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何以治国

    次日上午,北京城迎来一个阴沉沉的糟糕天气,那座位于中央的金碧辉煌紫禁城亦失去了一些颜色。

    鸟瞰整座紫禁城,从午门城楼而过,便是位于广场中央的五座金水桥,然后是气势恢宏的三大殿奉天殿、华盖殿和谨身殿。

    乾清宫位于三大殿中轴线之后,这里是大明皇帝的指定居所。

    “万妃!”

    躺在龙床上的朱见深出神地望着屋顶,自万贞儿离世日渐消瘦,突然神志不清般地伸出一只手掌轻声呼唤道。

    主治太医刘文泰给朱见深号了脉,那张苦瓜脸变得更苦了,面对跪在外间的大臣轻轻地摇了摇头,对陛下的病情已然是十分不乐观。

    当朝内阁首辅万安顿时感到情况变得不妙,大明王朝此次恐怕是真要变天了,一时间悲从心头起。

    他是正统十三年的进士,以庶吉士进入翰林院,后授编修,因无背景故而选择向万贵妃自称子侄,且跟万贵妃弟弟万通往来密切,从而顺利升任内阁首辅。

    得益于自己听话且懂得如何趋利避害,特别赢得陛下的信任,自己在首辅这个位置已经足足干了十年之久。

    只是万贵妃年初已经病逝,而今陛下一旦驾崩的话,那么自己便先后失去两座最有名的“大靠山”。

    一念至此,在旁边官员还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万安已经开始抹袖子,两行热泪已经溢满了脸颊。

    礼部左侍郎李孜省暗暗惊叹万安的演技,却是轻声提醒道:“元辅,陛下现在病危,下官亦已是心如刀绞,然当传召太子殿下入宫伴驾矣!”

    若是真要改朝换代的话,那么现在最明智的做法无疑是千方百计讨好新君,而不是继续在老皇帝面前卖弄演技。

    “你提醒得对,当传太子殿下入宫!”万安觉得李孜省的提议在理,当即便点头道。

    “此举不妥!”次辅刘吉站出来制止,却是给出自己的解释道:“今龙体有恙,忌龙气相冲!若此时将太子殿下传召入宫,恐有损陛下龙气,此乃下下之策!当传周太后,由周太后主持大局,如此便可两全!”

    “刘阁老之言亦在理!”万安心里其实是不愿朱见深真的一命呜呼,便带着几分侥幸的心理同意道。

    作为当朝首辅且是陛下最为依重的人,自然始终要跟陛下的利益绑到一起,为了防止成化帝猜忌更要拉开跟太子的距离。

    只是这种刻意的疏远,致使他跟太子朱祐樘并没有太大的交集。现在陛下正值壮年,与其临时抱佛脚,还不如再赌上一把。

    正是如此,他决定将赌注押在成化帝身上,寄望成化帝能够渡过此劫,自己仍旧是那位牢不可破的常青树当朝首辅。

    司礼掌印太监李荣在旁边听着几位大臣的交流,看到万安竟然同意不传召太子,显得若有所思地望向嘴角微微上扬的次辅刘吉。

    一旦陛下此次真有不测,那么这个朝堂必定会卷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王府街,太子府邸。

    凡亲王出阁读书,内阁官提调检讨等官讲读,拟定经书起止,所习仿字,每日送看。

    成化十三年,受大臣所请,朱祐樘便被安排出阁读书。

    只是那个时候上课的地点安排在紫禁城的文华殿,但今年二月朱祐樘娶了太子妃张玉娇,而成亲的太子自然要搬到宫外居住了。

    朱祐樘贵为太子,学业自然更受朝臣的重视,不论是师资数量和质量都是最好的,而且每天的课程安排满满的。

    第一任讲师是徐溥和刘健,只是每任讲师没有特殊原因都是九年制,而今第二任讲师是翰林修撰兼左庶长谢迁和詹事府左谕德张升。

    现在已经升任翰林待读学士的刘健今天是不请自来,在替代谢迁的课程后,便开始对朱祐樘进行教学。

    朱祐樘正在努力地适应这个新身份,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出端倪,自然是坐在案前少说多听,甚至还得故意给对方营造一种呆板的形象。

    “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太子殿下,何解”刘健持书来到案前,却是突然发问道。

    刘健师从理学大儒薛瑄,天顺四年进士,河南洛阳人,以庶吉士进入翰林院,而后历官翰林修编、翰林修撰和少詹事,是当朝清流核心官员之一。

    今年已经五十五岁,虽然身材不高大但显得很结实,一张标准的国字脸,眼睛炯炯有神,带着很浓的河南口音。

    朱祐樘迎着刘健希冀的目光,便十分配合地吐出四个字道:“无为而治!”

    “不错!圣人之言,能够无所作为而治理天下的人,大概只有舜了吧他做了些什么呢只是庄严端正地坐在朝廷的王位上罢了。”刘健的膀胱高涨,脸色微红地认真讲解道。

    在说完的时候,他脸上洋溢着一副憧憬的模样,似乎渴望大明王朝亦能出现像舜一般无为而治的好君主。

    朱祐樘面对兴奋的刘健却是笑而不语,自己在前世作为员工吃回扣亦不喜欢管事的老板,很希望领导能垂拱而治。

    “太子殿下,天下何以致治百姓何以富足”刘健是一个口才不错的小老头,在侃侃而谈文景之治和康王卑服之后,又突然抛出一个问题道。

    朱祐樘知道对方绕了半天敢情是要向自己灌输治国理念,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道:“请刘师解惑!”

    “如今贤臣在朝,只要除奸佞,废厂卫,重用正直官员,则可中兴也!”刘健捋着自己的胡须,显得天经地义般地给出答案道。

    朱祐樘知道刘健是文官集团中所谓清流贤臣的领军人物之一,便不动声色地拱手道:“谨受教!”

    “太子殿下,若你将来登大宝,你可知本朝该如何用贤任能”刘健的谈意正谈,当即便继续提问道。

    朱祐樘知道对方这是要提前推举所属意的人选,显得不动声色地道:“请刘师指点迷津!”

    “太子殿下,今天下治理当以吏治为重,只需重用正直官员整顿官场,便可除掉朝堂的奸佞之臣和地方贪官污吏。纵观满朝文臣,当以原南京兵部尚书王恕最为刚直,可由王恕出任天官一职!”刘健很是喜欢朱祐樘虚心的态度,当即便进行举荐道。

    朱祐樘虽然知道不能轻信文人的评价,但亦是结合后世的信息来审视即将面对的朝臣。

    王恕,陕西人士,正统十三年进士,以庶吉士进入翰林院,三年考满改任大理寺左评事,多次任巡抚,后任南京兵部尚书。只是进谏频繁,且言而无实,成化帝于去年勒令致仕。

    朱祐樘知道此人十分喜欢谏言,但却没有听说做出过什么显赫的功绩,显得不动声色地表态道:“孤谨记之!”

    “太子殿下圣明!”刘健虽然早知道朱祐樘是听话的乖学生,但看到朱祐樘表现得如此乖巧,心里还是不由得一阵大喜地拱手道。

    刚刚皇宫已经传出一则十分确切的消息,老皇帝现在已经病重,此次很可能是真要驾崩,所以眼前这位虚心纳谏的太子即将登基。

    只要事情进展顺利的话,那么朝堂必定迎来一场大洗牌。

    以万安为首的媚党必定倒台,厂卫将不被陛下重用,那么整个天下将由他们这帮清流官员彻底掌握。

    朱祐樘将沾沾自喜的刘分健看在眼里,却不知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文人和统治阶级的盛世,老百姓依旧是盛世之下无人问津的垫脚石。

    只是随着两个灵魂的融合,他觉得自己其实就是做了一个梦的朱祐樘,自己如何还能让属于自家的天下任由这帮文臣引向深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