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擂台

    南宫灵回到自己院内时,已过子时。

    她安慰了任慈很久,好说歹说,才让自己这位被碰瓷还觉得愧疚的义父相信,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怪他。

    为此她甚至搬出了小时候带过自己的那位奶娘的话。

    那奶娘带了她两年,后来她断奶,不需要奶娘了,任慈也没把人送走,一直留在丐帮总坛养着,可惜前几年生了一场急病,过了世。

    她临终前,南宫灵还去探望过她。

    当时她已经没什么力气,神智也不清醒,南宫灵去看她,也只能抓着她的手,喊她一声娘,假装是她那个死去多年的女儿,给她一点精神上的安慰。

    南宫灵记得,任慈当时不在济南,等回来后得知此事,还颇惆怅了一番,说这位奶娘的丈夫和女儿都死在了战争中,家中亲人全不在了,便是想照顾一下她的亲人,都无从照顾起。

    “其实奶娘临终前,还曾回光返照过。”她于是编了个故事,把自己刚穿越时,听到的那些话,挪到了这个场景内,“她告诉我,当年义父将我接回丐帮时,我只剩一口气了,身体弱得随时可能丧命。”

    “她说她一开始也误会过,是不是义父不懂怎么照顾孩子,才把我照顾成那样,后来才明白,是她误会了。”

    “义父那么细心,那么仁慈,便是不懂,也绝不会任我病成那般,所以我肯定是到义父手上之前,就已经奄奄一息了。”

    任慈果然没有反驳。

    事实上,他当年安葬完天枫十四郎,又和天峰大师一起,寻到他留下的一对兄妹时,还在襁褓内的南宫灵,确实面色发青,虚弱至极。

    后来他带着她回丐帮,一路上她甚至都没哭过几声。

    当时的他心疼归心疼,但也没想太多,毕竟天枫十四郎远渡重洋,从东瀛来到中原,其中艰难困苦,可想而知,没能照顾好不能自理的女儿,也算情有可原。

    可现在回过头想想,他便觉得后怕,也觉得不对了。

    那么小的孩子,天枫十四郎怎么就忍心直接带上船的?

    可见这位来自东瀛的武士,其实也没那么在乎他的女儿。

    再仔细一回想,当时已经七岁的无花,看起来也没对自己的妹妹有什么不舍,听到天峰大师说要收他为徒,就毫不犹豫点了头,甚至没问一句那妹妹怎么办。

    想来如果没有任慈收养,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大可能好好照顾她。

    见义父沉默,南宫灵便知道,自己的劝说方向是对的,不由继续道:“反正从那时起,我便再没有好奇过自己的身世,也不在乎究竟是谁生了我。”

    “我的家人只有义父义母和师兄。”

    任慈听到这里,再忍不住,从屏风后起身。

    堂堂天下第一帮的帮主,就这样,当着妻子和养女的面,哭得泣不成声。

    南宫灵:“……”

    天枫十四郎真是作孽啊,可恶的日本人!

    最后她又撒娇卖乖了许久,才总算把任慈劝得答应不再为此事愧疚。

    然后值夜的弟子就敲响了代表子时将过的钟声。

    任慈如梦初醒,忙令她回去休息。

    “明日就是丐帮大会了。”任慈说,“还得早起呢。”

    南宫灵折腾了一晚上,说得口干舌燥,回到自己的住处后,便火速和衣睡了。

    睡自然是没睡饱。

    第二天一早,洪七来喊她起床,叩了半天门,看到她时,第一句就是你怎么困成这样?

    南宫灵呵呵一声,说我半夜被一个没素质的人吵醒了,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谁啊?”洪七很紧张,“难道真有人潜到你屋里来?!”

    这个难道让她有点在意,不由皱眉道:“谁要潜到我屋里来?”

    洪七抓了抓脸,说前两天城中一直在议论,这么多武林豪杰汇聚济南府,却没人能在丐帮大会正式召开前再见你一面,然后就有人打赌。

    “打赌?”南宫灵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赌什么?”

    洪七说赌谁能在今天之前,见你一面。

    南宫灵很不理解,这要怎么赌?

    洪七其实也不太明白,但他说,这群人赌的不是他们自己,而是一个叫楚留香的人。

    “他们说若是楚留香出马,必定能潜入咱总坛,不被任何人发现。”洪七说,“自然也能轻松见到你。”

    南宫灵:“……”

    这名字怎么有点熟悉?她一定在哪听过。

    “这楚留香是?”她忍不住问。

    洪七说是个游侠,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人称盗帅。

    “据说他轻功出神入化,这天底下没有他去不得的地方。”洪七说着说着,神色间竟还有一丝向往,“就连江南掷杯山庄无人敢闯的祖传酒窖,他也敢去,偷走了左轻侯十数坛美酒,最后还跟左轻侯成了朋友。”

    南宫灵懂了:“哦,就是个贼。”

    洪七:“……”倒、倒也没错。

    “所以是这个贼扬言要潜入丐帮总坛,见我一面吗?”她又问。

    洪七立刻摆手,说不是的,楚留香本人根本没说过什么,都是那些江湖人在拿他打赌。

    “他居无定所,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说不定根本不在济南。”他显然是挺欣赏楚留香的,还特地给这个未曾谋面的盗帅说了句好话。

    不过说完之后,他又想起南宫灵说,昨晚有被人吵醒,不由得悻悻道:“所以昨晚是谁吵醒了你?”

    南宫灵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道:“是一个臭和尚。”

    洪七:“???”

    这种时候,他反应倒是挺快,下意识道:“和尚?不会是天峰大师的那个弟子吧?”

    南宫灵说就是他。

    洪七瞪大了眼,说他一个出家人怎么还半夜来找你,亏你昨夜还觉得他亲切呢。

    一想到自己对无花的初印象是很熟悉很亲切,南宫灵就更呕了,立刻呸了一声,让师兄不准再提。

    “是我瞎了!”她龇牙咧嘴,毫不犹豫把未来大佬拉来跟自己同仇敌忾,“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洪七很紧张:“他有没有欺负你?”

    南宫灵说没有,但是他想骗我,还想挑拨我和义父的关系。

    洪七一听,这确实不是好东西啊。

    便立刻表示,等会儿丐帮大会开始了,他就去找无花算账。

    往年开丐帮大会,要么是为了选帮主,要么就是为了择继承人,所以总有一个擂台环节。

    像任慈当年当上帮主,就是在擂台上连胜了二十四场,战到无人再敢上擂台挑战,才获得丐帮帮众的认可。

    这一回为了给萧峰正名,请了这么多武林人士,长老们商量了一下,觉得只有请回萧峰灵位这么一个环节,未免太过单调,就依然设了座擂台,准备到时让丐帮的年轻一代弟子,和其余门派交流一番,算是以武会友。

    洪七就打算到时直接上台,要无花跟自己打一场,好好教训一下师妹口中的这个臭和尚。

    结果南宫灵听了他的打算,竟摆摆手表示不用。

    “我自己来。”她说。

    洪七本来有点担心,但转念一想,师妹现在可是身怀小无相功的人,怕什么!

    “好。”他立刻点头,“那我给你加油。”

    南宫灵说你也可以上台打打别人,让大家见识一下你的降龙十八掌啊。

    她觉得这样可以立威,也会有助于他将来执掌丐帮,成为名副其实的“北丐”。

    但是洪七摸着下巴琢磨了半天,说算了,除了无花,其他门派来的年轻弟子都太弱了,他怕给人打出事。

    南宫灵:“……”

    师兄真是一位热爱和平的大佬。

    两人一起吃了个早饭,便往擂台方向去了。

    开擂之前,是萧峰的请灵仪式。

    同样没休息好的任慈手持打狗棒,率领帮众,向萧峰的灵位行礼。

    行礼完毕,他又亲自给这位第九代帮主上了一炷香。

    整个过程十分肃穆,南宫灵跟在他后面,也虔诚地弯腰,向这位故去的英雄献上自己的敬意。

    之后他当着所有帮众和受邀而来的武林同道,回顾了一番萧峰对丐帮、对中原武林的诸多功绩,南宫灵更是很给面子地,第一个举手呐喊,以示支持。

    他很欣慰,转头看向她,无声地道了句谢。

    他看得出来,在场这么多人中,只有向他提出这个建议的她,是最真心站在他这边的。

    南宫灵看该说的说完了,该走的仪式也走完了,就主动起身,向他行了一礼,请他准许自己第一个上擂台献丑。

    任慈有些意外,但没反对。

    他说你既有心同人切磋,那就试试罢。

    而就在他点头应下的瞬间,在场的其余门派弟子,纷纷兴奋起来,一派跃跃欲试。

    甚至还有一些自我感觉良好的人已经起身。

    起身后,发现不只自己有意,又吵了起来。

    “我先来!”

    “是我先站起来的!”

    南宫灵站到擂台上,默默翻了个白眼,目光从这些人身上扫过,说看来想跟我一战的同道还挺多的。

    “但很遗憾,我上这擂台,只是为了同一个人切磋。”她冲这些人抱了抱拳,展颜一笑,“要叫诸位失望了。”

    那位最先站起来的点苍弟子立刻问:“不知灵儿姑娘想同哪位同道切磋?”

    南宫灵又笑了笑,笑完忽然回头,看向坐得离任慈最近的贵客席。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发现她在看的似乎是——

    “无花。”她只喊了他的法号,“你可敢与我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