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不了,鱼死网破

    傅安安听后,只觉得好笑又讽刺。

    “那是因为你曾经对我说过,最厌恶新式女子留过洋喝了点洋墨水,就把老祖宗的三从四德丢了,穿洋装跳洋舞,搂搂抱抱丢人现眼,骑马开车打枪,更是粗鲁不堪,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你还说,以后我做了你的妻子,要听从你顺你,要孝顺姆妈伺候姆妈,家和才能万事兴。进门三年,你说的,我都做到了。”

    傅安安眨了下眼睛,眸里似有水光,“三年后,你却跟我说,你爱上了会骑马打枪的乔曼,要休妻另娶,逼我让出少夫人之位。”

    真是讽刺。

    她偏不如他们的愿,宁愿和离名声差了,也不苟且。

    只要离开这里,反正不管做什么,都比受辱强。

    傅安安不再理会神情复杂的男人,转过身站在朱老夫人面前,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姆妈,假孕这件事,真正的内情,你知我知,徐老那里,我也获有他的一纸供词。

    进门三年,我花费重金为你治愈陈年旧疴,白天我处理府内大小事务,晚上伴在你身边端茶倒水喂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既然少帅找到相守一生的女郎,那就好聚好散,嫁妆我带走,三年开销一并算给我,我马上登报和离。”

    她走后,少帅府不仅穷得哐当响,还有难伺候的朱母,养不熟的刁奴。

    以后这些,都该是乔曼承受的了。

    还怪不得谁。

    是她自己选的。

    屋内沉寂片刻。

    朱母阴着脸,“我不同意。”

    她拿捏了傅安安三年,以为还能拿捏住人,盛气凌人道,“别忘了,你父兄背负汉奸骂名,出了少帅府,无人庇佑你,别说嫁妆,你的命都保不住。”

    “生死有命,就不劳姆妈费心。”

    傅安安淡淡说完,看了眼春雀。

    春雀懂了,立即把账本单子递过去,“老夫人,我家小姐的嫁妆卖的卖当的当,还送了很多给乔小姐作为聘礼,一共是两万五千一百零二块大洋,少一块都不行。”

    “这么多,你们抢钱吗?”

    朱母气急了,喉咙里堵着痰,捂住胸口拼命咳嗽起来。

    按照往日,傅安安早就过去给她轻轻拍背了。

    这会儿她却冷眼旁观。

    白皙的小脸神色不变,和平常一样娇美可人。

    但气势却强硬。

    朱母气恼傅安安没有往日的乖巧听话,但对上她那双淬冰的眸,又忍不住吸了口凉气,颓然地往后倒坐在金丝楠木椅上。

    事情似乎在逐渐脱离她的掌控。

    这么多年来,她心里还是头一次生出了无力感。

    只娶个乔曼进门,手里没有大把钱财,少帅府迟早没落,乾川在军政府也将寸步难行。

    朱母迅速权衡完利弊,咬牙道,“账目一笔勾销,你的嫁妆再留七成下来,我做主,你和乾川明天就登报和离。”

    “姆妈,你贪得无厌的样子,真难看。”傅安安眸色微冷。

    朱母半辈子的脸面都没了,索性撕破脸,气急败坏道,“不同意?也行,你傅家满门汉奸,马上传遍整个海城,我要你,背负不孝女的骂名,永远耻辱。”

    “大不了,鱼死网破。”傅安安扬了扬眉,丝毫不惧,“我一个人,拉整个朱府陪葬,我也狠狠赚了。”

    这就是谈不拢了。

    朱母没想到傅安安完全变了个人似的,骨头比石头还硬。

    一条贱命,傅安安舍得豁出去,她却不能,也不敢。

    偌大的朱府,煊赫了上百年,不能断送在她手里,成为千古罪人。

    “安安啊,这三年你为我们少帅府付出许多,姆妈都记得,我这心里,也早就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眼下,傅家只剩下你了,和离之事,你再考虑考虑,以免日后后悔。”

    朱母脸色几番变来变去,最后换了张笑脸,缓了口气。

    从前,做小伏低的是儿媳。

    如今却是她。

    她气红了眼,却不敢发作。

    想起傅安安那些丰厚的嫁妆,以及要归还给她的两万多块大洋,心痛到滴血。

    没有钱的日子,比黄莲还苦。

    哪怕是盛名累累的少帅府,活得也跟拉黄包车的穷酸伙夫没什么两样。

    “不和离,我才会后悔。”

    “就这样,话尽于此。”

    傅安安决然离开。

    朱乾川神色复杂,回过神时,却见傅安安已经走远。

    他即刻出门,在院子外追上,一把拽住她馨软的手臂,英俊脸廓笼在树枝的暗影中,影影绰绰。

    傅安安目光微闪,就想起结婚前,那个在傅家后花园里陪伴她的少年朱乾川。

    几乎一模一样的姿势。

    只是当初的少年,长衫单薄,眼神温柔。

    傅安安僵了僵,站着没动。

    朱乾川盯着她,冷脸质问,“就算是姆妈不对,让你吃了假孕的药,那天晚上睡了你的野男人呢?他是谁?”

    他还有脸提野男人?!

    傅安安气笑了,“刚才你不是看了场好戏吗?还有什么可问的?自然也是你姆妈干的好事,让我吃了致幻药,再把这块玉佩放在床头,让我以为你回来了,还留了信物给我。”

    说完,示意春雀把那块翡绿色方形玉佩递给他看。

    朱乾川看了眼,有点眼熟,好像在军政府的高官办公室里见过类似的玉佩。

    玉质难得,绝非凡品。

    他矢口否认,“府里缺钱,姆妈没有这么贵重的玉佩,也不会把它送给你。”

    “那就是从我嫁妆里拿的。”傅安安不置可否。

    春雀犹疑了几秒,“小姐,你的嫁妆没登记到这块玉佩。”

    “可能漏登了。”

    傅安安淡淡说,转而看着朱乾川,手指用力,把他拽着她胳膊的大手拨开,“少帅请自重,我明天一大早就去报社登报跟你和离。”

    她就这般急着跟他一刀两断?

    朱乾川的脸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脸皮剧烈颤抖了起来。

    如今少帅府权势滔天,这城里,谁家女郎不是抢破了脑袋也要嫁给他?

    她却想走?

    她有没有想过,是她配不上他。

    是他委屈了三年。

    傅安安眉眼冷淡,看得他心头生出了说不出的烦躁。

    扫视过她旗袍下的曼妙身段,白皙腻嫩的小脸,嫣然脂丽的红唇,眼神一点点阴郁。

    三年过去,她变得更貌美了,夺人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