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用害怕

    星楠呼吸一滞。

    不可言说的心悸,如藤蔓蔓延。

    裴闻炀身上带着枪,束枪带也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看起来是来医院有事。

    裴闻炀的头发短而干练,于他的气势很搭,带着抢的姿态无端让人不敢靠太近。

    因为脚上有伤,星楠走步不稳。

    裴闻炀的电话还没挂,他观察着星楠赤脚的模样,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站在那里像一个不能控制自我的矛盾体。

    他视裴闻炀最危险,也视他为水源。

    越靠近他,星楠身上的不适逐步递减。

    找……找个办法和裴闻炀多待一会儿,这是星楠脑子里唯一能转动的思想。

    星楠走到裴闻炀面前半米的距离站着,他走的艰难,停下来的时候唇瓣微张细细喘着粗气,能看见舌尖。

    他不知道说什么,脑子太想组织语言,却觉得怎么开口都不对,说什么都不够好,渐渐的眼神变的焦急,那种失落是裴闻炀马上就要走掉的真切感。

    强光在地上被地面折射出倾斜的弧度,裴闻炀站在光里,星楠被阴影隔开,再近半步,朝露重阳。

    他对裴闻炀的依赖是带着眷恋的。

    逃离不掉的想更近一步。

    说……说点什么呢,让他不要那么快走掉,星楠咬着唇,嘴巴张开。

    没有声音。

    “慢慢想。”裴闻炀的声音先响起。

    星楠再次被看穿,心口也跟着震颤。

    他被自己急的喉咙干涩。

    “你的声音……真好听。”星楠真心道。

    很没营养的话,裴闻炀一向不会回答。

    “你……为什么会在医院?”星楠说话的声音缓慢,又像是刻意的,一个字当两个字说。

    “换一个问题。”

    “是工作结束了吗?”

    “换一个问题。”裴闻炀看着他的眼睛。

    星楠瞬间紧张了起来,裴闻炀这样的人平日里连行踪都是保密的,有些话不能问,他一开口就在错。

    “吃……饭了吗?”星楠懊恼地垂眸,这也不是一个好问题。

    “你脑子里只有这些吗?”裴闻炀问。

    “我的嘴有一点笨。”星楠更急了,“我只是想多和你说些话。”

    星楠努力找着话题:“昨天你救了我,我还没谢谢你。”

    裴闻炀眼神望着地上突然滴落的血迹,眼神往星楠的手腕看去,手背微微肿起,针眼位置在出血,显然是被暴力扯掉的。

    “不用,你并没有很珍惜我救回来的命。”裴闻炀冷声道。

    星楠:“…………”

    星楠意识到什么迅速按住自己的手背,他一点也不想在裴闻炀面前撒谎,“不是的,是因为想见到你。”

    话语间星楠害怕自己没表达清楚,在咫咫尺的距离下往裴闻炀身边靠近一步,踩在裴闻炀双腿之间,橙色的光投射到瞳孔中,阴影没去,夕阳施舍了他。

    太近了,像是抬头就能亲到。

    “我没有撒谎。”光斑在他眼下落下印章。

    “我没有说你撒谎。”裴闻炀垂眸俯视他,可以看清星星根根分明的睫毛轻颤着。

    靠的越近,他越怕。

    明明那么怕,却又要极力靠近。

    “回病房。”裴闻炀的语气中带着强硬。

    “不回去,我身体没什么问题。”星楠认真地问,“我能……和你待一会儿吗?”

    裴闻炀审视着星楠,“为什么?”

    “喜欢。”

    “喜欢什么?”

    “和……你待在一起。”星楠的声音轻的像风,也沉甸甸。

    “这样光着脚待吗?”裴闻炀笑着问他。

    “都好。”这对星楠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

    这时候裴闻炀的通讯器讯息震了震,他拿出来瞥了一眼上面的讯息。

    【问过了,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我真来不了了老大,您刚好在医院,顺道看看,挺可怜的,医生强调他很危险。】

    裴闻炀眉宇间细微转变,旋即大步往前。

    星楠跟上,他见裴闻炀头也没回地就走到了自己所在的病房。

    星楠十分抗拒地不想进去,裴闻炀就要去按床头位置的呼叫器,星楠的速度没有那么快,他有些认命地问裴闻炀:“医生来了,你就要走了是吗?”

    裴闻炀动作顿了顿。

    “是觉得我会走,所以不想医生来是吗?”裴闻炀将话反过来,不留余地反问。

    “……是。”星楠垂眸,没看裴闻炀。

    “所以我不走就可以叫医生是吗?”

    “真的吗?”星楠声音明亮了几分。

    他听见裴闻炀说:“一个小时。”

    “谢谢。”

    星楠迅速把自己弄干净躺上了病床!

    几分钟后医生过来给星楠重新注射了针剂。

    医生知道到9床的情况,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此刻在床榻旁站着的男人这般优越,星楠眼神还落不下去,两人只能是情人的关系。

    医生看向裴闻炀,“您爱人的体质很差,给他开的营养液他不喝,你劝一下。”

    “呼吸急促的病症查不出来,可能是遗传病,等身体好些记得带他来复查。”

    “一定要复查,否则可能危及生命。”说这句话的时候医生已经往门口走了,说完已经消失在病房中。

    星楠慌张地看向裴闻炀,但裴闻炀看起来没有什么情绪,很淡然,他永远是一副不会被外在喜怒干扰的样子。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星楠试探地说,“他走的太快了,我来不及解释。”

    “不用过多在意别人的想法,如果解释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可以做别的事情。”裴闻炀的调子沉稳内敛。

    星楠紧张地问:“……比如做什么?”

    “比如把床头的营养液喝了。”裴闻炀温声道。

    “好。”星楠异常听话,伸手过去便拿起营养液插入了吸管。

    片刻后,星楠见裴闻炀再次接起了电话。

    人鱼的听力极好,裴闻炀没有避开他,星楠听清楚了对面的声音。

    是一个成熟的男音,叫裴闻炀叫的很亲切,在星楠的印象中,没有人这样叫过他。

    :闻炀,有空吗明天请你吃个饭。

    :我建议你直接说。

    :你身边没别人吧?通讯加密了吗?

    裴闻炀看了星楠一眼。

    :说。

    :是这样,前两天海洋中心实验室逃出去一条稀有高等级粉色人鱼,消息已经封锁了,那条人鱼基因特殊,对实验室很重要,实验室将整个泊海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我想申请你的协助!

    :特征,外貌。

    :没有照片,这条人鱼涉及机密,不允许留存,关他的实验室我都进不去。

    :挂了。

    :诶!别别别!大指挥官!我就知道是粉色,这是唯一的线索,麻烦一定帮我捉回来!不然就是我死!

    :如果威胁到民众安全,我会射杀。

    :他很温和,不会杀人。

    :最好是。

    后面的话星楠没有心思去听,他脑子混沌听着两人的对话浑身急促的难耐。

    裴闻炀挂掉电话后星楠拿着营养液的手在颤。

    “在紧张什么?”裴闻炀望向他。

    裴闻炀的专业素养太过强悍,许是常年握枪训练实战,那双眸看谁都像猎物,连视线都像是在瞄准靶心。

    “……没有。”星楠哑声道。

    话落星楠咬了咬唇:“一个……小时要到了,你要走吗?”

    裴闻炀看了看时间:“才二十分钟。”

    星楠:“你要是很忙的话,可以走的。”

    “是在赶我走吗?”裴闻炀靠在窗户位置双手交叉在臂弯看向星楠,琢磨不透情绪。

    “不是的。”星楠紧扣着手指,细长的睫敛下,“我更希望你留下。”

    “可是你更怕我,是吗?”裴闻炀不避讳地说。

    “……是的。”星楠如实回答,指腹被自己揉捏的青白。

    “是我说话太大声了吗?”裴闻炀问。

    “没有!”星楠可以肯定不是的,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裴闻炀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没有超过礼貌范围内的分贝。

    那是为什么呢,可能是因为裴闻炀平易近人地对待所有人,却总有一层规矩笼罩着,他的内核是锋利的,尖锐的,不可接近的,身上有一条无人能触碰到的红线,不允许任何人跨过。

    这样的人,没有区别于社交之外的任何感情,最是无情。

    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

    “没有很大声。”星楠回答。

    裴闻炀说:“不用害怕。”

    “……好……”星楠没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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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怜样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楠楠杀人不眨眼,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