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零一 老朋友〔已修改〕

    事已至此,谢姥爷深知木已成舟,再多的挣扎也不过是徒劳,只能就那么憋屈的认了。

    这一路上,他的步伐沉重,眉宇间紧锁着化不开的愁云,仿佛连周遭的空气都随之变得沉重起来。

    对此,张宇就当没有看到一样。

    而眼见大外孙对自己的表演视而不见,谢姥爷落脚时更多了几分力气。

    听着姥爷刻意制造出来,显示他不满的声音。

    张宇转过头去,悠闲的欣赏着4周的风景。

    哄人,是不可能哄人的。

    更不可能让他去上工。

    一路上谢姥爷都不太开心,搞得张宇纵使是铁石心肠,仍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做过了?

    然而,几乎就在踏入家门的那一刻,谢姥爷的面容便转悲为喜。

    如果不是张宇亲眼看着,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人。

    没等他有所反应,谢姥爷就迫不及待地宣布了一个决定:“我决定了,下午不去上工了。”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谢姥姥脸上的阴霾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喜悦。

    “真不去上工了?”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喜,几分确认。

    谢姥爷坚定地点了点头,重复道:“不去了,真的不去了。”

    “说话算话?可别又像上次那样,临时变卦。”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提醒道。

    谢姥姥虽心中欢喜,但对于老伴的了解让她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戒备,生怕对方这是在忽悠她。

    谢姥爷的大眼珠子一瞪:“你这老婆子说什么呢,我还能说话不算话,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吐沫一个钉,我说不上工了,就不去上工了。我以后但凡要是再去……”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谢姥姥打趣地看着他:“说呀,怎么不继续说了,你要再去上工,就怎么着?”

    谢姥爷被逼到了绝路上,他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却又怕在老婆子面前丢了面子,只能咬咬牙,做发誓状:“我以后……我以后但凡要是再去上工,我就不喝酒了。”

    提起酒,谢姥爷喉头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

    他现在喝的酒是大外孙带过来的药酒。

    药效自然没得说,关键是酒的味道好。

    因为药效好,老婆子允许他每天喝一周盅。

    这可是他每天的精神支柱。

    见谢姥爷赌局那么大,谢姥姥点点头,算是暂时相信了他的话,

    “那你可记好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要是再让我抓住你去上工,你那药酒就是归我了。”

    “行!”谢姥爷嘴上回答的干脆,但心脏却心疼的哆嗦了一下。

    一开始的打算也消失不见。

    算了!

    还是酒比较重要。

    得了承诺,谢姥姥也是异常开心。

    对待谢姥爷的态度都好了不少。

    “你饿了没?饿了的话我用铁勺给你煎个鹅蛋吃。”

    谢姥爷本想说不饿,下一秒又想到了什么,抚摸着肚子,连连点头:“饿了饿了,早就饿了。”

    “饿了你不早点回来,行了,在这儿等着吧,我去给你煎鹅蛋。”

    谢姥姥这边刚离开,那边谢姥爷一屁股坐在张宇对面,对着他猛眨眼睛。

    张宇被弄的一愣。

    这是啥意思?

    眼见大外孙不为所动,谢姥爷急了。

    他转头看向门口,确定谢姥姥还没回来之后,压低声音说道:“我烟?”

    “什么烟?”张宇这话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

    然后他这边刚反应过来,还没等说话呢,那边谢姥爷已经急了。

    “烟,你说还有什么烟,就是你承诺的烟票啊。大外孙姥爷年纪大了,可经不住这么折腾……”

    眼见谢姥爷越说越可怜,张宇也是哭笑不得。

    “在我屋里呢,一会就拿给您。”

    “嘿嘿,还是我大外孙孝顺。”

    就在爷俩亲热的时候,冷不丁的传来一句:“你们爷俩在那儿说啥呢?”

    张宇清晰的看到,此话一出,谢姥爷浑身一僵,表情都凝住了。

    片刻之后,方才若无其事的转过身:“没说啥,就是说老大他咋还没回来?”

    这话一出,谢姥姥也跟着担心了起来。

    她将煎好的鹅蛋端给谢姥爷,随后将擦手的毛巾随手一扔。

    “不行,我得去看看。”

    而被一家人念叨的谢志元此时正在县上。

    至于为什么会来县里,说起来也很简单。

    整个公社一共就那么几部电话,目标实在是太大了。

    他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经受不住这种风险。

    正好二弟的好友传来消息,说县城某地可能有他要的水管,所以他就借着购买水管的名义,干脆坐车去了县城。

    为了掩人耳目,他

    一进县城,没有直接去打电话,跑到可以有水管消息的地方问了一圈,这才去找人。

    经过一番七拐八拐之后,他最终在一处土砖房前停下。

    看着眼前的房子,谢志元眼睛中闪过一抹怪异。

    要不是清楚的知道,李厂长就住在这里,他怎么也想不到,堂堂一个厂长,居然会住在土房子里。

    “咚咚咚!”

    “谁呀?”听到敲门声,睡得迷迷瞪瞪的李厂长瞬间清醒过来。

    “我叫谢志元,不知道李厂长还记不记得?”

    一听名字,李厂长愣了一下,随即打开房门,笑着迎了上去:“记得记得,怎么不记得,小张师傅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相互客套了两句,便直入正题。

    “请问谢同志今天过来是?”

    谢志元沉默了片刻,随即开口道:“我今天是想借一下机械厂的电话,不知道麻不麻烦。”

    一听是要借电话,李厂长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原来只是借个电话。

    他大手一挥:“好说好说!谢同志等我一下,我锁上门就带你去。”

    两人一路无言,来到办公室之后,李厂长指着办公室内的电话说道:“电话就在那里,你随便用。”

    说罢,在确定谢志元会拨号之后,便识趣的退出房间,在门口守着。

    看着眼前的电话,谢志元神色复杂。

    挣扎了许久,方才拨通了那个熟记于心的电话。

    在经过几次转接之后,电话最终被接通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电话那边传了一声:“喂!你好,我是李传雄,请问你是?”

    这道声音比记忆中苍老不少,但谢志元却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就认出了对方。

    不知为何,他喉咙干涩的不行,一时间说不出话。

    电话那边见一直无人应答,有些着急了。

    “喂喂!”

    “喂喂,听得到吗?听到请回话。”

    喂了半天,一直没有人应答,李传雄皱了皱眉头:“喂,你到底是谁?再不说话我就挂了。”

    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嘀咕:“哪个小兔崽子耍老子玩,老子非扒了……”

    听到再耳熟不过的咒骂声,谢志元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李大哥还是这副急脾气。

    这些话一瞬间将他带回了往昔岁月。

    虽然知道这是电话,对面看不到自己,谢志元还是不由自主的整理了下领子,清了清嗓子,想以最好的状态面对老熟人。

    “李大哥,是我。”

    此话一出,对面沉默了许久。

    察觉到对面粗重的呼吸声,谢志元握着电话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许久之后,一道不可置信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

    “是谢志元吗,是志元吗?”

    “李大哥,是我。”

    电话那面再次沉默许久,随后就像是炸了窝一样,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顺着电话传过来,显然对面的人也是异常激动。

    激动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不断的咒骂:“wc!谢志元真是你,你tmd那么多年死哪儿去了,老子找了你那么多年,都没见你人影,还以为你真没了呢……”

    谢志元心虚,老老实实的听着对面的骂声。

    “李大哥,我错了!”

    此话一出,电话对面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许久之后,还是那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不过声音中却夹杂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哽咽。

    “没事就好,活着就好!”

    这话就像是戳中了死穴一样,两人瞬间就沉默了。

    谢志元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挤出一句:“李大哥,我……我……”

    “别说了,我都知道,活着就好!他们几个都没了,只剩下老马和老苗了……”

    感叹了两句之后,李传雄突然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你现在在哪儿呢?”

    被情感冲昏头脑的谢志元下意识说出了自己的居所。

    下一秒,他愣了一瞬间,随机气急败坏地开口道:“李大哥,你套我话。”

    电话那边传来了李传雄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哈!计不在多,有用就行,你等着,我这就请假去找你。”

    “别……”

    “别什么别,你老实在家等着就行了,我这几天就过去。”

    说罢,不等谢志元继续开口,李传雄就大声朝警卫员喊道:“小卫,帮我订火车票。”

    在一旁听着的小卫略微有些迟疑,不太赞成地说道:“首长,这样太危险了!”

    奈何李传雄对此充耳不闻,直接挥挥手:“让你去就去,正好老子好几年没有休班了,这一次索性多休几天。”

    被李传雄这么一弄,小卫都快哭了。

    “首长,你不能这样……”

    “别说了,就这么决定了,老苗昨天还催我休息呢,正好随了他的愿。”

    警卫员小魏一脸苦瓜脸的看着执拗的首长。

    这是一个意思吗?

    最后还是谢志元的声音解救了满脸为难的小卫。

    “李大哥,我找你有正事。”

    李传雄:“跟我还玩藏着掖着这一套,有事就说事。”

    谢志元也不客气,直接将冯家的事情说了出来。

    闻言,李传雄的脸瞬间严肃起来:“真的?”

    “真的!”

    李传雄皱着眉,脸色有些复杂:“这事交给我,你就别管了。”

    挂断电话之后,某军区,李传雄坐在椅子上,嘴里骂骂咧咧:“天杀的小*子,我十八辈……”

    发泄完心里的怒火,李传雄伸手招呼了一下。

    “小卫,你让二营长过来一下。”

    “是。”警卫员小卫听命后转身离开。

    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暗自祈祷李首长能够忘记刚才的任性。

    二十分钟之后,一声响亮的“报告”唤回了李传雄的思绪。

    “进来!”

    “首长,你找我有什么事?”二营长一脸正经地问道。

    李传雄将手中写着谢志元地址的纸扔给二营长,没好气地回道:“怎么着?没事还不能找你了,还有,想听你叫声爹有那么难吗?”

    二营长拿下脸上糊着的纸,一脸笑嘻嘻地回怼道:“不是你说的嘛,在部队要叫称号。”

    李传雄脸一僵,这话是他说的不假。

    可那不是眼前这臭小子年少轻狂,他担心对方打着他的名头在部队里作威作福,受优待。

    谁知道这臭小子进了部队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他一度怀疑,这臭小子给自己下套。

    因为这个,老妻已经不止一次埋怨他了。

    想到今天出门时老妻的威胁,李传雄憋屈地开口道:“那话是我说的不假,那我也没让你不着家啊。

    好家伙,人家大禹为了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你比人家大禹还厉害,你算算,你都多长时间没着家了,还记得家门往哪开吗?”

    对于亲爹的埋汰,二营长充耳不闻,低头看起了纸上的内容。

    “我也不要求你都回家了,你起码给我带回个儿媳妇……”

    眼见对方一声不吭,李传雄忍不住使劲拍了一下桌子:“我说话你听到没有?”

    二营长颇为敷衍的挤出一句:“听到了,听到了。”

    “你说我刚才说啥了?”

    二营长抬头,看着亲爹那副不善的样子,猛地咽了咽口水。

    “坏了!真把人得罪狠了。”

    他挤出个笑容,难得喊了声爹:“爹,我刚才没听清,你能再说一遍吗?”

    李传雄强忍着怒火,讲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管你怎么想的,年底之前必须把媳妇带回来,否则,就去给我相亲去。”

    一听相亲,二营长不乐意了。

    他嬉皮笑脸地说道:“爹,你说啥,我没听清楚。”

    李传雄被儿子这副样子给气的差点一脑袋在那,他指着大门口:“滚滚滚!你给我滚!”

    “好嘞,我这就滚!”二营长说着,做势就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