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chapter 63

    “……”

    黎雅学不可思议地看着男人。

    他了解方咛,他太清楚这个没有缚鸡之力的柔弱女人骨子里头有多倔。

    她长了一张纯洁漂亮的脸,可只有外表才像一株玻璃花般易碎无瑕。

    其实她一点也不高尚,她肤浅、她拜金、她卑俗、为了利益,她可以委身男人,哪怕这个男人是她亡夫的儿子。

    她甚至可以伏低做小,接受自己作为男人的附属品活着。

    这样的女人,他和大哥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本质,即使他们对她都有过很深的偏见,即使他们都曾鄙夷她当初为了钱选择嫁给他们的父亲。

    可无论是他还是大哥,最后都还是不可自拔地被这株玻璃花一样的女人吸引。

    那晚他想要她,而她也知道自己没有反抗的余地,哪怕她的身体放弃了抵抗,但她的心也绝不会对他妥协。

    看上去那么纤弱,明明只要再进一步,她就是他的女人,她的心却像一座怎么都轰不破的坚硬城墙,始终坚定地将他横隔在爱情之外。

    正因如此,从前对她有多不屑,如今就有多不可自拔,才让他感到后悔和无力。

    纵使他有多爱她都没用,她永远不会爱上他。

    她永远不会爱上他们。

    事到如今,他们要的已经不是她无奈的妥协和服从,也不是她的眼泪和委屈,他们要的是她的爱情。

    可她不会愿意的。

    半晌后,黎雅学回过神,喃喃说:“大哥,你疯了。”

    “我不信你会想不到,这样做,只会让她更恨你。”

    男人的眼里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悲哀。

    “她恨我,也好过离开我。”

    他当然知道,强求来的爱和婚姻最后只会让他和方咛都遍体鳞伤。

    他伤害了她太多次,可这些日子下来,她又何曾没有往他的心里扎过无数把刀子。

    不过他都接受。

    因为这是他该受的。

    离开病房前,黎雅学最后叫住哥哥。

    还有力气的那只右手垂在身侧紧攥着,深蓝的眼底里满是不甘。

    凭什么。

    明明哥哥才是那个无耻的后来者。

    “你真的爱上方咛了?”

    他颤抖地问哥哥。

    “哪怕她现在肚子里怀的不一定是你的孩子,你也能接受?”

    黎雅博下意识蹙眉。

    没有男人会甘愿心爱的女人怀上其他男人的孩子。

    更何况是他。

    这种背叛和屈辱是他绝不能容忍的,如果那不是他的孩子,他一定会杀了那个孩子。

    然而。

    “如果她怀的是你的孩子,也许对她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黎雅博轻轻扯唇。

    和黎雅学一样,他的语气听上去同样不甘,也同样无奈。

    “…至少你的母亲是个正常人。”

    黎雅学没有听懂,也没有心思去深究这句话的意思,他颓然地坐在病床上,一直到太阳落山,管家老陈来看他。

    雅学少爷是老陈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亲眼见证少爷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孩长成如今高挑英俊的青年,现在黎雅学这副样子,让老陈看了实在心疼。

    要是让地下的一明老爷看到,估计只会更心疼。

    老陈轻声呼唤着黎雅学的名字。

    黎雅学却只说:“陈伯,他们要结婚了,大哥他说他要跟方咛结婚。”

    他苦笑道。

    “……陈伯,他们怎么可以结婚呢?”

    “少爷别担心。”

    老陈拍着黎雅学的背,就像小时候哄少爷不哭那样。

    “陈伯会想办法的。”

    -

    黎雅博不在家住的这几天,管家老陈也请假回老家了。

    这几天家里冷清清的,佣人们不敢说话,就连Bob都不怎么叫了。

    方咛让佣人找了宠物医生来给Bob检查身体。

    医生告诉方咛,Bob没有生病,Bob只是年纪大了,所以就不怎么叫了。

    方咛这才松了口气。

    让佣人送医生出门,她蹲下,摸摸Bob的头。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生病了。”

    女人的手很柔软,Bob仰起脑袋任由她摸。

    其实一开始方咛和Bob的关系算不上很好。

    那时候黎雅博总喜欢欺负她,她不想跟他偷情,每次都躲闪,他便故意当着Bob的面和她亲密。

    他还给了一个特别虚伪的理由。

    ——从Bob开始习惯。

    有次Bob甚至跟着黎雅博进了她的卧室,等方咛发现它在床边时,已经来不及开门放它走了。

    它就这样蹲在床边看着他们。

    它看着方咛被主人,看着她拼命咬唇忍住声音。

    然后,它就开始叫了。

    “汪——汪——”

    叫声越来越大。

    方咛实在受不了,哀求黎雅博停下。

    “要不你先放它出去吧,它一直在叫……”

    男人怎么可能听她的。

    他哑笑一声,说:“不用担心,它就是饿了。”

    接着他侧头,用白话对Bob说:“乖,等daddy做埋,就畀你开罐头。(等daddy做完,就给你开罐头)”

    Bob似乎听懂了,真的没再叫了。

    它不叫了,方咛的声音便有些盖不住。

    黎雅博挑眉一笑,低头吻她,用舌尖撬开她的牙齿,彻底释放出她的声音。

    他贴着她的唇哄道:“bb,而家换你叫咗,大声啲,我都畀你开个罐头,嗯?”

    ——换你了,大点声,给你也开个罐头。

    低哑而荤腥的诱哄让方咛一瞬间涨红了脸。

    她反驳道:“你才是狗,你才吃狗罐头!”

    低沉的笑意从喉间溢出,黎雅博顿时笑得更开心了,怎么都停不下来,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跟她解释:“Bob在做绝育手术之前,我公寓附近那一整条街上的母狗都是它的红颜知己。”

    他掐掐她的脸。

    “它可比你这只小狗懂情趣多了。”

    方咛咬牙切齿,只恨自己现在不能变成一只狗,否则怎么都要把这男人咬出狂犬病来。

    后来几次,在她的强烈要求下,黎雅博只能放弃了让Bob当观众的想法,每次进房间时,都会特别留意Bob有没有跟进来。

    因为黎雅博,那段时间,只要对上Bob的眼睛,方咛总会觉得心虚。

    所以她总是刻意躲着Bob。

    可Bob实在被黎雅博教得太乖了,好像是某个凉爽的秋日,方咛在露天的花园睡午觉,被忽然刮过的北风吹醒。

    身体是冷的,唯独脚是暖的。

    方咛低头,这才发现原来Bob蜷缩睡在她的脚边。

    毛绒绒的大尾巴盖着她的脚背。

    她的心一瞬间就软了。

    黎雅博并不介意她和Bob的亲近,他常常因为工作事务不在家,以前都是把Bob交给佣人照顾,后来方咛和Bob亲近了,这项任务就落到了方咛头上。

    每次黎雅博出差,都是方咛最轻松的日子,家里只有她和Bob,她会婉拒其他太太们的下午茶邀请,牵着Bob去爬山,牵着它去宠物公园认识它的新朋友。

    但Bob还是最喜欢daddy的,黎雅博一回来,它便立刻抛下她,去黎雅博脚边摇尾巴。

    方咛难免有些吃醋,于是在心里悄悄期待着,黎雅博下次什么时候再去出差,最好是去国外,去的越久越好。

    这样一回想,好像那几年,也有过开心自在的时候。

    以前是盼着黎雅博出差,现在黎雅博明明没去出差,却也好几天都没回家了。

    法国人送来婚纱的那天,她气得直接把法国人赶了出去,还在之后给黎雅博打了通电话,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骂他是疯子,她骂他脑子里没有伦理纲常。

    她骂他是不是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她和他是一对无耻的奸夫□□。

    她和继子搞在一起,所以她活该一辈子都像只老鼠活在阴沟里,她不想见光,也不想被世人的唾沫淹死。

    如果他想被全世界戳着脊梁骨骂,连自己的继母都不放过,麻烦不要拉上她。

    静静听完她一长串的炮轰,黎雅博什么话都没说。

    在她挂断电话后,他才发来信息,说自己这几天先不回家了。

    ——“有什么事就吩咐佣人和陈叔,不要生气了,对身体不好,也对孩子不好。”

    看完他的叮嘱,方咛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他这信息发的,怎么看上去蛮不讲理的是她,委屈的反而还是他了?

    方咛愤愤地对Bob说。

    “Bob好,daddy坏。”

    “你daddy是个道貌岸然的大坏蛋。”

    Bob眨了眨眼,也不知道是赞同她的话还是不赞同。

    可不管它的daddy是不是个大坏蛋,它都最喜欢daddy。

    这一点很快得到了证明。

    白天的时候,方咛还在担心Bob这几天忽然变文静了,是不是因为生病了,谁知一到晚上,Bob居然就开始叫了。

    即使这里是富人区的独栋,也难免扰民。原本已经准备睡觉的方咛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叫来今天负责值夜班的佣人,让她去安抚Bob。

    佣人却解释说:“是因为刚刚先生回来了,所以它才有点兴奋。”

    方咛呆住。

    静静听了会儿,佣人说:“太太您听,Bob没叫了。”

    但方咛此时的重点已经不在Bob叫不叫的问题上了。

    黎雅博怎么回来了?

    还是说他觉得事情已经过去几天,所以就有恃无恐地回来了?

    方咛咬唇,对佣人说:“我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然后迅速关上房门,爬上床,用被子罩住自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没用,十几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她当做没听见,继续蒙在被子里,敲门声却没有因此停下。

    她朝门口喊了声:“黎雅博,你有完没完!我不想看到你!”

    敲门声骤停,接着是佣人无措的声音。

    “太太……”

    不是黎雅博?

    方咛清了清嗓子,问:“什么事?”

    “那个,要是您还没睡的话,能不能麻烦您下一趟楼?”

    方咛说:“下楼干什么?”

    “……先生……好像有点喝多了……”

    喝多了?

    “喝多了你们就直接把他扶回房间休息啊。”

    “先生不让……”佣人无奈地说,“平常先生喝多了,都是陈叔负责照顾的,但是今天陈叔不在,所以我们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更何况先生明确吩咐。

    ——既然老陈不在,那就让太太来。

    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来叫太太下楼。

    几分钟后,面色不虞的方咛打开房门,手里还端着一杯水。

    是给先生倒的?

    佣人忙说:“太太,我来给先生倒水就好了。”

    “不用,别害你丢了工作。”

    佣人不明所以,为什么倒个水就会丢工作?

    方咛也没解释,拿着水径直下了楼。

    佣人很快就知道了。

    喝多了的黎雅博此时就仰头靠坐在沙发上闭眼休息。

    连西装外套都没来得及脱下,整个高大的身体仿佛脱力般埋在沙发里,闭着眼,眉也紧皱着,只有嘴唇是微张开的,一点点艰难而迟钝地往外吐出带着酒气的呼吸。

    黎雅博喝酒不上脸,英俊的面庞苍白,唯有耳根到脖颈处泛着一片醺意的红。

    他应该是渴了,凸起的喉结一直在动。

    方咛抬手,就那样直接将一杯水泼到了他脸上。

    几个佣人同时发出惊呼。

    沙发上的男人很快被这一杯水泼醒了,睁开眼。

    佣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想等下先生要是发起脾气来,他们究竟要不要帮太太说句话。

    然而没有,被水泼醒的男人似乎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他缓缓取下已经看不清视线的眼镜,往矮茶几上一丢,又随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脸颊和湿发。

    他的发丝和睫毛都在滴水,透明的水滴在他脸上,反倒更衬托出他的矜贵和英俊。

    几个佣人看了,都忍不住觉得太太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差点忘了太太如今变得这样易怒,究竟是谁逼的。

    一屋子的沉默中,黎雅博脱了外套,又扯了领带,抬手递给一旁还在愣神的佣人。

    “拿去洗一下吧,麻烦了。”

    其中一个反应最快的佣人连忙接过,正好有借口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其他几个佣人也纷纷回过神来,推推搡搡地离开。

    客厅里只剩下两人。

    黎雅博这才抬起眼皮,朝方咛开口。

    “上次泼粥,这次泼水,下次又要往我脸上泼什么?”

    不等方咛开口,他又轻轻笑了声,自嘲般地说:“算了,只要不是硫酸,随你泼什么吧。”

    方咛扯唇。

    “已经能说冷笑话了,看来这杯水很有效。”

    “既然酒醒了就赶紧上楼休息吧。”

    说完,她转身,打算上楼。

    还没走到楼梯那儿,便被有着身高优势的男人追上,男人直接揽过她的腰,从背后牢牢将她抱住。

    苦艾混杂着红酒的气息,就这样将她笼罩。

    “黎太太,你上一个丈夫以前喝多了酒回家,难道你也是这么粗暴地照顾他的吗?”

    “……”

    “回答我。”

    如果不回答,他估计能在这里跟她耗上一夜。

    方咛闭了闭眼,没好气地说:“是又怎么样?”

    “撒谎。”他说。

    不等她说,他又说:“你和爹地结婚的那天,爹地喝多了,你明明照顾他到凌晨。”

    方咛一怔。

    他居然还记得?

    那他也应该还记得,那天他对她的态度有多不屑。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现在也喝多了。”

    顿了顿,他垂着眼睫低声问:“为什么不能照顾一下我?”

    方咛觉得这男人真的很好笑。

    曾经对她那么不屑,现在喝多了,又在这儿要求她照顾他?

    “因为你不是我丈夫。”

    “马上就是了。”

    通知一般的口吻,再一次把方咛惹毛了。

    “是个屁!永远都不可能是!”

    听到她如此激烈的否认,黎雅博眸色一黯。

    他把她的身体转过来,哑着嗓音说。

    “你再否认一个字,我马上打电话安排飞机,明天我们就去拉斯维加斯登记结婚。”

    “……”

    很不像他平时的斯文作风,如此没有技术含量、甚至是有些任性的威胁,但非常有效,方咛果然闭嘴了。

    男人的执行力她是见识过的,她不敢赌。

    对峙数秒,方咛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跟一个喝多了的男人浪费口舌。

    只要不去拉斯维加斯,一切都好说。

    “你想我怎么照顾你?”

    男人没有很快回答,而是重新把她带到了沙发边,与她一起坐下。

    接着,他把佣人已经泡好了的解酒茶往她手里一塞。

    “你以前是怎么照顾爹地的,现在就怎么照顾我。”

    他挑了下眉,用下巴指了指她手里的解酒茶。

    “喂我喝。”

    这男人何止是坏蛋,这简直就是个不要脸的死无赖。

    方咛咬牙切齿。

    她已经想好了,第三次要往他脸上泼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