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夜访荒村

    兄弟两人为难地对视一眼:“这……”

    大约是吃准了兄弟俩算是除了张峒道以外最好骗的,加上此刻天时地利把理由都送到嘴边了,李平阳拍着胸口噙着眼泪:“我知道于家村怎么走!求求你们带上我吧,我实在不放心……万一,万一张大人他们再有个好歹……我还不如……”

    李平阳侧过头,睫毛轻颤,欲说还休地抿上嘴,挤了挤眼睛,总算让一颗眼泪顺着眼眶落下来:“求求你们了……”

    “老二,带着她一起去吧。”蒋大首先心软了,拽住李平阳的袖子,“再说了这个时间不知道于家村在哪里我们也寸步难行啊。”

    蒋二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行吧行吧——那夫人,您和我一匹马可以吗?”

    李平阳匆忙行礼:“情势紧张,大人怎么安排民女便怎么做。”

    寂静无声的乡村野路上,唯有冰冷的月色透出些微的光。四面的杂草丛林里飞出星星点点的碧青的光点,在空中晃晃悠悠。沙哑的蝉鸣应和着喧闹的蛙鸣从幽暗处传来,马蹄声惊破仿佛有鬼似的夜色。

    “夫人您抓紧些!”蒋大又急匆匆地嘱咐一声,随即又抽了一鞭子,“前面还有多远?”

    “棺材铺说过了桥就靠近了。”李平阳拽着蒋大的衣服,装着瑟瑟发抖的模样,脚上恨不得帮他夹几下马肚子好加速,不断忍着才能压抑住那种本能。

    “大哥,这里情况不大对劲。”蒋二在前面勒停马,左右看了看,指着两侧废弃的屋子,“这两边怎么都是些废弃的房子?这里真的是村子吗?”

    带着冷气的夜风透过东面的屋子,从窗户透过废弃的门,又刮到西面的屋子,黑暗处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道黑影跳入一旁的杂草堆,惊起一片萤虫。蒋大不由得勒马停下,警惕地环视一圈,“奶奶的,这什么鬼地方?长得跟他妈鬼村似的。”

    李平阳缩在蒋大背后,指着前面的一座土桥:“棺材铺宋掌柜的说,过了桥就是于家村了……他当时说着,这个村子里面都是些怪人,几乎已经成了荒村。这么晚来,有些吓人啊。”

    “奶奶的,别说你害怕,我都有点瘆得慌。”蒋大嘀咕一句,翻身从马上跳下来,转身将手递给李平阳,“许夫人,咱们下来走吧,我看着这里有点邪门,保不齐有什么事情呢。”

    李平阳将手递给他,忽然抬起头,惊喜地指着桥那边几个在黑暗中晃动的身影:“二位大人,你们看那几个黑影,是不是张大人他们?”

    ·

    匍匐在草丛里的时间已经很久了,面前三人就这样坐在火堆边上,毫无防备地把背脊露出来,一身轻便的软甲形同虚设,那映着篝火的脸上露出鲜活而神气的神态:“张氏的后裔……”

    眼下的犹豫并非来自是否能杀死这个高门少年大人,而在于究竟要不要杀。

    毕竟张峒道如果死在这里,那么更多的金吾卫就会来到这里,主顾并不想看到事情越闹越大,除非必须,不然事情都应该悄摸悄地解决才好——不过,主顾的想法不一定是爪牙的想法。在杀不杀张峒道这件事上,眼下他就是唯一的决策者。

    “找了一个晚上,这村里总不能一个活人都没有吧?是不是走错了?”张峒道抱怨起来,掰了一口白面馍馍塞到嘴里,“亏我还让许夫人做好饭等我们,结果找了一个下午连毛都没有找到,眼下不知道她会不会着急。”

    陈坷远和陆载对视一眼,在彼此映着火光的眼里都看到相似的无奈:“大人,属下冒昧直言,您关心那位夫人太过了。”

    张峒道抬起头,随即提高声音:“怎么过了?她被夫君抛弃,差点要投水自尽,我不过是怜惜她的性命罢了,怎么过了?”

    “给她钱让她能在驿馆住一段时间也是怜惜性命?”

    “让她做书手也是怜惜性命?”

    “叮嘱她准备饭食也是怜惜性命?”

    张峒道看着面前两人,哑口无言,不由得拍着腿一个人瞪了一眼:“你们俩!什么意思?眼下合起伙来欺负我是吧?你们不就想说那什么,说我对许夫人有……有点意思嘛?要说就好好说,干嘛阴阳怪气本大人!”

    “您也知道啊?”陆载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打开水袋喝了一口,“大人,在下倒不是别的意思,那许氏来历不明,总要再仔细观察才好。”

    张峒道哼了一声:“她一个弱女子,就是有些心思,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你们又不是没有看到,她见到什么东西都瑟瑟缩缩的,胆小得跟那小兔子似的。我自然会小心谨慎,但是你们也不用太过忧虑,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难不成还能杀人么?”

    伴随着张峒道那轻松的声音,一把匕首抵住躲在草丛里多时的杀手脖子上,悄无声息的动静让向来谨慎的刺客都不由得一惊,一个低哑带着几分调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杀人还要等?难怪眼下刺客越来越不堪大用了。”

    微凉的兵刃抵在脖颈上,黑衣的刺客动作不改,只觉得一只手掰开他手里的弓弩,对着张峒道背后的箭矢被抽开。然而刺客无力反抗,脖子里的那一股寒意让他明确相信,只要他有任何其他心思,下一秒他的头和身体就会分离:“你是谁?”

    “这话该我问你。你是谁?为何要杀张峒道?”

    刺客没有回答。

    李平阳看着他沉默的背影:“不回答?不回答也没事——你没杀他,应该不是仁慈,而是有人嘱咐对吧?你背后的人应该害怕张峒道在这里查到什么吧?”

    “……你既然猜到,何必问我?”

    “我享受拆穿你们的感觉。”李平阳手里的匕首在脖子上越压越紧,在那刺客颈间割出一道血痕,“你知道‘美人骨’吗?”

    那刺客忽然一怔,什么都没有说,李平阳嘴角不由得勾起来:“你果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