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南北一念间

    波涛汹涌,惊涛拍岸,怪石嶙峋的海岸上,一位侠客静坐在石上,手中紧握一把宝剑,剑身如龙,千曲百转,谓之“竺龙”。

    离那侠客隔岸相望,一位女子驻足凝视着游侠,眼中满是柔情。海风撩拨着女子的青丝,吹拂得少女柔肠百转。

    但那游侠始终望着海面,眼中汹涌着仇恨与不甘,对那痴情之人的凝视竟也毫不在意。

    只听得孤雁哀鸣,看那落日垂圆,回疆大漠上,一个十二岁少年满身伤痕,艰难地推着一辆载着两具尸体的推车,呜咽着前行。

    岑毅本是甘州人士,从小生长于穷苦牧家,因弄丢地主家的两只羊而被地主老爷家轮鞭殴打,只至奄奄一息,痛不欲生之际,母亲心如刀绞,趴在儿子身上替其挨打。然而母亲此刻身怀六甲,数百鞭下去,打得她最终流产,惨死院中。年幼的岑毅抱着母亲尸身痛哭,父亲听闻此事,心中悲愤,持刀冲进院中就要报仇雪恨,然而地主家人多势重,一个寻常牧民如何是对手?父亲被打倒在地,由于地主家打手下手过重,父亲被打成重伤,当晚就在家中撒手人寰。

    十二岁的岑毅一日之内痛失双亲,心中充斥着悔恨,他拜倒在双亲尸身前痛哭流涕:“阿大,阿妈,都是儿不懂事,儿如果不贪玩,玩累了不睡觉,那龟怂羊羔就跑不掉了!”

    地主家的人听闻此事心中惶恐不安,为避免官府找上门来,决定斩草除根,当晚派人便要到去岑毅家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西域侠客闵三溯这日路过此地,在饭店听闻此事,心中顿时义愤填膺,他大骂地主老财无仁无义和魔鬼行径,当晚便要提刀去斩了地主一家来打抱不平。正当行至地主府门前时,一伙人却急匆匆地从府门中奔出,手中提械,似是去追杀某人,闵三溯登感不妙,连忙闪到一旁小道,并悄声跟在其后。

    岑毅正跪在父母尸前忏悔时,传来敲门之声,岑毅却如若无闻,径自痛哭。门外人听得哭声用刀划开门栓,大嚷着便冲了进来,岑毅又惊又怕,慌乱之间将烛灯碰倒在地,屋子登时一片漆黑,众打手目不见物,只得挥刀乱砍,砍杀一阵,声息渐停,只道已将那小孩乱刀斩杀。于是便有人点燃火折,光现影出,众人却呆若木鸡,原来别说岑毅了,连岑毅父母的尸身都从屋中不翼而飞,众人一番乱砍只不过将那些家具床褥砍得稀烂。

    正当众人疑惑之际,忽然只见一道人影从屋中闪过,紧接着“啪啪”之声响起,每个打手脸上都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几人瞬间变得鼻青脸肿,怒不可遏,大吵大嚷起来,却不知这一巴掌是怎么回事。忽然又听得一道响亮的声音:“助纣为虐,欺孺虐妇,简直毫无人性!今人尔等便埋葬于其吧!”众人欲找到发声之人,却怎么都感觉声音盘旋围绕仿佛是从任意方位发出一般,有些迷信之人便认为是鬼魅作怪,认定是自己作恶多端以至遭来厄患,不禁吓得抽泣发抖。

    领头打手心中惶恐却仍十分镇定,正思索对手是什么来路时,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身后一人应声倒地,背后插有一把柴刀。众人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聚在一团防备偷袭,忽然一道风吹过,火折被吹灭,屋中又顿时一片漆黑。众人惊吓之余,又慌忙擦亮火把,当火光再度亮起时,又是一惊非同小可:不知何时又有一人被抹了脖子,吭都没吭就惨死在地。那几个胆小之人早已吓破了胆,双腿发软站不稳,一跤跪在地上不住哀求。

    只听得那如鬼魅一般的声音再度响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堂堂七尺男儿,甘愿为那老贼的猪狗,也不愿做那光明磊落的大丈夫,今日吾义斩尔等贼寇,乃天命所为,大势所趋!众贼子乖乖领死吧!”随即数把飞刃从四面抛来,那几个跪倒之人躲都没躲,纷纷被飞刀掷中惨死。领头那人欲举刀格挡,无奈那刀势太重,一把柴刀竟被劈断,飞刀直直插进胸口,那人狂吐鲜血,倚墙而亡。其余三人见领队惨死,登时乱了阵脚,大呼小叫着奔向屋外。

    瞬息之间,门口却立有一人,“逃跑?何等天真!”说完挺刀上前,只一招就将前面一人砍翻在地,后面紧跟一人挥刀前劈,那人揉身避过,接着反手一刀将首级砍下,而后一人早已奔出屋外,只听“哼”的一声,抬手将刀掷出,长刀破空而至,直接洞穿前者背心。这人双手一扬,直摔在地,仰天而死。

    闵三溯“哈哈”一笑,上前拾起长刀,回头望见门外大石后父母尸身前一直在哭泣的岑毅,闵三溯心生怜悯,忙上前安慰到:“孩子,你父母为贼人所害,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些人为他们报仇,你也跟我来吧。”

    岑毅满眼感激地望着闵三溯,随即回头跪倒在地道:“大叔,谢谢你救我!”闵三溯连忙将其扶起,道:“何必道谢,江湖儿女,行侠仗义,理应如此,是男子汉就不要再哭了,跟我一起去给你父母报仇,我让你亲手杀了那帮猪狗不如的家伙。”岑毅“嗯”了一声,随即起身,回头对着父母尸身愤愤地道:“阿大,阿妈,今日儿子就为你们报仇!”

    闵三溯欣然点头,心想:“如此忠孝,况且还是黄发儿郎,这等人物在中原可不多见了!”

    闵三溯助岑毅埋葬父母后,正拉起岑毅的手便要到那地主府上算账,忽然听得一道响亮之声传出:“好一个行侠仗义,要去报仇还得过我这关吧!”闵三溯瞬间脸色大变,回头一看,石后缓缓走出一人,那人面露邪笑,一身武官打扮,闵三溯脸色阴沉。只听那人道:“闵兄,今儿个我可终于又见着你了!”闵三溯回到:“蔡捷,你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呢!”

    此人乃是号称“清廷第一捕快”“津门第一高手”的大内密探蔡捷,已奉命追拿闵三溯多时,两年前闵三溯在京师犯下命案,杀了一位大贪官,由于逃跑不及,被蔡捷逮到,二人交手之后,闵三溯不敌,重伤突围,被一驼队救去,带到回疆养伤,此后一直便在此地游历避难。此时在此地相遇更是始料不及。

    闵三溯心想:“今日若要拼命逃出,必是大伤元气,顾及不了这小孩。可我既管了此事,不可不了了之,免得失了江湖道义,为人耻笑。只得先将这孩子遣走,然后再与之拼命了!”

    筹略已定,只听那蔡捷道:“在下如此奔波,本也不愿,只是皇命难违,在下可没好几个头来受那违抗圣旨的罪名啊,嘿嘿。”闵三溯道:“你有如此武功,何苦为那朝廷卖命,不如逍遥自在,浪迹江湖,岂不美哉?何苦挂念那点虚名富贵呢?”蔡捷答道:“人各有志,闵兄你何必再说?倒是闵兄你的侠义心肠我是挺佩服的,你被问斩了我也觉可惜。不如这样,闵兄你今天乖乖跟我走,到了京城我可替你向皇上求情,毕竟你杀的那家伙皇上也很讨厌,你也知道,皇上最讨厌贪官,自从降罪和珅之后,竟有人还敢如此目无圣主,贪赃枉法,简直罪不容诛!所以闵兄,皇上最多也只是惩罚一下你,如果意外的看上你的本事了,把你收为大内武官,那岂不是平步青云,飞黄腾达,闵兄,这其中的利弊你可得好好斟酌一下呀!”

    闵三溯大笑一声,朗声说道:“今日我又在此杀了几人,想必又是罪加一等,何来你所说的“赦免”之事?嘉庆恨不得我们这等人通通死光,又怎会封我为官?更何况我姓闵的平生最忌恨的,便是满洲鞑子的鹰犬,堂堂汉人男儿,如不能报国仇家恨,大可行侠仗义,匡扶正义,岂可沦为走狗,做那苟且之事?我这人不图那点名利,也无飞黄腾达之念,你不必再废话了。”

    蔡捷“哼”的一声冷笑,并不答话。闵三溯接着道:“今日落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只是这孩子蒙受重大冤屈,日后不报父母之仇,难以为人。”说着指了指身边的岑毅,“只要你答应饶过这孩子”闵三溯接着道,“我等即刻束手就擒,任你处置。”

    岑毅被闵三溯方才一番话说得胸中激荡,热血沸腾,于是挽住闵三溯手臂道:“不,我不走,大叔你刚才救了我一命,你是我的大恩人,要走我俩一起走!”闵三溯转头一脸欣喜地望着岑毅,道:“孩子,这人会杀了你的,你还得好好活着,将来为你父母报仇才是,你快走啊!”岑毅摇摇头道:“不行,大丈夫死就死了,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一条贱命,就忘了大恩人,出卖了朋友,今天要死我俩一起死,报仇将来一起报!”闵三溯的欣慰之情从眼中流露,激动地道:“好孩子,你,你拿我当朋友?好……好!大丈夫不是贪生怕死的,好!那我俩今天一起杀出去好不好?”

    岑毅“嗯”了一声,闵三溯回头仰天大笑,随即拔出刀来,锋指蔡捷,说到:“那还用说什么,蔡姓小儿,出兵刃吧!”

    蔡捷冷笑道:“哼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找死!”说着抽出剑来,那剑通体暗红,镶玉而铸,剑锋处冷光显现,确是一把绝世奇剑。闵三溯暗暗称奇:“这前朝御赐“竺龙”剑,真是一把百年难遇宝剑啊!只是宝剑不配君子,怎会落在此人手里,简直是暴殄天物!”

    岑毅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剑,不禁看得双眼迷离,如痴如醉。蔡捷见岑毅对竺龙剑如此着迷,于是说到:“小朋友,你很喜欢这把剑是不是?”岑毅不应,蔡捷又满脸堆笑道:“小朋友,你如果喜欢,你过来站在我这边,帮我一起把这人给抓住了,我就把剑送给你好不好?”岑毅答道:“我不信,你是个只会扯谎的坏人,刚才还骗大叔说要给他个官做呢,这么好的剑你怎么会给我,再说了,我大叔这么厉害,把你给抓住了,我再把那剑给拿走不就行了。”

    听得此言蔡捷又羞又怒,闵三溯一脸得意,道:“蔡捷,你道汉人男儿个个都像你一样?一味不顾道义,不顾廉耻,沦为那鞑子的走狗?”

    蔡捷又是“哼哼”一声,道:“抹杀我,但是还不如我呢!”说完挺剑刺向岑毅,身形如风。眼看长剑快似电般就要刺中岑毅,闵三溯大惊,忙伸刀格挡,没想到蔡捷此举乃是虚招,剑未触锋就已收回,闵三溯只觉眼前一闪,一把剑早已递到自己眼前,慌乱之中偏头一躲,剑锋划脸而过,蔡捷跟着进招,一剑向下斜劈,闵三溯向后急退,随即使出毕生绝学“魅影百花刀”,快如闪电般调换方位,转动刀柄伺机进击,方才于茅屋中杀众打手时用的也是这招。

    蔡捷见闵三溯形影不定,不禁暗暗吃惊:“此人两年多未见,这等怪异武功却是从何处学来的。”于是紧闭门户,防备突袭,然而闵三溯未能学到绝处,疾奔之间露出了破绽,蔡捷看准时机,“哪里逃!”一声大呼,找准方位仗剑扑上。只见青影略过,剑已袭到,闵三溯举刀抵御,心中暗叫不平:“此人武功未免太高,我平生所学之绝技竟被一眼看破,天理何为!”无奈蔡捷攻势太快,还未及细想就已落入下风,连连倒退。蔡捷越攻越快,闵三溯越来越难抵挡,终于,蔡捷大喊一声“着!”闵三溯左臂中剑,若非收臂够快,闵三溯一条臂膀早已被砍了下来。蔡捷哈哈大笑,一边进攻一边还不忘出言羞辱:“凭你这点微末武功也想逃出我的掌心,哈哈哈哈,可笑至极!姓闵的老贼,今日你就着落于此吧!”说着越打越快,闵三溯奋力抵抗,不时之间身上已多处带伤。

    岑毅眼见闵三溯逐渐不支,心中焦急,于是奔到屋中,出来时拿着一把柴刀,只见闵三溯长刀被削断,正在空手御敌,咬牙奋力坚持,岑毅大急,喊道:“宝剑对空手,真不要脸。”蔡捷一脚将闵三溯踢开,回头见岑毅举刀冲过来,怒吼道:“这么想死,急着见阎王干什么!”一个扫堂腿将岑毅踢翻在地,蔡捷不屑于杀黄口小儿,于是缴掉柴刀,将岑毅制住提在空中,闵三溯心中焦急,但身受重伤无济于事。

    岑毅在蔡捷手里拼命挣扎,拳打脚踢,蔡捷刚想伸掌拍在岑毅脑门上惩戒一下,突然只感心口一痛,抓着岑毅的手登时松开,双手捂胸,摸到刀锋,低头一看,只见一把短刃插在自己胸口,上面纹有“清流大侠”四字,正是闵三溯外号。蔡捷脸色发白,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闵三溯,闵三溯也一脸震惊,只有岑毅镇定自若。“嘿嘿嘿”,岑毅道,“胸口疼不疼啊?”原来方才岑毅进屋之时,将一把闵三溯的飞刃藏在袖中,刚才挣扎之时,又将飞刀抵在手里,从袖子中挥出,尺寸之间如何察觉?刀刃端端命中蔡捷胸口。

    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惧怕死亡,蔡捷一脸难以置信,双手颤抖不住倒退,霎时之间脑海中闪过自己的一生:出卖师门给朝廷,亲手杀害授业恩师,追杀江湖豪杰,残忍杀死名医曾伯辰,成为大内总管,身居万人之上,享尽荣华富贵,但万万没想到最后会惨死边疆。想着想着蔡捷口吐鲜血,哈哈大笑,笑声凄厉可怖,岑毅感到害怕,被惊得一步步倒退,然后笑死嘎然而止,蔡捷轰然倒地,含笑惨死,死不瞑目。

    闵三溯从地上艰难爬起,走过来望着蔡捷尸首,仍是不可置信和一脸惊愕。眼看闵三溯站立不稳,岑毅忙过来搀扶住。闵三溯又回头看看岑毅,仍难以相信堂堂大内第一高手蔡捷最终竟是如此死法——被一小孩意外杀死。

    岑毅惊魂未定,颤颤巍巍地指着蔡捷死尸道:“大叔,我…我杀了他,他的鬼魂会不会来找我索命啊?我…我好怕…”闵三溯捂住伤口,强忍剧痛笑着抚摸着岑毅的头道:“傻孩子,你杀了个大恶人,这叫为民除害,此人在地府定会被那阎罗王重惩,绝对不会再被放回人间,再者,你一身正气,何必怕这孤魂野鬼?”岑毅似懂非懂“噢”了一声。

    闵三溯起了怜才之心,又料岑毅此后必定伶仃孤苦,于是便带着他夜走他乡,躲避追捕。

    三个月后,闵三溯在一个村庄里养好了伤,决定带岑毅远走天山之北,一边躲避风头,同时传授岑毅武功。

    此时岑闵二人已为忘年之交,岑毅老实本分,慷慨仗义的性格深受闵三溯喜爱,而岑毅也对闵三溯的侠义事迹和高深武功甚为景仰。一路上一老一少有说有笑,谈论风物,可谓越来越投机。然而岑毅仍是记挂父母之仇,偶尔在夜里谈起时不免失声痛哭,这时闵三溯也是极其怜悯和爱惜,就会伸手过来爱抚着小岑毅的头脑,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并不住安慰。

    这一日天高气爽,二人登上天山,闵三溯豪气干云,手指着一片天地对着岑毅说:“你看,这就是我大美神州,但你且看如此美景,却是哀鸿遍野,饿殍遍地,这是为何?”

    岑毅握紧拳头答道:“因为有坏人在抽百姓的血,我爹娘就是被这些坏人给害死的!我一定要杀光这些坏人,给我爹妈,还有被害死的人们报仇!”说完又是眼眶湿润。

    闵三溯道:“说的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好孩子,将来你出人头地,遍游九州之时,千万不要忘记了你今天的誓言,受苦的不只是你一人,你要为千千万万冤屈之人伸屈平冤,这样才称的上是大英雄,大豪杰!”

    岑毅眼望东方,眼神坚定,心中默念道:“要为千千万万人报仇雪恨,要给千千万万人平冤,要做大英雄,大豪杰……”

    随后闵便带着岑毅来到天池附近隐居,并让岑毅拜自己为师,开始传授其武功心法。

    闵三溯师承岭南“牧云先生”卫祺襄,主修内力与剑法。闵三溯先授他内力心法,并时常带他到悬崖瀑布之上修行,岑毅有时坐在悬崖边上瑟瑟发抖,萌生退意,但想起自己大仇还未得报时,一咬牙便硬着头皮坚持下来。闵三溯于是又带他修炼筋骨,每次岑毅都会被折腾得死去活来,浑身无力。闵三溯为师极严,尽管有时眼看岑毅筋疲力尽,心生不忍,但一咬牙又不令其停下休息。

    岑毅悟性不足而耐性有余,修炼内力最考究悟道之能,但偏偏岑毅于此一窍不通,有时闵三溯将一个简单的贯脉之道连讲三遍,岑毅却仍是一知半解,稀里糊涂,气得闵三溯脸色发紫,吹胡子瞪眼,但看着岑毅一脸胆怯和惶恐不安的样子,又于心不忍,于是再次从头开始一步一步慢慢讲解给他听,直到彻底领悟为止。

    这日闵三溯中了疟疾,在家高烧不止,岑毅细心照料未果,于是便打算到外面寻找郎中。

    岑毅手持一把短剑,牵过一匹马便到附近村落里打听,但无奈这里根本就没有人开设医馆,只能到数十里外的镇上寻找,岑毅挠头思索,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身后的马却突然长鸣一声,振蹄跃起,岑毅身有内力,本能地拉紧马鞭,然而毕竟年小,力气不足,还是险些被马拖到了地上。一阵拉扯把马拉住后,众村民纷纷围过来嬉笑,岑毅脸上一阵发热,于是回头打算离开,却见一个头戴纱巾的少女捂着嘴一脸惶恐地望着他。岑毅略感奇怪,只听那少女用汉语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惊动你的马的。”说着一脸歉然,“我见那马尾巴甩得有趣,于是就用手摸了摸,谁知道这马就跳起来了,实在是抱歉。”

    岑毅见小姑娘与自己仿佛年纪,肤如白玉,唇红齿白,双眼又大又黑,一张鹅蛋脸更是衬托出回疆少女的美丽容颜,身着一身长裙,决是个美人胚子。岑毅脸上一红,尴尬地答道:“没…没什么关系,区区小事,这马不是被我拉住了吗,嘿嘿嘿。”说着挠了挠后脑。小女孩听闻惊喜地说道:“原来你是汉人!”说着便要奔上前来拉住岑毅的手,岑毅一时不知所措,只好扭扭捏捏地把手给她牵住,只听女孩接着道:“我学过汉语,但除了我爹爹以外我一个汉人都没见过,我看你长得像汉人,试了试,果然是真的,哈哈!今天终于见到真的汉人啦!”见小女孩一脸甜美,岑毅脸上通红,傻笑着道:“啊…哈哈,那…那可真好啊!”

    随后二人闲聊起来,小女孩名叫扎伊娜,生性活泼,热情似火,其友善之举属实令未与女孩子接触过的岑毅尴尬为难,于是扎伊娜便带着岑毅到处乱逛,不停地向他询问汉人的生活,饮食,衣装等方方面面,不禁令对此知晓不多的岑毅难堪。

    岑毅念师心切,不愿与扎伊娜多说,于是说明自己来由,扎伊娜听闻脸上又是一喜:“原来你是来找医生的呀,那正好,我爹爹就是个特别厉害的大夫,我带你去见他去。”岑毅听闻奇道:“你爹爹是个大夫?”

    正说话间,只听见身后一个男声传来,说的是维语,扎伊娜一看,喜道:“爹爹!”便奔上前去,岑毅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正在轻抚着我扎伊娜的头并用维语轻声说着什么,似是在询问,扎伊娜也用维语回应着,用手指了指岑毅并说了些什么。那男子见到岑毅也是微微一愕,随后扎伊娜过来牵过岑毅的手便将他拉到中年男子身旁,并指着那男人用汉语对着岑毅道:“岑毅,这是我爹爹。”随后指着岑毅道:“爹爹,这是小岑毅。”

    中年男人面带笑容,伸出手来对着岑毅说了句:“色兰!”岑毅一脸茫然,不知所以,扎伊娜连忙道:“这是穆民问好时说的话,意思是“你好”。”于是岑毅笑了笑,也伸出手去说了句“你好!”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岑毅,微微点头。岑毅也看了眼男子,见这男人浓眉大眼,颧骨高起,腮边长满胡须,面容削瘦,既有中原男子的容貌,也有边疆豪杰的英气,岑毅不禁看得呆了。那男子道:“小朋友,你从哪里来呀?”岑毅回过神来,答道:“我是从甘州来的。”那男子奇道:“甘州?那你千里迢迢来北疆却是为何?”岑毅心想:“我师傅身份特殊,绝不可泄露他的行踪!”于是答道:“我是跟着我师傅来这里做生意的。”男子又问:“你师傅?做生意?”

    “啊对,我师父是个枸杞商人,我是跟着他学种和卖枸杞的。”岑毅应道。那男子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点了点头道:“嗯,好!这么小便出门谋生,确是个男子汉!”岑毅脸上又是一红,扭捏地笑了笑。那男子道:“我叫杜莱穆萨,我听扎伊娜说你师父好像生病了,你是来找医生的是吧?”岑毅点了点头,杜莱穆萨接着道:“鄙人刚好会一点点医术,不如你同到在下寒舍去细论你师父病情如何?”还未及岑毅回答,扎伊娜便兴高采烈地道:“好啊好啊,到我家去!我家里有葡萄、油香、哈密瓜,还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保证你会喜欢的!”岑毅感到盛情难却,只得僵硬地把头点了点。

    杜莱穆萨哈哈一声,回头一声响哨,只见一乘驴车驶来,上面坐着个仆人打扮的男人,驾到近前时下车来拉开车后帘子。杜莱穆萨上前将右手对着车里一摆,对着岑毅道:“小英雄,请!”扎伊娜兴奋地拉起岑毅的手便要上车。岑毅指了指手里的缰绳,再指指身后的马,将手一摊,意思是自己牵着马,不能上车。杜莱穆萨微微一笑,上前用维语对那仆人说了句话,仆人点头应了一声,随后上前恭恭敬敬地将缰绳从岑毅手中接了过来,然后又扶着岑毅慢慢上了车。岑毅受宠若惊,上车之后便板直地坐着,一脸的拘谨,扎伊娜看着他的样子不禁捂嘴“嗤嗤”地笑出了声。杜莱穆萨接过车辙驾着车便走动起来,从未坐过马车的岑毅一时没坐稳,差点因为马车的颠簸而摔倒。

    车子在崎岖的乡路上左摇右晃,扎伊娜闷的无聊,于是与岑毅闲聊起来,两个孩童互相讲述些有趣的故事,岑毅知道很多笑话谜语,还有汉语里的成语故事,他讲起来生动传神,讲到兴奋处还手舞足蹈,面做鬼脸,惹得小扎伊娜一会“咯咯”娇笑,一会心驰神往,神游物外,一会又冥思苦想,皱眉琢磨。

    坐在驾位上的杜莱穆萨看见此情景,只微微一笑,并不打叉。

    行了数里之后,只觉突然车行渐稳,车里说不出来地舒适,扎伊娜喜道:“上官道了!”说完探出头观望车外,岑毅见状也疑惑地把头从窗中探出去,霎时之间,一股香甜之气传来,熏得岑毅胸阔气朗。再睁眼一看,只见天空犹如湖海般澈蓝,灼阳高照。天山脚下一股股清流缓缓铺下来,汇聚在一起合成了一条条内河,环绕盘踞着准噶尔和吐鲁番两大盆地。万亩的绿洲上种植着麦子,西瓜,棉花,宛如一块块翡翠一般。湖泊沼泽上鹊翎纵横,浮游嬉戏。宽阔的大道直通天际,两端连接着回疆两大重要城池——迪化和伊犁。

    岑毅彻底沉沦在北疆的壮阔美景当中,丝毫没在意身后扎伊娜的呼喊,只觉自己背上被人重重拍了一把,岑毅“啊呦”一声,回过头来,只听扎伊娜道:“睡着了你?喊你三遍都没动静。”

    岑毅摇了摇头,扎伊娜近前悄声道:“我跟你说啊,我爹爹可厉害了呢,上次到我们到草原上放牧时,遇到了一群狼,我们赶的羊被咬死了好几只,我怕得不行,就往后跑,开始时还听得见狼吠,跑一阵后面就没了动静。我回头一看,看见爹爹把一匹狼提在半空中,口中大骂:“畜生!还敢出来害人!”然后只见爹爹一刀就插进了那狼的肚子里,那畜牲吼了一声,一口咬在爹爹的手臂上,爹爹大喝一声,一巴掌就拍在了那狼的脑门上,那狼顿时就没了动静。再往地上一看,哎呀!七八条狼全都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原来全是被我爹爹料理了,我当时吓得腿软了,爹爹只好过来背着我回了家。那时候我就觉得我爹爹特别厉害,你说说,这世上还有谁能一个人打死七八条狼呢?”

    岑毅听完一脸不屑:“你那算什么?我师父上次在天山上空手打下来一只鹰呢!”

    扎伊娜一脸鄙夷,回道:“你可别吹牛了,你师父是个卖枸杞茶叶的,又不会武功,哪能空手就把鹰打下来?”

    岑毅站起身来,急着道:“谁说买卖人就不会武功了?我师父上次就是这样站在一个大石头上。”说着拱起腿摆开架势,“然后这样一下,再“啪”的这么一掌,然后那老鹰就“喽”地一下就掉了下去了!”

    杜莱穆萨初时听得二人争论,只道是孩童之间的荒语谬论,便不理睬。但听到一掌把老鹰打下之事时,心头兴起,便回头望了一眼,这一望不要紧,杜莱穆萨一整个愣住当场:岑毅所摆的架势俨然便是中原武林中成名绝技“断崖七式”之一的“破空玄冥式”,施此招定是内家高手,内功也必高深莫测。

    杜莱穆萨仔细端详比对,认定便是“破空玄冥式”,“是巧合,一定是巧合,这孩子只是碰巧摆出了破空玄冥式,绝不是有意模仿。”杜莱穆萨心想道,“这武功我记得只有师父会,师父近二十年来音讯全无,绝不可能远来回疆,大师兄在嘉定府为官,即便学会了此招,也不可能在此,二师兄武功修为与我想若,所以绝不会掌握此技,所以定是这少年信口胡扯,乱摆架势!”

    只听那岑毅接着道:“我师父还说,将来等我练好内功就把这招传给我呢。”说着一脸的得意。

    小扎伊娜刮了刮脸,吐着舌头道:“胡吹海吹,真不害臊!”

    行了一阵后马车再次驶入乡道,一路又变得颠簸。扎伊娜又探出头去看了看,回头对着岑毅道:“到家了!到家了!”说着便要拉着岑毅跳下马车,被后面骑着马的仆人阿卜杜喝止,扎伊娜只得悻悻地回去。

    紧接着车子缓缓停了下来,阿卜杜拉开帘子,用维语说了句什么,岑毅一脸茫然,扎伊娜解释道:“这是欢迎你的意思,要请你下车。”

    岑毅点了点头,冲阿卜杜回了个笑脸,然后在他的搀扶下下了车子,紧跟着扎伊娜也下了车来,还不忘对着阿卜杜做了个鬼脸。

    只见杜莱穆萨哈哈一笑,拱了拱手说道:“小英雄莅临寒舍,不才端的失礼,只房屋久未修葺,日夜兴替,业已弊漏,路面不洁,尘染多日,望汝见谅!”

    岑毅哪里听过如此客气的话,连忙摆摆手,急着道:“没关系,没关系!我没什么在意的。”

    接着被领进院内,岑毅四下环顾,只见碧园如玉,姹紫嫣红,院围花丛繁荣,乔木丈立。再看那屋子,是西北极不多见的檀木屋,檐牙高啄,俊秀非常,檀木的芳香弥漫在整间屋子,令人陶醉。

    岑毅跨上那十阶台阶,走进屋内,只见里面整洁如洗,一尘不染,地板是一块块瓷片,光洁如镜。梁柱耸立,笔直如峰,外堂摆着各种毯子,炕桌,左近的桌子上摆有各种文玩珠宝,其中一块玉石上雕有“真神至大”的经文,上方隔层中还摆有一部皮质封面的大经典《古兰经》。

    岑毅为其吸引,驻足观望,仆人阿卜杜拍了他一把才反应过来,于是继续跟着一行人走进了内堂。

    刚进入内堂,一具框匾映入眼帘,上面绣的是一段经文,字体却是彩色的,乃是一具布绣,回疆人也谓之“十字绣”。

    紧接着只见杜莱穆萨和扎伊娜将两手摊开放于耳边,拇指贴住耳根,掌心向前,口中念念有词,岑毅只得学模作样地也把手放在耳朵上,嘴里叽里咕噜的乱念一番。

    阿卜杜将岑毅请到炕上,杜莱穆萨转身进入内室。接着扎伊娜亲自为其端来果盘、面点,还有清香四溢的奶茶。岑毅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点心尝了一口,香甜酥软,芳香宜人,岑毅吃得双眼有神,一脸享受,也不在意来客之道,三两口就将点心吃完,紧接着又拿起一块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扎伊娜微微一笑,将茶杯向前一递道:“慢点吃,喝口茶吧,别噎着了。”岑毅点了点头,继续我行我素。转眼间,那一盘点心早已被洗刮得一干二净。

    岑毅随手将脸上油腻一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举,忙将手垂下,一脸羞涩。

    扎伊娜见状甜甜一笑道:“干吗这么拘束嘛?喂,这点心好不好吃啊?”岑毅又点了点头,“这是我做的,爹爹却说不好吃。哼!才没有呢,这不是很好吃嘛!”扎伊娜一脸赌气地说道。

    岑毅嘿嘿一笑,应道:“是啊,真的很好吃呢。”

    扎伊娜又服侍岑毅吃了点瓜果,两人一边聊天一边食用,不亦乐乎。

    过了半晌,阿卜杜从内室转出来对着扎伊娜喊了一句话,后者应了一声,然后回头对岑毅道:“你赶紧进去吧,爹爹在里面。”

    岑毅于是连忙下炕穿好靴子,跟着阿卜杜便走了进去。

    内室里面没有窗户,光线很弱。阿卜杜点上蜡烛,岑毅发觉内室也是极宽敞的一间屋子,杜莱穆萨坐在居中的一个案桌上,见到岑毅便连连摆手示意他过来。岑毅上前坐在案桌前,只见杜莱穆萨翻看着一本极老旧的厚书,鼻子上还搭着一副边框,岑毅觉得奇怪,不住观望。杜莱穆萨察觉到之后说道:“这叫“眼镜”,是舶来品,没见过吧,是治眼睛看不见用的。”岑毅“哦”了一声,仍是一脸奇特。

    接着杜莱穆萨道:“说说你师父病情吧。”说着便要在那书上翻找。

    岑毅道:“也没什么大病,就是一直发烧,然后就是不想吃饭也不想起床干别的事,就一直好像很困乏。家里也没什么药之类的。”

    杜莱穆萨“嗯”了一声,然后就在那书上快速翻找着,“可否出汗?寒战?”,岑毅思索一阵,回到:“也有,我师父体虚,受冷不得,不然定要大病一场,只是这次实在严重,才出来寻医的。”

    杜莱穆萨微微一笑,道:“山麓之地,湿热郁蒸,瘴气扰体,肺气不济,再者夏秋之交,衣单体弱,不病才怪。若是如此,则定是瘴毒之害,需避秽除瘴,清热保津。”

    岑毅唯唯若是,杜莱穆萨扶了扶眼镜,续道:“料你也不懂医理,我跟你说,你回去给你师父煮点柴胡茶,然后多填一点衣物,晚上睡觉时架个炉子放在床边,一定记得闭紧门窗。”

    岑毅点头应着,杜莱穆萨再道:“我再给你开几副药,你会煎药吧?”岑毅“嗯”了一声,于是又道:“记住吃过饭后再煎药,一日两顿,午后一顿,晚间一顿。”说着站起身来,对仆人阿卜杜用维语喊到:“取青蒿,砒石,毛茸,鸦胆各一副,柴胡两副,黄芩,生姜三副。”

    阿卜杜点点头,回身到角落中的大柜中翻找着,接着将装好的药物放入布袋中,再过来恭恭敬敬地放在岑毅面前。

    岑毅起身接起,说了句“多谢”,手摸向口袋中寻钱,只觉空空如也,顿时脸上一红,尴尬地站在原地。

    杜莱穆萨见状笑了笑,说道:“今日岑兄远来是客,况你我二人同为炎黄汉孙,遇见即是缘分,这套就免了吧!”

    岑毅欣然,连忙道谢,杜莱穆萨笑着摆了摆手。正待送客之时,阿卜杜扫柜之时却将柜顶的花瓶撞下,岑毅眼疾手快,将手中包袱一扔,脚踩案桌,凌空跃起,怀抱住那花瓶,接着滚落在地,脊背着地。

    阿卜杜“啊哟”一声,连忙上前扶起,只见花瓶完好无损,岑毅也未受伤。

    杜莱穆萨却愣在原地,满脸震惊与不可置信。

    岑毅露了这手功夫,自己也觉意外,杜莱穆萨快步奔来,伸手便抓住了岑毅双肩,岑毅忙道:“我没事!”突然只觉肩上一痛,一股内力从背上涌来,体内也不由自主地产生一股反激之力,抵抗那股内力。

    岑毅表情痛苦,杜莱穆萨脸上却变得惊愕:不但这个孩子身有武功,并且其内力还与自己同属一脉,怎不令人震惊!

    杜莱穆萨再次将手一紧,大声喝到:“你究竟是谁!谁指使你来的?你师父姓什么?快说!”

    岑毅被吓得脸色苍白,随即想到:“这人如此发怒,定是发现我师父教我武功之事了,若是跟师父有仇,那我说出去定会对师父不利。”又想到闵三溯跟他讲过的明官海瑞之事,于是脱口而出:“我师父姓……姓海。”

    怎料那杜莱穆萨脸色变得狰狞,怒吼道:“你胡扯什么!谁告诉你要说姓海的!那人究竟叫你来干什么了!”

    岑毅感到又害怕又奇怪:“我师父姓什么为什么要别人告诉我?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见岑毅不答话,杜莱穆萨愈发愤怒,再次吼道:“快说啊!”

    扎伊娜听到动静,冲进室内,只见父亲扳住了岑毅大喊大叫,连忙上前拉住杜莱穆萨道:“爹爹!你干什么呀!他可是远来的客人啊!”

    听道扎伊娜的呼喊,杜莱穆萨一愣,突然发觉自己失礼之举,于是镇定气神,松开了岑毅,脸上又恢复了平静。

    岑毅惊魂未定,扎伊娜连忙将他扶起,杜莱穆萨长叹一声,将手一挥,道:“送客!”

    阿卜杜用谨慎的眼光盯着岑毅,也不再毕恭毕敬,上前随意地把包袱丢给岑毅,然后出门就要去备马。

    岑毅双肩上剧痛难忍,心中惊吓之意渐平,怒意渐起:“老子到你家里来,舍身救下你家的花瓶,你却不来感谢我,抓住老子大喊大叫,还差点把我的肩膀捏碎。哼!今天我偏偏要跟你讨个说法!”随即愤愤地望着杜莱穆萨。

    杜莱穆萨一愣,“哼”了一声,将头转过不再搭理他,岑毅怒道:“连句道歉都懒得说吗?我可不是来你家里受欺负的!”

    杜莱穆萨冷笑一声,回到:“你现在离开这里我还能饶你一命,若是让我得知你是某个人指使着到我家来窃取“牧云仙诀”的话,那么小朋友,你想全身而退就有点难了。”

    岑毅奇道:““牧云仙诀”?什么东西啊?”

    又是一声冷笑,杜莱穆萨回道:“还在装蒜!我不管你师父是谁,只要是来这里偷“牧云仙诀”的,一律都是这个下场!”说着将手在桌上一拍,一块桌角连着桌面被震飞出去,木屑横飞。

    眼见杜莱穆萨就要动武,扎伊娜连忙拉着岑毅奔出。

    岑毅气愤不已,但震慑于杜莱穆萨的武功,只得悻悻逃出。

    阿卜杜早已将岑毅的马牵出马栏,守在旁边等候,岑毅从屋中出来时只见他恶狠狠地盯着二人。扎伊娜喝骂了一句后,阿卜杜才将缰绳递给她,然后转过身去不再理会。

    杜莱穆萨从窗口观望二人,心想:“这小子果然不一般,但从举止上却看不像是狡诈油滑之人,但又无端在此地出现,难道不是卢贼或李贼的弟子?”

    原来早在先前的村寨里,岑毅拉住失控的马的一幕被杜莱穆萨尽收眼底,早已对这孩童产生奇异之感。恰巧扎伊娜与其结识,于是杜莱穆萨才生出将其带到家中试其武功的想法,只万万没想到岑毅竟与自己是同门一派,难免不让人产生奇特的想法。

    正思索间,杜莱穆萨发觉到岑毅随身携带的短剑撇在了桌上……

    扎伊娜也会骑马,于是也令阿卜杜牵出一匹马来骑过。领走之时,岑毅冲阿卜杜狠狠瞪了一眼,阿卜杜也只是“哼”了一声,并不理会。

    二个孩童骑着马按辔徐行,岑毅兀自气恼不已,扎伊娜看着也觉歉然。

    “你爹爹怎么这么蛮不讲理?我明明只接了个花瓶而已,怎么就惹他生气了!还问我什么“牧云仙决”?我根本就没听说过嘛!”岑毅怨声载道。

    扎伊娜也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明白我爹爹,他平日里也是非常友善的,慈祥得就像是一个老嬷嬷一样。可是他脾气却很怪,莫名其妙得就会或喜或悲,又是还会痛哭流涕。我记得有一天阿卜杜不小心把一柄寻常的刀碰倒在了地上,我爹爹突然就大发雷霆,好端端地就对着他破口大骂,我当时都吓坏了,就躲在了屋子里不敢出来,直到一会后没声音了我才出来的,想想都觉得可怕。啊!求主饶恕,愿我爹爹能永远慈祥和蔼,身体健康。”

    岑毅若有所思,伴着徐来的清风,心中的恼恨也渐渐消散。

    走了一程之后,岑毅看见一大片的油菜花,于是随口问道:

    “那你妈妈呢?不住在这里吗?”

    “我妈妈去世了。”

    “啊!怎么会?”

    “是得了天花走的,我爹爹也对此无能为力。”

    接着二人默默无言。

    又走了一阵后,头顶略过一对喜鹊,扎伊娜望了望,自言自语道:

    “我总觉得我妈妈好像不爱爹爹。”

    “为什么?”

    “我爹爹对她总是那么好,连一句语气稍重的话都没有说过,可是妈妈她总是对爹爹很怠慢,有时甚至不予理睬。”

    “难道是你妈妈喜欢的花被你爹爹毁掉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以前我娘在园子里种了一丛孔雀花,开得特别茂盛,我娘非常喜欢。我爹却嫌院子里来的蜜蜂太多,拿铲子就把那丛花给铲掉了,我娘因此恼了他三天,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

    扎伊娜捂着嘴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但自我有记忆起我娘就对爹爹这样了,应该不是花啊草啊这些的缘故吧。”

    正说话间那对喜鹊飞到树梢上的巢中,相互依偎着,发出欢快的鸣叫声。

    扎伊娜脸上多了几分凉意。

    “我经常看见我娘一个人坐在窗边哭泣,尤其是下雪的时候,我娘必定先哭一次,然后再大病一场,我爹爹又必定细心照料,若病不好,还会请来寺里的伊玛目来做祷告,然而妈妈总是脸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好像不太领爹爹的情。”

    “有人对你这么好,你却不懂得感恩报答,还这么心安理得,无所吊谓,你妈妈真的不识抬举…”

    岑毅忽然想起她妈妈是已逝之人,连忙住口,用手捂住了嘴。

    怎料扎伊娜并不生气,反而是点了点头,好像表示赞许。

    “妈妈不是个好女人,我爹爹或许也是因为她的离去而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她最后一次得病时好像是拒绝了爹爹的诊治才死的。”

    “奇怪,天底下居然还有人得了病不愿意治的!”

    “妈妈的心思很难猜到,如今她走了就更难猜了。但我总觉得是她不爱爹爹。”

    岑毅不懂男女情爱,只觉得两个人结婚就能在一起一辈子,就更不会懂妻子为什么不爱丈夫了。

    两个孩子谈笑间已近家门,扎伊娜与岑毅分别之际,显得格外落寞,岑毅邀请扎伊娜来家里做客,但扎伊娜却以天色已晚委婉谢绝,只是脸上仍是带着忧虑和伤感。岑毅安慰道:“没事的,你爹爹这会气也应该消了,你回家他不会对你说什么的。”

    扎伊娜叹息一声道:“我不是害怕爹爹,而是你从今以后再来我家玩就难了,不知道爹爹会不会答应。”

    岑毅笑道:“那没关系啊,我俩可以出去玩啊,或者你可以来我家呀,我师父不会说什么的,就是每天要练功,有点忙罢了。”

    扎伊娜脸上也露出笑容,“那好啊,”她欣然道,“那改天我来找你!”岑毅用力点了点头。

    扎伊娜转过马回家了,岑毅想到师父一天来一直受着病痛之苦,于是快马加鞭,赶回家中。

    远远地看见了自己的居所——那是牧羊人放牧之时草草堆叠起来的石屋,二人来此稍加修葺,便成了隐居之所。

    岑毅走近才发觉屋内没有光亮,然而此刻已是傍晚,天色已黑,不点灯在室内如何见得着物?岑毅以为是师父病痛磨身,难以坐起点灯,于是更加着急,催马快行,几欲飞扑过去。

    然而近至屋前却听得一声冷笑,一个男声传来:“今日你招是不招?不招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岑毅一惊,连忙勒马停住,马嘶声传去,那人呼到:“什么人!”

    忽闻头顶一声巨响,那石屋屋顶上越出二人,其中一人正是闵三溯,手持长刀正与另一名汉子缠斗。那汉子一脸的胡茬,样貌粗黑,手拿两把短刀,刀法快无伦比,刀刀鸣风,一边斗着,一边还不忘出言嘲讽:“就你这病怏怏的身子,就让你偷袭得手,还不是照样斗不过你老子我!”

    只见闵三溯咬牙切齿,额头见汗,挥刀砍击已颇觉无力,斗了一番之后已是守多攻少,败局已定。

    只听那人一声“着!”闵三溯腹部中脚,失去平衡,从屋顶上落下,然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岑毅大惊,呼喊一声后便上前查看。

    那人突见一个小孩奔来,也是惊奇不已:“他妈的,怎么还有个小屁孩,哼,小孩也照杀!”说着越下屋来只奔岑毅杀来。

    岑毅大惊,忙向腰间一摸,欲抽剑还击,没想到摸了个空。眼看岑毅即将受难,闵三溯奋力抽刀替岑毅挡了,然后一脚将岑毅踢开,大喊道:“快逃!”

    黑大汉竖刀向下直插,闵三溯着地滚开,随后跃起架刀作守势,只病痛缠身,双腿已是微微发颤。

    这汉子狂笑起来,道:“想不到“兖州清流”今天竟是这番模样!还自称大侠,哈哈哈,今天小老子我就给你走个样,给你过忌日!”

    说罢再度提刀上前,左手刀作斜刺式,右手刀挥砍出去,被闵三溯用刀一挡,接着左手刺下,闵三溯架起刀柄,搁住手肘,使刀难以刺落,这汉子紧跟着大开臂膀,抽出双刀,接着双手并前直取中宫,闵转刀抵御,跟着翻转身形,将刀从胁下递过,向前直进,一招“回马刀”显现。

    黑汉子斜身避过,接着双刀一合,两柄刀紧紧夹住了长刀。闵三溯一抽不回,提腿便踢,但病重之下,这一脚竟尔有气无力,一脚踢在腰间不痛不痒,黑大汉轻哼一声,冷笑道:“这就是清流大侠吗!不过如此!”接着双刀一转,闵三溯手中长刀脱手而去,再直趟一脚,闵三溯无力抵御,被踹翻在地。

    岑毅又怕又急,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就朝这人脑后扔去,由于多年牧羊,这手打矢的功夫岑毅可谓炉火纯青,石子脱手,直直飞向那人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