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人死罪消

    白周剑见之,忧戚之余,也颇感安慰,心念之中,以前种种浮现心际,历历如在目前,想及兄弟相争,免不了黯然神伤,如此心神一分,剑气立缓,劲力也大不如前。

    萧尚平立时感应,只道他气力不加,身形一闪,倏地已转到了白周剑背后,分心疾刺。

    白周不暗道不妙,心中一狠,手中长剑立时向后挥出。

    这一挥剑,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剑身上已贯足了内劲,但闻当的一声金属交呜,接丰啪啪数声,两人的长剑同时断为数截。

    两人均同时一呆,甫即出掌如风,啪啪几声,各施掌法,乍触即分,快得无以伦比。

    萧尚平一退之间,正要防避白周剑的无形剑气,突然心中一亮。“我内力与他相差无几,为何他发出无形剑气,我便不能?我何不打几掌劈空掌试试能否挡得他的无形剑气?”

    萧尚平心中无底,也就毫不尽凝,吐气开声,声道看打,双掌甫出,劲风甫起,大具雄伟气势。

    白周剑站稳身形,徒觉一股大力涌至,急忙用手带起一股劲力,消解了萧尚平的劈空掌力,旋即手指一弹,一股气流从手指激射而出。

    这一下正合萧尚平心意,身形一侧,呼地飞出一掌,正好迎着了白周剑所发的无形剑气,波的一声,两人齐地退开几步,白周剑心中大惑不解,何以萧尚平竟能挡住了自己的无形剑气。

    萧尚平心中欣喜,实料不到自己的劈空掌也威力至斯,但一个锐,一个钝,终是未免吃亏,不过,那是内气未能运用自如之故,多使几趟,自然水到渠成,再不用担心挡不住。

    白周剑心中一黯,不知是欢喜还是悲伤,暗叹一声,无奈在想:“看来非得使出修罗天罡剑气了,打斗了如此之久,胜负未分,但无论怎么说,他都是我的结义兄弟,我岂能以如此惨醋的武功置他于死地?唉,大丈夫死则死耳!”

    想想除此一途,别无他法,脑中竟一片混乱,见萧尚平一掌袭到,想也不想,挥手又接了一掌。

    却不知这一掌劲力之大,大出白周剑意料之外,竟被震出丈远,胸口微微发痛。

    原来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儿,萧尚平已使出了通天神掌法的第七招“天鸿冥冥。”这一招威力之大,仅次于八、九两招,白周剑猝不及防,自是吃亏。

    通天掌法,仅得九招、一曰“目送天地。”这一招威力虽大,却无伤人之意,旨在以一股柔劲悉数将对手的功力退回,反噬自身。

    第二招“天地交泰”,却是杀招,式式招魂,掌掌夺命,凌厉已极,后面的“风起云涌、天地通连、只手通天、天曰无光、天鸿冥冥,天变地裂、天旋地转更是一招比一招厉害,杀人于眨眼这间,且每发一招,劲力便如强一分,实为旷古绝学。

    萧尚平在白周剑胡思乱想的当儿,以第七招“天鸿冥冥”拍出,心下颇为后悔,无论怎样,他到底和自己相交一场,虽屦受剑气之挫,但他早已知道,自己有很多的破绽在瞬间暴露,以一般的武林高手来说,那根本不成破绽,但以白周剑这等绝顶高手来说,一处已足以至命,但他的剑气隐而不不发,明显并没伤他这心,隐隐可以看出,白周剑心中十分不愿和自己兵刃相加,虽然如此,自己又岂能弃大局于不顾?心中不禁想,若两人都是普通已极的人物,那该多好!

    白周剑正拟使出泣鬼惊神的修罗天罡剑气,但忽然之间,心头一软,剑气竟不随意,举起一只手发呆,暗忖:“萧大哥对我到底还甚有情义,我也不能就此杀了他。”心念一闪,手指轻弹,只发出一股无形剑气,遥遥点向萧尚平肩头中无关紧要的地方。

    萧尚平见白周剑手臂高抬,掌指间紫气环绕,似是传闻中无人能挡的“修罗天罡剑气,”心头一骇,正惊异间,两种光色突然褪去,肩头劲风嘶然,立时知道白周剑用意。

    萧尚平心中热血翻腾,硬生生地将肩头迎了上去,“噗”的一声,肩头登时血流如注,恍如身中利剑,口中却并未哼出一声。

    白周剑心中一痛,不禁惨然:“大丈夫死则死耳,要我亲手杀掉萧大哥,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朗声道:“萧大哥,你杀吧!”

    其时打斗已久,日色近暮,萧尚平强忍住剧痛,冷声道:“阁下不必假惺惺的作态。”

    白周剑早已想好了应付群雄之策,唯独对萧尚平却毫无办法,涩声道:“这又何苦?”

    萧尚平一弊群雄,见群雄正蠢蠢欲动,想是要群起而攻,这于白周剑和群雄双双不利,难道自己真的打不过白周剑吗?一想及此,豪气大发,长啸一声,身形急转,幻出八条人影,正是通天掌法的第八招:“天变地裂。”刹时罡风大作,石飞沙走,掌风隆隆,直如天地崩裂一般,群雄被迫得连连后退。

    白周剑望着满天幻起的掌影,一刹间脑中转过千百个念头:“萧大哥此举,实是迫于无奈,我若再全力以赴,便是再斗三日三夜,也中没完没了,诸般事体都已交代完毕,已可无牵无挂地干自己的事了,再说,我也算对得起他了,这是第八招,我得在……。”

    心念之中,急展天罡错错步,身如幻影,啪啪几声回敬了几掌,身形借几掌之力,向侧飘了开去,抬手间,剑气大开大,袭向空中翻腾的萧尚平。

    萧尚平身处半空,刹间顿觉剑气及休,倏地一个翻转,双脚猛地虚空连踩数下,身又上飘数尺,避开了剑气穿胸之厄,口中狂呼:“天地旋转……。”

    白周剑瞬间逆运修罗天罡神功,闭住全身经脉,将全身元气尽返归虚。

    群雄但见半空中全是人影,掌影,白周剑却冷笑凝立,手捏剑决,衣袂飘飘,直如出尘。

    “嘭,”的一声震响,刹时人影尽消,一条白色人影如稻草飞出了十丈开外,砰的一声跌在一处空旷的草地上,口中一张,狂喷了几口鲜血,头一歪,接着便寂然不支了。

    青色人影一个趄趔,跌了一跤,挣扎着又爬起,面色灰败,一双眼呆呆要瞪着发颤的手掌,正是新任武林盟主萧尚平。

    群雄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转眼之间,太阿倒持,均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两人之中,倒下的会是一代魔头—玉面书生白周剑。

    以玉面书生一身旷古绝今的武功,比之萧尚平,犹胜三分,殊不知结局之奇如此出人意表。

    半响,玉面书生还是寂然不动,群雄这才发一声大喊,欢呼雷动。

    大觉禅师高喧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佛慈悲,拯救苍生,白施主伏法,萧盟主拯救武林危难,功高莫大!”

    萧尚平呆呆地望着双掌,对大觉禅师的话充耳不闻,双脚缓缓地向白周剑倒下的地方移动。

    群雄见萧尚平静神色有异,也缓缓跟着。

    蓦地,萧尚平一个转身,指着群雄喝道:“滚,你们全部都给我滚!”语音凌厉,脸色一片狰狞,衣袍在刹间无风自鼓,目中杀机大盛,似欲把群雄吞掉一般,头发散乱,直如魔鬼般。

    走在最前列的人猛地里一个罗嗦,纷纷后退,萧尚平脸色涨红,扫了群雄一眼,低吼一声:“你们全部给我滚得远远,滚……!”

    群雄见萧尚平刹间象换了一个人般,那里敢违,齐地散去,不敢触犯虎威,群雄之中,只剩下大觉禅师,武当一尘道长、昆仑景日上人,天龙上人和峨眉空空师太,丐帮统不翁。

    萧尚平瞪了众人一眼,不作理会,转身面向倒地的白周剑,呆立片刻,突在双眼腿一软,“扑”的一声跪在草地上,伸手一探,已是脉息全无,眼中立时泪光隐现。

    恶魔已除,本当皆大欢喜,但萧尚平此刻殊无欢喜之态,一颗心如装重铅,手掌抖抖索索地整理他的衣衫,忽然见白周剑怀侧的衣衫微微起,显然藏有东西,萧尚平犹疑了一下,终于伸手探入,拿出来却一一块玉石。

    这块玉石触手冰凉,沉旬旬的非掌坠手,且玉块上刻着一些图案花纹,更非比寻常。

    “这是宋师叔的“寒玉令”。”统不翁声音之中既惊且喜。

    萧尚平霍然回头道:“你说什么?”

    “这是丐帮上代长老,一休怪客宋铁拐的“寒玉令”。”

    “老弟,这个……?”

    萧尚平瞪了一眼统不翁,随手将手中的寒玉令丢给统不翁,冷冷道:“你们丐帮的东西,自该你们拿回去。”

    “禅师,近日丐帮风闻,老叫化的师叔要重出江湖,查探七阴教的动静,这“寒玉令”是师叔的贴身之物,如今却在玉面书生身上搜得,会不会……?”

    大觉心中一沉,道:“统帮主,你可曾在近日见到宋老施主?”

    统不翁摇摇头道:“不曾,就是散布在各地的弟子也没有发风宋师叔的行踪,丐帮耳目灵聪,如果宋师叔附近出现,久之必定发觉。

    大觉禅师听罢,顿觉疑云,点点头道:“帮主,老衲以为,此事也不无可能。

    统不翁不待大觉禅师说完,反手抽出打狗棒,仰天打了个哈哈,怒声骂道:“好一个可恶的玉面书生,不但血洗我丐帮山西分舵,连老夫的师叔你也不放过,你今日虽伏诛盟主掌下,奈何老叫化却不能就此放过你!说完举棒便打。”

    统不翁先前一番话,自是说给萧尚平听的,试想白周剑已死,说甚也无用。

    萧尚平目中精芒一闪,沉声道:“尔敢,声音又沙又哑,但充着一股无限威严。

    统不翁一愕,望着萧尚平黑沉沉的脸色,手中的打狗棒高举过头,打又不是,撤也不是,极是狼狈。

    萧尚平缓缓站起来,微显伤感地道:“人死万事皆空,既然玉面书生已死,他种下的种种罪恶便追随他于地下长眠,老哥难道连一具死人的尸首也不能放过?”

    这一番话,至情至理,连大觉禅师等人听了也禁点头,暗赞萧尚平大有见地。

    其实,萧尚平在山西回归少林的途中,又何尚不想将他鞭尸,但在和白周剑频频的倾心话语中,仇恨不知不觉地消去了几分,甚至想冒天下之大不讳,一同和满手血腥的玉面书生一同不理江湖中事,狂歌洒醉。但他又不得不挑战玉面书生白周剑。只是意想不到的是,以他一身比自己还高的武功,倒下的意然是他,难道,这全是上天的安排。

    手指触及玉面书生渐渐冰凉的肌肤,心中一阵惨然。待见统不翁尴尬的神情,心中又觉不忍,只好强行挤出一丝惨然的笑容,柔声道:“老哥,人已死了,生前的罪恶,也就一了百了,你能放下贵手,给老弟一个情面吗?毕竟我和玉面书生是结拜兄弟。”

    大觉禅师见萧尚平语气转和,竟不惜以盟主的身份来软语相求,心中佩服,有心也帮统不翁找下台阶。

    众人一听,也觉有理,也出言相劝,个中多是瞧在萧尚平的面子上。

    统不翁浩然一声长叹,将打狗棒别回腰间,道:“冲着老弟和众位金面,此事便一了百了。”

    众人沉默了一阵,邈了一眼地上的白周剑,见面色已呈青紫之色,显见魂登极乐已久,遂齐地向萧尚平一拱手,零星散去。

    草地上,便只剩下萧尚平一人呆呆而立。

    蓦地,草地不远处人影一闪,倏然而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