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无字黑堂单

    犹在眼前,也或许是被直击灵魂,陆垂空感受到一股极其阴冷又沉重的挤压感袭来。

    天地之间尽是无数荒坟枯冢,黄沙漫天,或远或近的行刑架上挂着风干尸首,狂风呼啸,破烂衣角随风飘舞。

    一个身穿黑袍的巨大鬼神坐在坟丘上,烈风瑟瑟,缓慢抬起头仿佛注视着陆垂空,破败兜帽下一片漆黑。

    只此一眼,陆垂空的精神再次遭到震慑。

    忽然,他眉宇间好似出现微弱的电流火花,在双膝跪地之前恢复些许清明,随即双手快速掐‘临’‘者’‘列’三诀,再掐明光清净诀,右脚尖划圈踏地,轻喝德道善静安。

    下一刻他双眼回复澄澈,双膝也不再感到无力。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速度奇快。

    对于初学者来说,能不能掐明白都是次要,就怕给自己手指头系成死扣,可见陆垂空对此非常醇熟。

    轻喝一声后,那种无形压力逐渐消失,一切恢复正常,依旧身处光线昏暗的香堂。

    陆垂空暗暗心惊,眼前的东西当真了不得。

    坐西朝东的墙面上挂着一块黑布,古朴供桌上还有一尊落满灰尘的香炉,看来很久没人来打扫了。

    陆垂空内心感叹着,郑重躬身行子午礼。

    “晚辈唐突叨扰,在这诚心赔罪,还请见谅。”

    常言道进屋要叫人,进庙要拜神。

    虽然黑布上边什么都没写,但越是这样越让陆垂空心惊。

    堂单,还是无字的黑色堂单!

    这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去挂,谁都有命去挂的存在,能挂它的必然是实力超强的顶香弟子,陆垂空一点都不想节外生枝。

    反正香堂内的东西都尽收眼底,没有像是传家宝的东西,陆垂空再行一礼,客客气气的退出去关上木门,客客气气的从来时的窗户再翻出去,甚至还擦了擦窗台上的泥土,绝对够周全。

    然后他心平气和的拨通视频电话,但对面拒绝视频,转为语音,传来的却是始料未及的歌声。

    “今天晚上忘掉烦恼~”

    “做个快乐的小番薯~”

    “小瘪犊子啥事儿?老子忙得很!”

    陆垂空满脸黑线。

    喵了个咪的老头以前别说是唱K,镇里边的老舞厅都舍不得去,现在好嘛,一听音质就知道去的商K,里边还传来那位漂亮阿姨软软诺诺的歌声。

    “那个...爹啊,咱家丢的传家宝确定跟刘家有关系么?如果不重要就算了吧....”

    “算个屁!你小子是不是又想摆烂了?”

    陆垂空哭丧个脸,“不是啊爹,主要咱家三代单传,我真怕死这,人刘家不光是顶香的,供奉的还是无字黑堂单,绝对硬茬子....”

    “有多硬?你以为老子打小教你的本事是老头乐?滚蛋滚蛋,没别的事撂了啊。”

    不光传来老爹不耐烦的声音,还有漂亮阿姨的甜腻声音:“是小锤子吧?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钱够花不?我给他转十万先用着?”

    “你没他联系方式,先给我,回头我再给他。”

    “还是陆大哥想事周全,哎呀要到合唱了~”

    “好嘞~开心跳动迷迷糊糊地便过去~”

    “多少快乐朦朦胧胧地在这里~”

    “其实你已经不需再追~”

    “继续舞吧~”

    “随着叫声hihihi~”

    陆垂空含泪挂断通讯。

    亲爹跟漂亮阿姨大半夜唱K,自己只能大半夜勇闯殡仪馆,差距太特么大了。

    那十万红包更是想都别想,到了老爹手里,尸体都看不到。

    更可气的是陆垂空打开朋友圈,刷新第一个就是亲爹跟漂亮阿姨的自拍视频。

    豆豆鞋,花衬衫,一口大碴子味儿的粤语,跟身边美的冒泡的旗袍漂亮阿姨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可即使是这样,漂亮阿姨依旧小鸟依人,用含情脉脉又饱含崇拜的目光看老陆头。

    绚丽奢靡的灯光,科技动感的投影,连果盘都是带呲花的大龙舟。

    陆垂空咬着后槽牙点赞并开始疯狂评论。

    【真好啊真好啊!】

    【爹您一定很开心吧!】

    【您老一定很开心很开心吧!】

    【果盘那么大可千万别浪费了啊!】

    【唱情歌只需要用嘴不需要上手啊!】

    连续评论十几条后,陆爹果断把亲儿子屏蔽,倒反天罡了属于是。

    老陆嗨到飞起,小陆含泪抽泣。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陆垂空顶着黑眼圈找到殡仪馆的人事处想谋个差事,毕竟以后要蹲点守刘老板,几个月的时间,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比如保安亭就不错。

    正好东台殡仪馆的经理海正在,一听这小子想要正式员工都被气乐了。

    也不看看现在的社会环境,大把大把的AI替代人力,连牛马都不是谁都能当,而且殡葬行业的待遇可一点都不低,努努力甚至能混上编制,多少人走关系想把孩子送进来。

    你小子要学历没学历要背景没背景的,除了长得还不错外,有啥资格来自荐?

    然而陆垂空早就想好了对策,一不求正式编制,二不要全额工资,只要当个包吃包住的临时工,工钱够基本生活开销就行。

    这反倒是给海正有点不会了,心想新世纪以来社会卷了几十年,没想到还有高手?

    几乎没有犹豫,海正就欣然同意,毕竟很快要到中元节了,到时候车流量比较大,这小子长最起码长得好看,留着当门面帮忙指挥下交通也不错,反正又不用多少钱。

    陆垂空甘愿当临时牛马,就注定没法偷懒,他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保安缺人了去客串,插花缺人了去客串,司仪缺人了去客串,搬尸工缺人了去客串,主打一个即插即用。

    要说最讨厌的就是加班,尤其是加夜班。

    往往越讨厌什么越来什么,这夜本以为能在保安亭睡个好觉,岂料变为同事的热心小伙敲了敲玻璃。

    “兄弟,曙光社区来了一个坐地单,咱们得加个夜班,马上就得走。”

    陆垂空满脸不乐意的翻身起床,没办法,有单就证明有人咽了气,家属总不能傻乎乎的守着尸体,开好死亡证明后就可以让殡仪馆的人来处理。

    出单分两种,一种叫坐地单,是家属不需要租借殡仪馆的灵堂,而是选择在自家附近搭设简易灵棚;第二种叫富贵单,听名字就知道,职业化一条龙服务,什么专业哭丧十八相送的都安排明明白白。

    只不过,首次出外单的陆垂空没有想到,今夜这趟活儿有多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