来的。正想要搪塞过去,又听到蒋阮轻轻道:“我身边的两个丫鬟笨手笨脚,连穿衣裳都不如秋雁姐姐喜庆。有句话秋雁姐姐说错了,我不是说笑,秋雁姐姐虽说是个下人,过的却似乎比我更舒适,更体面。”

    话语太过尖利,与主人温柔的语气完全不符,秋雁没来由的竟然感到一阵紧张。她不由得抬起头看着床上的人,烛光昏暗,床上的女孩子接过白芷递来的热茶,茶水升起的袅袅雾气遮住了她的半张脸,看不清楚什么表情,只长长低垂的睫毛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竟妖艳的出奇。

    蒋阮含笑的声音传来:“秋雁姐姐这般体面,日后到了年纪,必然能放出去配个好人家,城外马员外家二公子就很不错,马二公子已有十二房姨娘,秋雁姐当排的上十三姨娘。”

    秋雁一怔,自脚底缓缓升起一股凉意,整个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咬着嘴唇瞪大眼睛看着蒋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蒋阮也不急,只将温热的茶水凑近嘴边,小小酌了一口。

    半晌,秋雁才鼓起勇气,挺起胸道:“奴婢不知姑娘说的是什么。”前半句说的还理直气壮,到了后半句不知怎地却心虚起来。

    “良禽择木而栖,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秋雁姐所为也只人之常情。不必害羞。”她歪着头扑哧一笑:“这是好事,若有一天真秋雁姐真成了十三姨娘,我也必然会送份胭脂礼。秋雁姐这般体面,我想这份体面也是由秋雁姐的聪明挣得。”

    秋雁站在原地,慢慢的握紧双拳。蒋阮捏了捏眉心:“只一会就困了,我身子还未大好,不能亲自向兰嬷嬷道声新年福气,劳烦秋雁姐代我赔个不是。”说罢就吩咐白芷:“还不去送送秋雁姐。”

    这便是下逐客令了,秋雁一时间也没主意,自然希望能马上离开这个压抑的屋子,便慌张的点头称是,再不见来时隐隐流露的优越感。

    待白芷和秋雁走到门边的时候,蒋阮又开口道:“对了,秋雁姐,之前说过的我这两个丫鬟的衣裳,既然已是新年,我也想看着有些兴致,请秋雁姐想个法子,令她们看上去喜庆些。”

    秋雁咬着唇:“姑娘岂不是强人所难。”

    “秋雁姐是聪明人,”蒋阮打断她的话:“否则怎么做十三姨娘?”

    秋雁脸又白了几分,恨声道:“是。”

    待白芷将秋雁送出去,连翘才问:“姑娘方才是怎么回事?秋雁怎么和马员外家二公子攀上干系了?”

    “她与马二公子早已暗度陈仓,如今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蒋阮道。

    上一世秋雁在几年后与马二公子的私情被人撞见,抖出了这件风流韵事,马二公子倒是毫发无损,秋雁却是生生被人浸了猪笼,浸猪笼之前秋雁已被折磨的神志不清,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马二公子家的十三姨娘。想必情分浓时,马二公子就是这般承诺她的。只是秋雁最终还是没有命做成十三姨娘,蒋阮自然也不会将这事说出来。

    连翘恍然大悟吗:“难怪她吓成那般,呸,真是下作的人,竟然如此不知廉耻!”毕竟是十几岁的姑娘,立刻就红了脸:“只是姑娘,你如何知道这些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