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这个暴发户他不一样

    “你脑子想些什么玩意儿,我是你爸,怎么可能给你找张有根那样的东西!”

    黎万山没想到黎菁会把这事联系到张有根身上,他气一提,激动得声音气势再次拿出来。

    他声音偏重偏粗,一吼起来嗓门就有点震耳朵,边上申方琼眉头一皱,抬起胳膊肘朝他怼了一下。

    “你好好和乖囡说不行,屋子里就听你粗嗓门了。”

    黎万山撑在大腿上的手歪滑下去,他看向老妻,对上她怒瞪过来的眼,他一下熄了火。

    “这个暴发户他和一般暴发户不一样。”黎万山往边上坐了坐,重新看向黎菁控制着语气解释。

    “人原来和你三哥一样是当兵的,在部队表现不比你三哥差,得了好几次大比武的冠军,几年前军改,他响应号召主动转了业,上面本来给他安排进公安局的,但他老班长出任务时把胳膊废了,他把这机会让给他老班长了。”

    “这人有能力,他们家的人都在渔轮厂上班,但他回来没靠家里,凭自己本事进了渔业公司,对了,渔业公司去伊朗那次捕鱼,他也在船上。”

    “他还会开船?”

    黎菁有些不可思议,可能她自己脑子一般般,学个自行车都花了半个月时间,她对会开车会开船的人都佩服得不行。

    “那他怎么没干那工作,出来自己干了?”

    “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黎万山脸上带出一点欣赏笑意。

    “这是个了不得的人,我是觉得你三哥都比不上他,当初和他一起转业退伍的战友多,好些都没什么文化,又拖家带口的,日子过得艰难,人家写信找上他帮忙,他仗义也有想法,就辞了工拉吧着那帮战友一块下了海。”

    “从租一艘旧渔船开始,就这么两年时间,那渔船已经被他买下来了,估计不满足只做水产生意,他又组了一个车队在陆地各方跑。”

    “现在还买了个厂子,说是打算搞自己的小家电,这人脑子活,有魄力,我听他爷爷讲,他现在都搞不清楚他到底还做了些什么事业......”

    “这么厉害!”

    黎菁突然对这人有了点兴趣,想起什么来她又疑惑:

    “那他应该很多人喜欢才是,怎么二十七了还没对象呢?”

    这几年上大学的人比前几年多起来,晚结婚的人也多了,但没上大学的,还和以前一样,几乎参加工作就开始相看结婚了。

    动作迅速的,不到二十已经当了爹妈。

    像黎菁自己,读完两年会计出来,分配到这边第六百货妇女儿童店上班后,就不断有媒人来家里说亲,只是黎家人都以舍不得女儿,想多留她两年推了。

    直到这一个多月,黎万山才突然着急起黎菁的亲事。

    对方二十七,又那么优秀,绝对是结婚的热门香饽饽,按理不该现在还单着。

    黎菁算是问到点上,黎万山也不瞒她:

    “他爷爷说,早几年他天天海上飘着,家里都见不着他人,没办法给安排,后面他拉着战友一起干事业,又欠了些饥荒,想安排没人能看得上。”

    “这一年他事业起来,介绍的人倒是多了,不过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姻缘这块运气不太好,每次相看都会出点岔子。”

    “什么岔子啊?”黎菁一脸好奇。

    黎万山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他看了看边上的老妻申方琼。

    “头一次,他工作耽误去晚了十分钟,没见到人,等了半天,后来才知道人家认错人,两人还看对眼去约会去了。”

    黎菁回来前,黎万山就在和家里商量相看这事,男方什么情况,黎家人都已经知道,申方琼开口给黎菁解了惑。

    “第二次他人准时到了,结果女方没到,女方路上发生意外进了医院......”

    申方琼和黎万山一样,她也不想闺女听到脏耳朵的事情,她没再说女方先前谈着男人,还意外怀孕大出血的事,只道:

    “可能就是一开始头没开好,后面都不太顺利。”

    “从你爸说的看,那人确实还行,就一点不好,他不是他们家亲生的孩子,他是被他爷爷收养的,他被收养没几年,养父母就生了一对儿双胞胎,具体什么情况你爸也不太清楚,都是听他爷爷在说。”

    申方琼对男方家庭关系复杂这块儿不是很满意,她语气里也带出一些,黎万山难得反驳了老妻。

    “亲生的养的那么重要?”

    “我和老陆两年的钓友,他家里什么情况我多少知道一些,都是本分人,就算有私心,明面上也过得去,况且老陆也说了,人在杨柳街有房子,以后结婚了也不和他们住一起,逢年过节回去下就行。”

    黎万山说完,看向黎菁,他顿一瞬,到底道:“看你自己,要实在不愿意,我也不逼你。”

    “我觉得,去见见也行?”

    黎菁看看黎万山申方琼,再看看哥哥嫂嫂,她低眸思忖一会儿,回道。

    “是明天见面?约在哪儿呢?”

    “我和老陆约的一起吃中饭,就在你喜欢的东福饭店。”黎菁答应了,黎万山脸色由阴转晴。

    “你看你是明天直接和我一起去,还是先去单位,请好假从那边过去,尽量早点,十点半左右到。”

    黎菁想了想,“我上班随便弄弄都要九点多了,请假还要耽搁下,十点半过去有点赶,我还是晚点儿直接给科长打电话请假吧。”

    “行。”

    黎万山没意见,抬头,又说:“那个,季......”

    “既然菁菁想先见见人,那就先这样,时间也不早了,菁菁,你先东西拿上楼规整规整,等下该吃晚饭了。”

    申方琼出声接过黎万山的话,慈和的笑着和黎菁说道。

    “啊?哦,好。”

    黎菁迟疑着站起来:“那爸,我先回房间了?”

    黎万山看看老妻,又看一眼忐忑问他的小闺女,半晌,他“嗯”了声,算作回应。

    难得一次在被抓包后没听到黎万山震破楼的训,黎菁还有些不习惯,但父母没发生一番争执便让她逃脱实在可喜可贺,她也不敢停留,赶紧去拎了自己的大包小包,噔噔噔上楼了。

    “你刚才是不是想提季临?”

    看着黎菁身影消失在二楼走廊拐角,申方琼收回视线,唇边的笑意敛下,压低声音问道黎万山。

    申方琼话一出来,黎家人面色都微变了变,老二黎志军直接搓断了手里的烟,狭长眼里一霎冷凝晦暗下来。

    黎万山没否认:“人要调回来了,早晚要见面。”

    “见面是见面的事!”

    “菁菁既然答应相看,说明她对季临就没那个意思,是我们搞错了,等人回来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当邻居处就是。”申方琼斩钉截铁一声。

    “我警告你啊,你不要没事找事,我当初就不同意你心软答应季临,他要真有心,不会三年不回来,不回来就算了,人和失踪了似的,逢年过节都没一通电话!”

    “这样一个人,不管他多优秀,我都不会把女儿嫁给他,更何况他还有彭芳那么个妈!”

    申方琼瞪着黎万山说着,不知道想到什么,她脸上怒气加重:

    “你也是,早上彭芳那娘们说那么一通话,你都不知道骂回去,要老娘在家非得撕了她嘴!”

    提起这事黎万山也窝火,“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和她吵,又不是她男人季海翔站我面前。”

    “呵!被人指着鼻子骂女儿聋子结巴,乞丐了,还想着自己是大老爷们呢!”

    “妈,这事也怪不了爸,彭芳那女人就那个德行,赶明儿我和庆美想法子讨回来就是了。”何丽娟见势不对,担心老两口又吵起来,她赶紧出声劝。

    常庆美也忙接话:“是啊,妈,今儿晚了,我们先弄饭吃,菁菁早上走得急,没带饭,还不知道中午吃的啥呢。”

    “我们去做饭。”

    申方琼轻吸口气,她没再理黎万山,手撑着膝盖起身,喊了两个儿媳妇和她一起去了厨房准备晚饭。

    家里女人一走,黎志军把揉成碎渣的烟扔烟灰缸里,起身淡淡说一句:“菁菁答应了,可以见见,但另外的,您最好别再答应太快,等我这边全部调查清楚,不然我不说什么,老三那里也会闹起来。”径自出去了。

    黎万山满脑子都是老妻骂他的话,他没心思搭理儿子,端了茶几上的搪瓷茶盅狠灌了几口冷茶下去。

    他最近上火,早上泡的苦丁茶,冷了后别有一番苦,苦得他直咂嘴,喝得急还呛了两口。

    黎河洋从外面悄悄进来,看爷爷那边没注意,赶紧一溜烟上楼去了黎菁房间。

    “小姑,干嘛呢?”房间门没关,黎何洋身子歪靠在门边,头探进屋,笑嘻嘻一声。

    黎菁在收拾屋。她东西多,喜好还杂。

    衣服鞋子,包包,占满了屋子里的几面墙和边边角角,喜欢的各色各样发箍发夹发绳发带堆满了她整个梳妆台,还有满床都快没地方睡的各种毛绒娃娃,一进屋感觉进了杂货铺,看得人眼花缭乱。

    黎菁早上睡过头,醒来后她蹬掉薄被,匆匆洗漱好换好一身衣裳就下楼了,屋子半点没收拾。

    这会儿衣柜,鞋柜,梳妆台上到处是她早上找东西翻乱的痕迹,晚上她睡觉不老实踢掉的毛绒娃娃散落在床上地上甚至床底。

    跟被打劫了一样。

    大夏天,一进屋看着这样逼兀杂乱的环境只感觉憋闷还热。

    黎菁自己也看不过眼,她都没空去想先前楼下的事,大包小包一放,赶紧收捡起这满床满地的娃娃,衣服和鞋。

    “你先前大门口想和我说什么呢?”

    黎菁把最后一件扒拉在外面的衣裳拿竹衣架挂好,关上柜子,她扭头看一眼门口的黎何洋问他,想起什么,她要移开的视线倏然转回他:

    “还有,我爸,你爷爷怎么知道我动了天赐的存钱罐的?”

    “这个啊,那个.....”

    黎何洋抬手抓抓他带点自然小卷的冬菇头,一脸心虚,他一步一顿进屋,弯身捡起床角一个侧卧小熊猫,轻轻抓揪两下上面的熊猫耳朵,像是找到点底气,牙一咬开口了。

    “小姑,这事不能怪我啊,你不知道,我下午回来的时候,你爸,我爷爷他发了多大脾气。”

    “我刚进门,一个搪瓷缸子直接砸地上了,看着我就刺:‘这又是从哪个垃圾堆回来了?没出息的东西,让你去学技术不去,成天外面鬼混,现在倒好,捡破烂去了!不成器的狗东西,还带你小姑。人家外面现在都说,黎万山当了一辈子厂长又怎么样,女儿孙子都沦落到捡垃圾当乞丐了!''”

    “他知道我们在外面收废品的事了?”

    黎菁手上一个用劲儿,“刺啦”一声手里购物袋破裂,刚买的裙子直接掉在了地上,她顾不得捡,慌忙抬头问道黎何洋。

    她上个月缺钱缺疯了,但让她不买东西和剜她心没区别,她根本忍不了。

    没办法了,她只能想法子另外赚点钱。

    但她只会算账管钱,不知道该怎么去另外赚钱,后来听采购部张姐说她婆婆上班的废品站最近效益好,废纸板,废铁价格都起来了。

    她脑袋一转,想到家家户户都攒了点废品,等着多了上废品站卖,要有人上门收,这些人没准图方便就卖了呢。

    她也不多赚,弄点跑腿费总行的吧,而且废品一天一个价,就算后面有人问起,她也好解释。

    正好黎何洋没事干,也缺钱,她就找了他一起。

    只是当时她和黎何洋手里都没钱了,没办法,她想到了小侄子天赐的存钱罐。

    天赐是全家最小的小孩儿,二哥二嫂也宠着,几年前她给天赐买了存钱罐以后,他的压岁钱,二嫂再没收过,而天赐和她关系亲,早就嚷着存钱罐给小姑花了。

    她和天赐借存钱罐里的钱,天赐一点没犹豫,直接把罐子抱给她了,还保证他谁也不告诉,爸爸妈妈都不给说。

    她本来想赚了钱就给补上的,但废品生意并没有想象那么顺利。

    他们没有经验,走街串巷张不开嘴,闷头闷脑上门敲门差点被当成骗子小偷,加上对各类废品价格起伏也没研究透彻,导致报价不清,人家不信任他们,根本不把废品卖给他们。

    更糟心的是,他们才做没几天,竟然就有了竞争的同行,人家还有一套自己的吆喝方式,比他们做得出彩。

    太艰难,为了多赚点,他们不得不翻起了垃圾堆。

    结果忙死忙活累了一个月,钱没赚着,还被发现了?

    “是啊。”

    黎何洋郁闷的点点头:“也不知道哪个王八羔子瞧见了咱们前几晚去翻垃圾堆的事,给捅出来了不算,还嚼舌根说你这么败家,现在还自甘堕落,要嫁不出去了。”

    “老爷子气炸了,从我这儿确定了这个事,当场就打电话给你定下个对象,说叫你明天去见面。”

    黎何洋说着,又小心看向黎菁:“这事爷爷刚才给你说了吧?小姑,你答应了没?”

    “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

    黎菁扯扯唇冲他皮笑肉不笑一下,拿过给他买的白球鞋塞他怀里,再一手握过他胳膊一手推着他背把人推到门口,砰一声关上了门。

    现在是答应没答应见面的事吗?

    她爸好面子,收废品的生意肯定不会让她继续,她唯一自力更生的法子算是到头了。

    最重要的是,她今后一定会被盯得死死的,这不止是被经济限制了,连人身自由都会被限制了。

    不理会在外面一直小声拍门,想喊又不敢大声喊的黎何洋,黎菁转身重新打开衣柜翻起明天要穿的衣服。

    暴发户就暴发户吧,她不嫌弃,要真和说的那样,有钱有能力,长得高,脸也不差,只是亲事有点小倒霉的话,她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