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法回答

    韦庄盯着周子清手上的玉佩,记忆延伸至很久之前。

    周子清的身影与那年冬天,靖安府那个脏兮兮的小女孩慢慢融合在一起。

    难怪之前来靖安府的时候,韦庄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原来小时候他就来过一次。不过那时候他还没有重生,这些零星的记忆也是原主留下的。

    此刻,面对周子清的询问,韦庄不敢看她的眼睛,他怕被其中的某种东西淹没。

    至于她所问的为什么……韦庄当然知道。

    他也彻底明白了两人之间的矛盾点到底是什么。

    这种矛盾不是两个人之间的,而是身处于这个封建时代两种阶级之间的。

    在这个时代,韦庄所在的层次是有绝对话语权的,他们的一句话就能很轻松得决定一个人,或者一个地方的生死存亡。

    周子清的悲哀,来源于韦庄所在阶层的腐朽。

    韦庄想,如果他不是皇帝,那他和周子清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周子清见韦庄久久不语,心里面有点失落,沉闷的气氛下,她忽然说“听说你离开靖安府的时候,百姓夹道欢送?”

    “是的,大家都很激动。”

    “嗯,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你是个好皇帝。”

    “额……谢谢夸奖。”

    周子清盯着韦庄,清澈如水的眸中带了些许光亮,她忽然问了一句“如果你一直这样做,天底下的人是不是就不会饿死了?”

    一句话像钉子一样扎在韦庄的心头,令他感觉到一阵酸楚。

    猛然间,韦庄想到了什么,瞬间冷汗直流。

    重生了九十九次,他和朝廷的臣子们斗,又和卫武两国斗,都到最后,他赢了。

    可是胜利的代价是——穷兵黩武。

    每一场战争的胜利,都是建立在乾国百姓的痛苦之上。

    他花费几十世统一了国土,却没有一次统一了人心。

    他想象不到,在那些黑暗的战争时期中,靖安府的李家行凶能有多惨绝人寰,天舟府的帮会斗争能有多明目张胆。

    “韦庄,你能一直当个好皇帝吗?”

    周子清再一次询问,将韦庄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韦庄的眼神带着犹豫,嘴巴张张合合,最终也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他仍然记得这一世的最开始,他下定决心要摆烂,做个逍遥皇帝享受人生。

    所以,他不计后果当堂杀了林江河和魏鹏程,又凭着一腔愤恨一夜灭了兵部数位重臣,最后不顾诸葛穆的阻拦瞒着众臣前往民间游玩。

    来到靖安府和天舟府之后,他对当地的百姓确实报以同情,也付出了行动想要改变。

    但这些行动的来源,究竟是他真的爱民如子,还是事赶事将他夹到这一步,他也说不清楚。

    更何况,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长时间,即便他真的想有所作为,可是时间会等他吗?

    韦庄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陷入如此沉重的思考中。

    周子清没有等到想要的回答,心里面空落落的。

    “好了,你休息吧。”周子清说完,闭着眼睛侧靠着墙。

    韦庄看着她冷漠的样子,欲言又止,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出去客厅收拾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下午的时间两个人基本都在休息。到了晚上,皮日程又亲自设宴欢迎韦庄和周子清的加入,两个人面对一桌子菜胃口都很好。

    这是个很好的现象,意味着两人的伤势得到了恢复。饭后,皮日程又送来了地帮最贵重的药。

    韦庄对给周子清上药已经习惯了,只是经历了中午的事情,两人都沉默着。不得不说,皮日程的药确实管用,涂了两次,周子清的伤口已经恢复很多了。

    天色也来越暗,大概到了晚上九点多,周子清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她提出了一个问题“怎么睡?”

    然后韦庄就傻眼了。

    只有一间屋子,只有一张床,甚至……只有一床被子。

    韦庄咽了口唾沫,怎么睡?

    大被同眠喽!

    这是他心里的想法,只是当然不能说出来,于是他呆愣愣往旁边一站,眼巴巴瞧着周子清。

    这是一种策略,如果韦庄先提出解决方案,就彻底失去了讨价还价的机会,还会变得被动。这样就不如把问题抛给周子清,看她怎么决断。

    果然,周子清也为难了,皱着眉头思考了半天终于说道“要不……你去客厅?”

    “啊?”韦庄苦笑道“客厅就一张小桌子,两把椅子,我怎么睡,而且我也没有被子盖,很容易生病的。”

    “你身体有那么脆弱?”

    “本来不脆弱,今天不是特殊情况嘛。”

    “那我去客厅?”

    “更不行啦!”韦庄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你伤势更严重吗,去客厅睡一晚怎么受得了!”

    周子清听着这一番车轱辘话,越来越烦躁,没好气地扔了一句“那怎么办,难不成我们在一个屋睡吗!”

    “……”

    韦庄低下头,有些扭捏地挠挠脑袋,然后对着周子清笑了笑。

    周子清错愕地看着,一脸黑线。

    “昏君,登徒子!”

    “嘿,你怎么又骂人。”韦庄“委屈”地往床边一坐,“我也没说非要留着屋里,可眼下这情况,你有什么办法吗,反正我是舍不得让你去客厅睡。”

    “你少恶心我!”

    “此言差矣,我是真诚的,发自内心地关心你。”韦庄忽然将声音压得很低“咱俩在井里都那样了,你怎么还在意这个……”

    “你说什么!”周子清发火了,“你说清楚,咱们在经历到底哪样了?”

    “都抱了……”

    “够了!”周子清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你也在床上睡,行了吧!”

    “哦哦哦,我也在床上睡啊。”韦庄表现出一副很惊奇,有些苦恼的样子,嘴里还说着“挺不好意思的,但是也只能这样了。”

    还没等周子清再说些什么,韦庄直接翻到了床上,侧对着床边躺了下来,然后闭上眼睛。

    如果不看他微微扬起的嘴角,大概真的会以为他睡着了。

    韦庄的心脏狂跳,忽然听到身后一阵窸窣声,紧接着床垫子一软,一阵温暖靠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