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狼的舌头是有倒刺的。

    轻微的疼痛感覆盖了手上冻疮导致的痒意。

    苏婉呆楞住,难道这只狼只知抖M?喜欢凶的?你越是害怕它越瞧不上你,越想欺负你?

    她不自然擦了擦手,嘟着嘴小声道:“谁让你舔了,都是口水。”

    又有些记仇,扎针时手法便没之前那么温和。

    虎啸懒洋洋趴着,不时故意用尾巴敲敲苏婉的后腰,不怎么疼,苏婉就当它在按摩,好女不跟狼斗。

    油灯昏黄,贺长霄的视线从少女的针上不自觉移动到她的手上——小小的,灵巧的,是种秀丽的粗糙。

    被虎啸舔得那处红的厉害,隐隐带了血痕。

    红颜薄命,英雄迟暮,富贵花凋零到尘土里,都是憾事。

    贺长霄生在红尘之中,自然不能免俗。待苏婉下车时,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子,还是一副命令下级的口吻:“拿着。”

    苏婉疑惑接过,打开闻了闻,一股绵软的清香扑面而来。

    “红油膏?”苏婉惊喜道:“给我的?”

    她纯净的水眸中带了些许喜意,像雾蒙蒙的山峦突然放晴。

    贺长霄倏忽间不敢看她眼睛。

    他别开头,硬邦邦道:“算是谢礼。”

    收到谢礼该怎么办?苏婉选择蹬鼻子上脸,她笑得愈发和顺温婉:“能再请统帅一个恩典吗?”

    “我们这几个流人因为赶羊,没随着差役撤走。还请统帅怜悯,让咱们也同牧民一起照顾羊群,但求个温饱。”

    贺长霄看着睡得舒服的虎啸,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苏婉眉开眼笑地下了车。

    冯志一直守在不远处等着她,看她过来赶紧凑过去问:“你今日可受惊了?你可不知道,那些土匪还真有点子功夫,咱们好些兄弟都受了伤,有个到现在都没醒……”

    他还没说完,便被突然冒出来的赵成光给吓住了。

    赵成光不耐烦道:“你来凑什么热闹,赶紧让苏大夫休息,明日还要有的她忙呢。”

    此话不假,今日有不少羊受了惊,明天还得再观察观察它们的情况,是否还出现别的症状。

    “赵将军,咱明天走不走?”

    “不走留这儿吃干饭?”

    “那些土匪不会还来吧?”

    “我咋知道。”赵成光嫌他啰嗦:“滚滚滚,赶紧睡觉去,下半夜还得守夜呢。”

    冯志没法子,恋恋不舍走了。

    回到家人身边时,苏沐已经睡了,苏弘在乐颠颠地抚摸着小宝,时不时与它低声说些悄悄话。

    小白隼也拿头去蹭苏弘的脖子,哥俩又跟在府里一样好了。

    苏禾慈爱地看着他们,走到现在,他们一家人越来越齐了,只剩下,只剩下……

    “大哥。”苏婉一屁股坐到他身边,絮絮叨叨:“我跟统帅说好了,咱们还有玉娘、还有栖雪几个以后跟着牧民走。”

    苏禾突然笑道:“刚瞧着,他们又偷偷摸摸回来了。”

    说得是戴冰他们。

    苏婉全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以后咱离他们远点,若是戴冰要大哥修书一封给嫂嫂,你在里头得写翔实些,把他怎么对弘儿的也写进去,让嫂嫂狠狠打他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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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禾犹豫片刻,轻叹口气说:“她若知道了,不晓得该如何担心呢。”

    苏婉猛地眼睛一红,她强自镇定道:“我瞧那个老五是个良善之人,到时候咱请他偷偷带封家信,让弘儿与沐儿都写。”

    苏弘听到此处,突然又落下泪来:“爹,能不能让娘来看看我们?”

    苏禾将他搂住,拍了拍他的头,心痛难忍。

    “都别哭了!”苏婉振作道:“咱好好活着,总有相见的一天!嫂嫂天家富贵,一定会保佑我们逢凶化吉的。”

    小白隼“喝喝”叫,又去蹭它大哥的眼泪。

    玉娘在旁瞧这一家互相勉励,又想起自己远在千里的孩儿,想起她那丝毫不顾兄妹之情的兄长,长叹口气,绝望转了身。

    苏婉看在眼里,并未说话。

    隔天她将玉娘和唤到身边,拉着她亲热道:“统帅赏了咱一瓶红油膏,治冻疮最管用,我瞧白姐姐和刘妹妹手上的冻疮可不比我少,快擦擦,要不然来年又容易生了。”

    刘栖雪是刘玄的小孙女,她比苏婉小三岁,胆子却不小,昨天泼辣地扯着羊角往回拖,实在令人钦佩。

    “苏姐姐,你为何懂如何治羊啊?”

    苏婉拿糊弄她哥的话同样糊弄这个小妹妹。

    白玉娘羡慕道:“幼时家中夫子常说,读书如树木,不可求骤长。一本书都得要我多读几遍,我出嫁前家中藏书只看了点皮毛。没想到苏妹妹小小年纪便如此博学多闻了。”

    苏婉有些汗颜,她赶紧换个话题说:“既然统帅愿意让咱照顾这群羊,那咱得将它们都照顾好,到了凉州也能寻个好出路。”

    白玉娘眼睛一亮:“当真?”

    她这一路担忧恐惧,生怕到了凉州要去那污秽不堪的所在。

    “自然。”苏婉肯定道:“所以白姐姐千万不能放弃,前方仍有路,荆棘遍地也好,坦荡也罢,咬咬牙,咱们在一起总能闯过去。”

    白玉娘哭出声来,自从落难后她便知道,她这辈子完了。前半辈子顺风顺水,后半辈子风霜雨雪也是世事无常,大不了黄土一掊埋在这大西北,可她实在放心不下她的惠儿,夫家薄情,对她这个罪妇的女儿能有多怜惜?

    刘栖雪年轻无畏,是个将门女,又随了祖父———脑袋掉了碗大的疤,这是刘玄死之前对她说的,想来当初他便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白姐姐,你哭什么?”刘栖雪替她擦擦眼泪:“我爷爷,两位姐姐的父亲均是仗节死义,都是英雄,咱们作为晚辈,也得继承他们的衣钵。我有个提议,既然咱仨这么有缘,不如义结金兰可好?”

    这个妹妹要不要这么中二啊!

    苏婉心中好笑,还要继承衣钵,是也要带兵勤王,不给后辈留一点活路是不是!

    她越想越可乐,竟“哈哈”笑出了声。

    刘栖雪涨红了脸:“你为何发笑?可是觉得我幼稚?我告诉你,若不是家中出事,今年我肯定独自来西北找贺长霄的!”

    白玉娘也难得露出个笑脸:“你找他做什么?”

    “我要他收我做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