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帝设新考,状元武魁

    明朝采用的是卫所制,卫所官兵皆是世袭,所以武举制度一直没有形成定制。

    直至成化十四年,汪直意识到大明军队的中高层军官已经走向腐化,故而这位被后世史学家以“竟良死”来表达不愤的权监请求成化帝参照文举设武科乡、会试。

    虽然明朝武举由此正式走向常规化,但其实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武举所面对的群体仅仅只是各地的军户,由于武举文试门槛和卫所高级军官可以轻松打击,所以很多卫所出众的军丁压根没有参加武举考试的资格。

    朱祐樘自然能够看到这种武举的弊病,但武举的功效显而易见。

    虽然明朝武举有所不足,但在大明武举中走出不少大名鼎鼎的名将,如俞大猷和戚继光都是武举出身。

    正是如此,即便大明的武举有所不足,但还是能够从中挑选出不少实用性军事人才,故而只需要进行微调即可。

    有别于文举考试几乎固定的考试时间,武举考试时间则显得更加的灵活,且时间跨度亦会大大缩短。

    此次武举恩科是弘治元年二月在两京十三省举行武举乡试,而本月则在京城举行武举会试,跨度不足半年时间。

    在考试的具体内容上,朱祐樘同样做了一些改革。

    跟传统“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有所不同,此次恩科会试更着重于武艺,从而减少权力的寻租空间。

    其实这个时期的大明军队恰恰不缺少擅于兵法的将领,毕竟很多世袭的高级军官都是从小熟读兵书,军队反而少了那种敢于跟敌人玩命的勇气。

    至于原本武举定考核的四书题,学习儒家的那套仁义道德的思想,却是被朱祐樘毫不留情地取消,改为默写武经。

    正是如此,此次的恩科武举其实更加注重考生的“动手能力”,而不是他们所喜欢的“理论能力”。

    另一方面,武举还暗藏着一场选拔。

    以前不懂儒学和兵法理论的军丁,几乎是没有出头之日,但此次武举会试则给这些群体一个机会。

    朱祐樘在年初时,便下旨着令各县不限出身,推荐能运八十斤大刀者,故而各地有很多目不识丁得以前来京城参加武举的会试考核。

    其实大明各地卫所并非真没有骁勇之士,只是他们通常出身穷苦,不说很难拿到武举乡试的机会,而且他们压根没有钱读书识字。

    此次仅仅以力气为门槛,不仅底层百姓中的大力气有机会赴京,很多在卫所中不得志的军丁亦有了参加武举的途径。

    只是有别于传统的武进士功名,这些特招的大力士仅仅只参加运刀和武艺比拼,而他们得到的是朝廷特别授予的恩科武生功名。

    武生,这将是源自弘治朝的全新功名,而这帮人将作为一种特殊的群体活跃于大明的军队之中。

    八月初一,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西安门外,一百名恩科武进士和一百名恩科武生已经等候在这里多时,每个人都身穿一套崭新的武服,脸上显得既兴奋又紧张。

    武进士的表现还好一些,但一百名恩科武生则是感受到了命运正在悄然发生改变,脸上更是喜不自禁。

    他们都是来自社会的最底层,有普普通通的农民、工匠学徒、船夫、小商贩和郎中,但在这一场百年难遇的机缘之下,却是即将会成为大明军队的中低层将领。

    由于此次选拔没有设置年龄限制,而今这帮群体年纪最高达到五十岁,而最年纪最低者则是一位十三岁的少年郎。

    “进!”

    礼部官员在得到里面太监的反馈后,便进行宣布道。

    一百名恩科武进士和一百名恩科武生不由得咽了咽吐沫,却是知道哪怕这座皇家园林都有颇多规矩,显得紧张地跟随礼部官员由西安门进入。

    从外面走进这座皇家园林,看着周围的景致,顿时有一种来到另一个时空的错觉。特别沿着宫道来到太液池边上,沐浴着迎面而来的湖风,眼前的湖光山色变得不真实。

    “武进士按早前抽签的顺序在北边垂钓,武生在南边垂钓!此次比试并不会影响你们武进士和武生的功名,但将会很大程度决定你们授职的高低,亦将决出本届恩科武举的武状元和武魁!”吏部尚书李裕主持这场比试,显得脸无表情地说道。

    武举的地位终究还是低上不少,除了没有县试、府试和院试外,亦是没有殿试这一环节,武状元其实就是武举会试的第一名。

    不过这一情况到本朝有所改观,虽然没有设立真正意义上的会试,但亦是在西苑太液池边上举行一场钓鱼大赛。

    这种比拼方式难免让一些不懂钓鱼的武进士感到不公平,但真要通过会试的文试来挑选武状元同样不公平,所以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何况此次比试的是谁钓的鱼又多又重,故而有着很大的运气成分,比仅仅依靠一篇文章或家世背景来定武状元要公平得多。

    正是如此,大家看着已经安排好的钓位,不由得纷纷摩拳擦掌地寻找自己的钓位,却是想要通过这种相对公平的方式博取武状元功名。

    李裕现在已经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而今亦是越来越受到重用。

    跟喜欢结师生关系的文举不同,武举则是纯粹得多。而今李裕算是本场武举的主考官,而作为吏部尚书深知人才的重要性,亦是漫步在各个钓点观察考生。

    受到朱祐樘的影响,他亦是开始改变以前的选才思维。

    而今已经摒弃那些文章妙笔生花但治理地方则一塌糊涂的地方官员,而是更乐意提拔那些真正为民做实事的官员,一切都以政绩为衡量标准。

    像最近针对湖广地方官员,若是能够配合刘忠清丈田亩的官员会评为优等,但县内的清丈没有进展便不考虑提拔,甚至要用放大镜认真考察这个官员。

    虽然他对朱祐樘是百分百效忠,但心里对朱祐樘通过钓鱼的方式来决定武状元,心里还是觉得略显草率。

    很快地,便有几名武进士被刷了下来。

    “你的鱼钩怎么没有鱼饵?”

    “卑职是姜太公钓鱼,愿在此待陛下!”

    “撵出去!”

    ……

    “你离河边那么远怎么钓鱼?”

    “卑职从小怕水!”

    “撵出去!”

    ……

    “你怎么将钓上来的鱼又给放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卑职不愿杀生!”

    “撵出去!”

    ……

    钓鱼看似一项简单的运动,但对人性却是一种考验,特别急躁或优柔寡断的庸人会被刷下来,亦会暴露出各种各样的奇葩。

    李裕看到那个最后被撵出去的身材魁梧考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这个信奉“上天有好生之德”的考生在武举会试中是成绩第一,若是按以往惯例,这一位可是要钦点为武状元。

    李裕艰难地咽了咽吐沫,显得后怕地望向紫禁城。

    若不是陛下要求增加今天这一场垂钓比试,大明王朝真要出现一位不敢杀生的武状元,焉有不衰之理?

    太液池,这无疑是钓鱼人的天堂。

    一百位武进士提前知悉最后一场的考试内容,虽然其中有不少人是初学者,但现在已经钓得像模像样。

    其实这个时代钓鱼的入门门槛很低,无非就是钩上鱼铒丢进湖中即可,鱼儿咬不咬钩就全凭天意了。

    当然,起鱼的时候需要一定的技巧,特别现在的鱼线存在不小的弊端。

    好几个武进士由于拉得太猛,以致鱼没有被钓上来,却是将鱼线直接扯断了,从而被迫终止考试。

    “正堂大人,此次武举的状元怕是诞生了!”待李裕来到最南边的时候,一个官员显得欣喜地汇报道。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正在起鱼,一尾两指大的鲤鱼被提了上来,很快这条鲤鱼便被这个年轻人丢进旁边的木盆中。

    此时此刻,木盆都差不多满了,跟其他武进士已经拉下了一大截。

    这个带着几分儒气的年轻人在挂好鱼饵后,便熟练地甩杆下水,所有动作都是一气呵成,浑身有种说不出的成熟。

    李裕没想到这一百名武进士中竟然有钓鱼高手,从这个收获量来看,恐怕比陛下都不弱多少了,不由得满意地捋了捋胡须。

    “这是最后一盆鱼饵了!”

    “少来,你刚刚明明说不限量供应!”

    “原本是这样没错,但现在准备的鱼饵几乎都送你这里了,现在想给也给不了了!”

    ……

    一个负责鱼饵供应的太监送来一盆鱼饵,对这个索取无度的年轻人直接摊牌地道。

    年轻人的眉头微挑,得知几乎所有鱼饵都已经送到自己这里后,仅仅留下小部分,而后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

    哗啦啦……

    随着大半盘鱼饵被抛出湖中,水面当即溅起无数的小水花,宛如是下雨般。

    大液池拥有七百亩水域,由于很快进行捕捞,故而这里的资源不可谓不丰富。在看到这里抛下大量的鱼饵后,顿时一个鱼群直扑这里而来。

    哎呀……

    李裕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如此浪费鱼饵,一个激动不小心扯下了几根胡须,疼得他亦是龇牙咧嘴。

    由于更多的湖鱼闻食而来,这片水域的鱼情泛滥,而年轻人连连中鱼,跟其他武进士的距离是越拉越大。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本届新科武举的武状元非这个年轻人莫属,但这种钓鱼的方式闻所未闻,而且像是在取巧。

    “这是怎么回事?”

    “他刚刚询问鱼饵是无限量供应,现在已经这样干了三回,这个法子还真好使!”

    ……

    李裕对自己的属官问明情况,只是得知这个年轻人如此浪费这么多鱼饵,不由得一阵肉疼,同时隐隐觉得这种做法不合规。

    只是这个年轻人终究是在规则范围内做的事情,还真不适合当场将他撵出西苑。

    现在只能将事情禀告陛下,若陛下没有异议的话,那么本届恩科武状元恐怕就是这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了。

    二十余岁的武状元,本朝还真是少见。

    李裕心疼刚刚不小心被扯掉的胡须,便是由南往北,继续观察武进士的表现。

    只是他早前认为的武状元种子选手,却是表现得差强人意,而今在这里钓不着鱼且频频出错,故而心里对这些理论知识扎实的文生感到了失望。

    其实不仅仅是那些武状元的种子选手,武进士的整体表现都不太理想,一路走来又遇到好几个武进士因失识而退赛。

    李裕原本对朱祐樘安排武生有所异议,只是看着这帮武进士的表现后,发现军队还真是需要一些意志坚定的将领。

    像刚刚那些因一点点小小的不顺,便气得摔鱼竿子的人,又怎么可能率领军队克服重重困难取得胜利呢?

    今天的天气有点晒,故而容易让人变得急躁。

    武生都是底层百姓出身,而且都经过苦难磨砺,像那个年纪最大的老者宛如石头静静地垂钓,而收获并不算少。

    这边武生的表现明显要好得多,虽然没有谁将鱼饵不当钱般抛下湖中,但几乎每一个武生都能够中鱼,木盆或多或少有收获。

    单从收获总量来看,武生其实要强于武进士。

    “哈哈……这条草鱼说什么都有十几斤,谁能跟我比,武魁非老子莫属!”

    当李裕走出最北边的那个钓位的时候,一个身材异常结实的中年男子举着一条大草鱼嚣张地炫耀道。

    一直盯着的吏部官员的嘴角微微抽搐几下,在看到李裕来到这里,当即便将事情的经过向李裕汇报。

    李裕上下打量这个全身湿辘辘的中年男子,嘴角亦是抽搐几下。

    很显然,现在的鱼竿压根无法支撑起十几斤的巨物,何况在场所有考生所采用都是统一的竹竿,又有什么理由钓起这种巨物呢?

    只是武举这最后一场考试像是中了邪般,武进士和武生都出现不走寻常路之人,偏偏都搞到了可观的渔获。

    抱歉,最近状态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