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澜江学宫

    在那小吏看来,阳和暖玉是何等珍物?那是卫仙师开金口,指名道姓要的物事!

    在此地与天老爷一般大的余仙师,也不过是卫仙师一个下属罢了。

    这样一物,如果是由他呈递上去,入了仙师法眼,登时就可前途无量。

    想到此,这小吏一时间猪油蒙了心,铸下大错。

    在他想来,只要把事情遥遥控制住了,仙师根本不会知晓这块宝玉来自于一个少年郎。

    只是,事情的结果不尽如他意。

    卫鸿接过汉子递来的白玉,箓文自眼前一闪而逝。

    【阳和暖玉,含一缕灵机,汲取可得法火进度212%】

    此物可抵他八日半的法火积蓄,不少了。

    他用食指和拇指将白玉捏起,对着日光看了看,分明是洁白无瑕的一块羊脂白玉,在他眼中却好似闪过一丝血色。

    回看先前他耗用的诸多玉圭沙、水华青藕,又有多少是染着血的呢?

    收束发散的思绪,卫鸿郑重许诺,

    “你和你的儿子想要什么,尽可说来。”

    此时,已而有些许人路过此处,为动静所吸引,远远在旁探看。

    那位老父声音哽咽,断断续续说道,

    “我儿曾说过,他这回要是能活着将宝玉呈上,没有其他的心愿,只愿做仙师身畔一个童子,学些道法。”

    卫鸿听他一言,隐隐受到些启发,他认真琢磨一会儿,回复道,

    “他渴慕修行么......这样吧,过些时日我便开一所学宫,里面会讲授些道法,届时他将是第一个学生。”

    卫鸿与他说完,便让侍卫将汉子和受伤严重的少年都请进官署,进行医治。

    此外,他还派人去延请城中名医,以作防备。

    先前他以符箓吊住少年一条命,现在还得缓缓调养才能真正救过来。

    进到内室,卫鸿屏退他人,只留下余化及。

    他坐在椅子上,余化及站着。

    他定定看着余化及,沉默了数息,问道,

    “这人是上次肃清安顺道的残余?”

    余化及摇摇头,叹息一声,

    “他是我一年多里收拢的一百七十三人之一,是骨干,上次肃清,他也做了不少事。”

    卫鸿起身,走到余化及旁边,与他并肩而立。

    “此人变质得还真是快啊。若今日未曾拿住此人,这些家伙岂不是在一点点掘我等的根?”

    他声音中带着点冷意。

    哪怕不讲情谊,单讲利益,此事的恶劣影响也极大。

    如果官署不能保证承诺的兑现,反而做些巧取豪夺之事,一时来看影响不大。

    似乎这块玉最后兜兜转转还会落到卫鸿手上。

    他并不会在法物上有所损失。

    但试问此事传出后,闻之者谁还敢尽心竭力去荒山野岭、大江大河中去找寻稀少的灵材?

    靠卫鸿自己么,靠那几个寥寥的小吏么?

    都不行。

    如果没有处置好这件事。

    腐化蜕变会飞速蔓延,快得令人难以想象!

    不用过去多久,卫鸿能取得的资粮就会大大减少。

    这是可以预见的,也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资粮减少,进境就会延缓。

    而这,便会削弱卫鸿在数个月之后的生机。

    可以说,这真真切切伤到了他的根本利益,是在动他的命啊!

    “我提几点意见。”

    卫鸿思索片刻,缓慢言说,

    “一、吏员、差役本人及其亲朋好友不可参与灵物的进献一事。

    “二、对于赏格极高的物事,加一关摄心问神,务必追溯此物来由。一应赏赐只能落到第一个得手此物的人手中,余者或骗或抢或买,都不作数。

    “三、建立起对献宝之人的文书归档工作,定期了解他们的安危与生活现状。

    “四、告知众人,澜江学宫不日即成,若有珍物进献,可得入学修道之名额。

    “五、若有人行阴私鬼蜮之事,在此间伸手,尽杀之。”

    讲完这些话,卫鸿将处置小吏和差役的事情交付给余化及,而后去看那位濒死的少年郎。

    ......

    卫鸿离开后,余化及命人把那几个小吏与差役押过来,开始详审。

    不多时,便把牵连在其中的人都弄得一清二楚。

    这之中,自然用了些道人的本事,有些手段较为残忍。

    连根带泥把渣滓拔出来后,余化及走到那小吏身边,居高临下俯视此人。

    他淡淡言道,

    “你自己体面吧,不必让我动手。”

    那小吏趴在地上,面庞被涕泪糊满,

    他吃力问了句,

    “罪人自知必死,也不敢贪求宽恕,只是我那老母长居乡下,也并未得我多少好处,她......”

    小吏说道此处就不再言语。

    他哀求地看向这位曾经将他自泥涂中拔擢的贵人,现在冷漠而森然的仙师。

    余化及微微点头,示意已然知晓。

    那人得了授意,心中顿时释然。

    他向余化及道了声谢,挣扎着爬起,将外衣抛过房梁,系一个结,而后就吊死在此地。

    ......

    卫鸿行到安置少年的屋舍,推门一看,里面有数人在忙活,俱是被请来的医者。

    他人的老父呆滞坐在床边,似乎魂飞天外,与俗世隔绝。

    这人伤得很重,幸而此地调拨了些赵极炼制的好药,又有少许灵药能给此人用上,这才救回来。

    耗用些许灵材之事,卫鸿并不吝惜。

    信义的建立是难事,破坏起来却简单。

    卫鸿前些时日积攒下的些许信誉,可不想尽数倾覆在此事之中。

    救得这一人,此次事件的人心损失就可挽回不少,乃是千值万值的一笔买卖。

    耗费个把时辰,少年的命总算稳住,接下来要养回来就无甚难处了。

    于是卫鸿离开这里,叫来余化及问询。

    “那人及其党羽怎么处置的。”

    余化及低下头,回应道,

    “罪魁祸首自尽,从者皆杀。”

    卫鸿闻言点头,余化及并无因着些许情分包庇此人,处置还算得体。

    他嘱咐一句,

    “斩其首,悬之城门。张榜诉其罪状,以此惩前毖后。”

    “是!”

    处置了这件事,卫鸿踱步到存放灵材的房间,静心养气,继续观览道书。

    做事与修行一般,同样有种种未曾遇见的碍难,今日之事亦是一教训。

    闲暇之余,他思忖着今日得失,

    “人性之中的善与恶,处事时都应该纳入考虑,须得做一些预备以遏制糟糕情况的发生。”

    他不禁问自己一句:人都有贪欲,凡民的贪欲他处理起来不难,可修道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