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临街商铺

    香春路全长3km,是一条东西向马路,从东到西,直抵江边。

    多年前,老早便有风声说要纳入旧改项目,但却一直没有立项,没有什么动静。

    即将到来的12月,在月中的时候,上头就要发文,提及加快推进棚户区及危旧房改造。

    于是,整条香春路沿街楼宇,全都被纳入了征拆范围。

    从12月末公示规划,到出拆迁公告,再到正式拆迁,紧锣密鼓,正正好好两个30天。

    两个月之后,拆迁工程,就要如火如荼进行。

    除了几栋机关大楼,以及几个难啃的钉子户,整条街都被依次按地块夷为废墟,开始重建。

    余欢沿着这条老街兜兜转转了几個来回,瞧着时间已经是十二点半了,便驱车在一家顺天盖码饭的店门边停下。

    准备随便吃个快餐,应付一下五脏庙。

    下车之后。

    却见到一个身材圆滚滚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门前,双手叉腰呵斥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奶奶:

    “嬲你妈妈别嘞,讨饭死一边去讨!”

    一人皮衣鲜亮,脖颈挂着粗大的金项链;一人衣衫佝偻,手里提着一大编织袋塑料瓶子。

    前者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作势就要踹人。

    后者登时缩着脖子,唯唯诺诺地走开,蹲坐在不远处的路沿,从褴褛的兜里摸出饼干,小口啃着。

    余欢见状,只能是摇了摇头。

    收回视线,扫了一眼饭店的玻璃橱窗。

    瞧见上面贴着一张商铺出售的告示,其上,还注有联系人及电话号码。

    留了这个心后,余欢踱步入内,转头四顾了下一下。

    四开间的门面,从开放式的厨房,可以估算面积摸约一百五十平米出头。

    这种铺子属于商住一体,底层对外面的街道开放为商铺,其余六层则为普通住宅。

    从面积上来看,还有可能是几个商铺打通为一间。

    甚至是有几个房东、几本产权证、十几个产权人,也不奇怪。

    这家盖码饭生意很一般,这都中午十二点了,客人三三两两,安置在最里侧开放式厨房的灶台,也呈熄火状态。

    余欢在前台小妹那里点了两份柴火香干炒肉,厨房那边百无聊赖在玩手机的炒菜师傅,适才忙活了起来。

    一份现吃,一份打包。

    他准备速战速决,心不在焉地囫囵吃完饭,拿起汤勺舀了一口赠送的紫菜蛋花汤。

    咂咂嘴。

    从菜到汤,都是寡淡无味。

    掌勺的不会是老板的小舅子吧?

    就这口味,能在餐饮行业无比内卷的星城存活下去,那才是奇了个大怪。

    从桌上的纸巾盒扯了一张纸巾擦嘴,随手扔进桌边的垃圾桶。

    余欢旋即从裤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出此前记住的号码,准备简单的了解一下行情。

    听筒刚贴在耳边,彩铃便响了起来:

    “花田里犯了错,说好破晓前忘掉~花田里犯了错,拥抱变成了煎熬——”

    电话接通。

    “喂?”

    听见那边传来的声音,余欢忙说:“杨先生你好,我想要了解一下你商铺的情况。”

    “我不需要中介。”

    “呃,我不是房产中介!我想要投资买一个商铺,看到你门面上贴了出售,所以这才打电话给你,咨询一下具体情况。”

    “哦,那好!我就在店子里,可以面谈。”

    听见这话。

    余欢赶忙抬头四顾了一下,没在店铺里看到有什么打电话的人。

    视线透过橱窗往外一看。

    唯见之前那个呵斥拾荒老人的胖子压在马路边,正把手机端在耳际打电话。

    “我在里面吃饭。”

    余欢说完。

    唯见胖子转过身来,往店面扫视。

    双方目光对上,胖子缓缓地往商铺里踱步。

    在余欢这桌面对面坐下。

    胖子厚厚的嘴唇一开一合:“贵姓啊?”

    “免贵姓余。”

    他的脸上堆满了肥肉,双下巴尤为明显,几乎与脖子连成一片,眼睛笑着眯成了一条缝:

    “余老板眼光好嘞,这条街上,就没有我这么大的商铺了。最适合用来做餐饮。”

    老早就注意到了余欢是开宝马来的,左脚还打着石膏,应该骨折了。

    整个人表现得尤为热情。

    由于真正过来看商铺的没几个,中介电话倒是山呼海啸,早就被那些问七问八的中介给烦透了。

    这位一瞧,就是有实力买他店子的人。

    余欢沉吟:“杨老板,你为什么想把这间商铺出售啊?”

    “嗐!租户干完这个月就不租了,我一家六口人,挤在七十平的老破小,想着换套大点的叠墅。”杨胖子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盒软中华,捏着一根递给余欢。

    “谢谢,不抽。”余欢摆手婉拒,而后继续问道:“伱这门面产权清晰不,有没有做抵押?”

    杨胖子将香烟轻轻地在手掌中敲打几下,然后叼在嘴里点燃。

    他吸了一口香烟,烟气边从鼻孔里冒出来,边说:

    “这商铺是四个门面打通的,我和我伢老倌共有,本子上合计一百六十平米,没有做过抵押,并且最关键的是没有什么公摊。我这个人很随便的,余老板,你要的话,一百八十万给你呀!”

    在星城话中,伢老倌是父亲的意思。

    “一百八十万?”余欢闻言直摇头:“你这还随便啊?我还不如拿这钱去五一那边买门面呢。”

    他提着已经打包好的一份盖码饭,拿起靠桌的拐杖杵着,起身就走。

    像这种商住一体的临街商铺,真论起地段,香春路也是一般般,2012年,均价一万就算是顶了天了。

    即便这四个门面打通的商铺产权很清晰,余欢还是颇为动心的。

    然而这死胖子,简直狮子大开口。

    余欢头也不回。

    杨胖子却忙不迭追了出来。

    在余欢前脚刚刚迈出门槛的时候,拦住他说:“余老板,一百七十万给你啊!”

    余欢拿腔作调故意不搭理他,转身,行至那个拾荒老奶奶面前。

    老奶奶望见杨胖子紧跟在后面,顿时畏畏缩缩地想要起身躲开,余欢见状,连忙将提在手里的盖码饭递给她。

    “我本来是给朋友带的,他又打电话过来说不要了,给你吃咯。”

    “小伙子,谢谢啊!”她道了一声谢,接过后,发憷地瞥了杨胖子一眼,忙不迭转身就走。

    余欢做完好事,径直上车。

    杨胖子赶忙过来,在车窗外大喊道:“余老板你人帅心善,一百七十万考虑一下!”

    余欢降下副驾驶车窗,慢条斯理说:“最多一百三十万。”

    “一百六十万!”

    “四个门面一起一百三十万,这是很公道的价了,杨老板你如果真诚心卖,这两天你可以打我电话,过时不候啊!”

    言罢。

    余欢驱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