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房偏心自暖

    劲松位于朝阳区的西南部,北邻双井,南邻潘家园。

    原本这个地方叫作‘架松’,上溯三百多年是皇子坟茔。

    从清顺治初年一直到本世纪三十年代,这里先后埋葬了五位肃亲王。

    第一代肃亲王豪格是清太宗皇太极的长子,清初八家‘铁帽子王’之一。

    他的坟院前后有不少林木,院内六棵较大的松树需要数人合抱,最大的即是架松。

    由于它过于粗大,就用架子把枝条架起来,木架多达百根。

    《都门纪略》上曾有诗形容。

    【松枝托地古根留,架木擎来一老虬】

    【周匝绿荫圆似盖,佳城郁郁兆王侯】

    因为这一美景,过去这里是燕京著名的旅游胜地之一。

    到了四五十年代,六棵古松先后枯死或被伐,这个旅游景点便逐渐消失,只留下架松、架松坟、肃王坟等地名。

    六十年代,乘着燕京街巷换名之风,人们借用教员‘暮色苍茫看劲松’中的‘劲松’一词,将这里改名为劲松。

    从此‘劲松’作为地名,正式进入人们视野。

    七十年代后期,这里建设居民住宅,是燕京第一批成建制小区,目的是为了解决通惠河以南各工厂27万余职工的居住问题。

    当时这里是未开发的‘城外’,交通极不便利。

    劲松小区东、西两端,未来几年只有两趟公交车,从崇文门方向来的41路和东大桥方向来的28路。

    因此搬入劲松的人是一百二十个不情愿,各单位都以多给房、多给面积的方式吸引职工居住。

    “双井这边的家属区太拥挤,无法满足你们改善住房环境的要求。”

    詹主任耐心解释:“新建的劲松小区205号的三居室,有七十多平米,可以分给林家。”

    “我看重的是你知青英雄的影响力,可以号召职工们去那里居住。”

    他给出的理由很充分,没有违规。

    有心了!

    林爱民暗暗感慨。

    以前说能改善住房环境,而且打了报告,现在办不成,大概率和《被爱情遗忘的角落》遭人恶评有关。

    上面有犹疑,詹主任自然要听从。

    现在以家属区迁移大局考虑,他要借助林爱民的英雄身份推动工作,也是相关部门无法拒绝的。

    其他人不懂,林爱民理解詹主任的苦心。

    1978年,劲松小区新建成的‘全优工号’,以两居室为主。

    就凭林家目前四口人,按说没资格拿到三居室。

    知青英雄的影响力,街道办说它有它才有,其实是詹主任在帮林家。

    “谢谢您!”

    林爱民言辞恳切,慷慨激昂:“协助街道办,责无旁贷!”

    “我没看错你!”

    詹主任笑了,伸出手与林爱民相握:“你是个好同志!”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离开林家,随即消息也传遍整个家属区。

    灰溜溜回家的王翠英,听了消息非常高兴,脸都不觉得痛了。

    尤其再听说林力强、邓桂梅夫妇回来,跟林爱民吵了一架,她出外溜达,甚至哼起了小调。

    哪怕街道办迟迟无法解决她儿子罗玉柱的工作问题,王翠英也没那么急切了。

    相比林家从云端跌落,他们罗家原地踏步,貌似还不错。

    当然,王翠英只能关上门幸灾乐祸,不敢在外面乱嚷嚷。

    邻里街坊都同情林家。

    齐大爷他们还去了街道办找詹主任,替林爱民抱不平。

    遭到拒绝后,大家如今都压着火呢。

    她敢起幺蛾子,很大可能遭众人唾沫淹死。

    连着过去七天,这件事在街道办安抚下慢慢平息,家属区的生活再次恢复如常。

    吱扭!

    这天下班回到家的林力强,神秘兮兮从挎包里拿出一瓶二锅头,笑呵呵对林爱民道:“咱们爷俩今天喝两口。”

    他此时满脸笑容,哪像那天晚上骂儿子蠢的暴躁父亲。

    “哪来的酒?”

    邓桂梅瞪了林力强一眼:“他们俩都要学习的,谁跟你一样只会吼。”

    呵!

    林爱民和林若兰相视一笑。

    母亲对那天晚上林力强假装咆哮骂儿子,还有怨气呢!

    “我是照爱民说的喊的啊!”

    林力强挠挠头,急忙解释:“你当时也同意的。”

    “我不管!”

    邓桂梅不依不饶:“你说咱儿子好吃懒做,我就是听不下去。”

    没地儿讲理了!

    林力强拿眼瞟下林爱民,那意思都怪你个臭小子。

    明明搬去劲松有好处,却还要做样子给外人看,害他受老婆奚落。

    “都过去了。”

    林爱民见状,笑着提醒邓桂梅:“您就不想想查查爸的账,怎么有钱去买酒的?”

    “对!”

    邓桂梅恍然醒悟,盯住林力强:“咱们家紧巴巴的,你居然去买酒?”

    林若兰看着这一幕,暗暗敬佩大哥林爱民会转移话题。

    “你不说,我哪里敢买啊。”

    林力强就等着炫耀呢,笑呵呵道:“这是沾了咱家儿子的光。”

    “下班前车间主任找了我,说儿子那篇小说写得好。”

    “送我这瓶酒,就当是庆祝。”

    “做了几十年工人,这是第一次。”

    “你说该不该庆祝?”

    他满脸红光,还没喝酒,就要醉了。

    “我去拿杯子。”

    林若兰第一个站起。

    邓桂梅看了林爱民一眼,满脸骄傲:“看在儿子的面子上,今天就让你喝点儿。”

    当晚老林同志喝得有点儿多,最后搂住林爱民的脖子,打着嗝儿叮嘱:“现在不同了,儿子大胆去写。”

    “燕京呆不下去,大不了回赣省老家种地。”

    ……

    “睡你的吧!”

    邓桂梅扶起要栽桌子的老伴,安慰听了父亲话呆愣的林爱民:“妈和你爸一样,永远支持你。”

    “还有我!”

    林若兰眼中无泪,目光坚定,抓着林爱民的胳膊。

    林爱民又感动又好笑。

    最近几天,忙着赶稿子,奋笔疾书到深夜,让他们担心了。

    父亲借着车间主任送酒的机会宽慰他,是不想他有太多压力。

    血浓于水,父母和妹妹果然是他这辈子最亲的亲人。

    还有朱晽!

    每天下午和她逛街,哪怕只有短短十几分钟,哪怕不怎么交谈,也在默默支持他。

    再有齐大爷,以及其他邻里街坊。

    最后是那些陆续寄信去《燕京文艺》杂志社的读者,以及默默喜欢他小说的人。

    值了!

    那天晚上做出的改变是对的。

    当晚,林爱民写完第三篇小说的稿子,早上起来,兴冲冲来到《燕京文艺》杂志社。

    嗯?

    瞥见杂志社门口那个满脸憔悴的人,林爱民就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