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将将行

    严成锦茫然看着教授:“我鼓点没错啊。”

    蒋教授的学生们集体抽凉气,这帅哥谁啊,敢跟教授顶嘴,是没被骂哭过吗。

    出乎众人意料,蒋教授没有发火,还和颜悦色的教他:“民乐的鼓和架子鼓还是有区别的,你看这里……”

    一众学生看得眼红,开始给自家老师造谣传谣:

    古筝小声说:“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琵琶接话:“这帅哥,看起来,和咱们帅老头,有点像,哦。”

    笛子:“难道是——”

    唢呐:“私生子?”

    助理挨个瞪过去,“闭嘴,想挨骂可以直接申请。”

    唢呐艺高人胆大,痛斥自己师长偏心眼,撒娇般说:“老师,你都没这这样温柔的跟人家嗦过话啦。”

    蒋教授笑容核善,“完美的东西,有一点缺陷更讨人喜欢。”

    唢呐跟笛子琵琶古筝谈论:“咱老头是不是修炼到金丹大圆满了,下一步就得羽化成仙。我咋越来越听不懂他的话了。”

    助理面无表情道:“教授的意思是,像咱们这种满身缺点的人,别凑过去讨骂。”

    蒋教授多偏心眼呢,他甚至要把自己组里的‘鼓王’借给严成锦用。助理抵死不从,说什么也不肯把台柱子借出去。教授只能退步,让严成锦跟‘鼓王’学习。

    几轮排练过后,时间来到录制当天。

    闻佳音今天没事,跟严成锦一起来录音棚的。因为蒋教授年龄最大,工作人员让他们第一组彩排,给教授空出休息时间。

    闻佳音在台下看着。

    她不想摘助听器,但又担心啸音,于是坐在挺远的位置。

    虽然不懂音乐,但她听得出来,这是首动人的歌。

    单侧耳朵听音效果跟双侧不同,她有些好奇,如果是正常人,这首歌该多好听。

    她突然有些怨恨自己听不见。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情绪了。

    严成锦不知道她在台下。

    他以为她在后台,才想给她打电话,有工作人员过来问:“严老师,您对舞美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严成锦最近忙着排练,真没考虑过这些。工作人员见他为难,提议道:“要不您说说这首歌的灵感,或者您想表达什么意思?”

    严成锦现场这么多业内大拿,总觉得自己上不了台面。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科学家的科研精神感动,只好含混的说:

    “也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大家,挺不容易的。”

    工作人员一愣,别的组都是家国大义,弘扬传统文化,没想到严成锦这样坦白。

    旁边的唢呐打个响指,“我就说为什么我吹起来热泪盈眶,因为这就是我自己的故事啊。”

    “我从无知,到专业。我们的音乐,从被人嫌弃老土,到成为国家的骄傲——”

    他学蒋教授捏自己眉间,“我们确实太不容易了。”

    他的同学有相同的心路历程,都很激动。

    老周想起他们这些年的不容易,也有些动容。

    只蒋教授独自冷漠。他冷声说:

    “你那不是热泪盈眶,是底气不足,技巧不够,基本功不扎实。明天到我办公室报到,我盯着你练。”

    唢呐垮下脸,恨不得给自己吹个头七。

    他们这组阵容实在吓人,别的组都来围观。听过后,排在严成锦后头的制作人绝望了。

    现在不是拿不拿第一的问题,是怎么才能别输的太丢人。

    蒋教授听见他的抱怨,叫来助手,小声吩咐几句。助手很快去跟该制作人交涉:“咱们换个顺序吧,我们组接这组后头。”

    天降喜事,该制作人非常高兴。他问:“你这么有信心?”

    助手板着一张脸:“我这叫早死早超生。”

    闻佳音毕竟是老板,忙里偷闲看了场彩排,很快被逮回去工作,忙到跟严成锦工作餐都吃不到一块。

    下午五点,最后一次大联排。

    节目组压根没参考严成锦的想法,给安排了个金戈戎马的舞美。

    毫无底线的节目组担心艺术家们受不得这份气,特意让总导演和总策划过来解释。

    不是节目不尊重人,实在是没钱了。他们把钱都用在音乐上,就连这舞美还是得循环利用的。

    当然,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最近有个介绍国家文物的节目很火,他们争取蹭个热度。

    严成锦很有老板娘的自觉,表示咱们是个音乐节目,音乐最重要的,其他无所谓。

    很会为小闻董省钱。

    晚上八点,直播开始。

    还真给严成锦说中了,有制作人受‘填塘’启发,拿秦腔混搭摇滚。

    老周听了一会,对严成锦说:“你别说,还真有劲。有空咱们也来一个。”

    蒋教授瞥他一眼,“秦腔本来就是中国的摇滚。”

    老周觉得他们搞艺术的情绪很不稳定,虽看不惯蒋教授,但怕他再给自己一下。大小是个腕,怎么能跟个头发灰白的老头子动手,只能憋屈地选择闭嘴。

    不过他也没忍耐多久,很快轮到他们上场了。

    观众还沉浸在上一位歌手高亢的尾音里,清冷的琵琶声很快把他们拉进严成锦的世界。

    后来,网上有人评价这首曲子:像雪崩一样。

    雪是悄无声息落下的,不动声色积累成山。等到崩塌那瞬间,气势磅礴,浩然而下。天地之间,无可阻挡。

    最后一个鼓点落下,有观众已泣不成声。

    按照流程,主持人邀请严成锦分享自己的创作心得。

    严成锦接过话筒:“这首曲子叫《将将行》,是一位将军在出征之际,回忆自己从小兵一步步走来的岁月。”

    艺术不用太多注脚,人们可以随意塑造自己的哈姆雷特。本来介绍到这里已经结束了,但想到闻佳音正看着自己,严成锦又说:

    “祝愿你,有一个好的结果。”

    “慢一点也没关系的,你一直走着,总有一天,会走到——”

    话没说完,全场哗然。

    严成锦的面具掉了。

    尽管彩排时没没问题,但担心自己的镜头恐惧症,严成锦还是问道具组借了个面具。

    面具有些粗糙,在他眼角压出一抹红痕。

    他接住掉下来的面具,冲镜头无奈又懒散的笑,那抹红痕被拉扯出张扬的弧度,给他那张脸添了点肆意的邪气。

    现场猝不及防安静下来,等严成锦鞠躬退场,观众想起来尖叫。

    不知谁喊了一声:“兰陵王!”

    接着又是一片沸腾。

    老周没听清,“啥玩意?南泥湾怎么了?”

    “下一组唱的歌吧。”严成锦一点没把这骚动放心上。

    他急着回休息室,他想问闻佳音,喜不喜欢自己送她的歌。

    蒋教授本以为面具是严成锦特意搞的噱头,心里很不认同。但看他现在的表现,又不像炒作的样子。

    他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

    节目组吸取上次教训,这次休息室准备的很充足,不但有带按摩功能的大沙发,还有能看见舞台的小电视。

    闻佳音坐在严成锦位置上,看见那惊艳一幕。

    她从没看见这样的严成锦。

    她心跳不自觉加快,脸也红了。

    这情绪来的莫名其妙,为了平复心情,她随手从桌上捡了个东西,心不在焉拆了起来。

    周和颂也觉得他老大很帅,正对着电视模仿那表情。他抽空了个回头,没想到天塌了。

    “你疯了吗,为什么拆我耳机。这可是‘Enormous’最新款啊,我上个月的零花钱!”

    他还想冲闻佳音喊,严成锦回来了。

    “怎么跟我们小闻董说话的。”严成锦不满,“不就拆你个耳机吗,给你装回去不就完了,小气劲。”

    周和颂猛狗落泪,“老大你都不疼我了!”

    严成锦给他肉麻个半死,把人扒拉到一边,拉了把椅子在闻佳音身边坐下:“你喜不喜欢刚才的歌。”

    他跟闻佳音说话时总不自觉压低声音,听起来很宠溺的样子。

    闻佳音瞄一眼他眼角的红痕,立即低下头,不太敢看他。

    严成锦不高兴了,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为什么不看我。”

    他声音又低又哑,还带着委屈。

    不知哪里出了问题,闻佳音竟真的不敢看他了。她才移开视线,就听周和颂在边上大叫:“老大你竟然撒娇,你恶心心。”

    老周和陈序默契地捂住他的嘴,把人拖到外边,并且体贴的帮两人关好门。

    闻佳音拍严成锦的手,“放手。”

    “不要。”严成锦仗着自己手指长,干脆捏她的脸颊,“快说,喜不喜欢。”

    闻佳音被他折磨的没办法,只好说,“喜,喜欢。”

    严成锦得寸进尺,“感动吗。快回答我,感不感动。”

    闻佳音无奈,“感动的,特别感动。”

    严成锦这才肯放过她。

    闻佳音怕他发现自己脸红,赶紧低头装耳机。

    她小声嘟囔,“你真幼稚。”

    严成锦凑近她耳边,笑着说:“公主陛下,你耳朵红了。”

    闻佳音不承认,“我才没有!——诶,这是什么?”

    严成锦以为她故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才想嘲笑她借口太老,却看见她在桌上捡起一个耳机零件,仔细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