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是非曲直

    老僧还没开口,旁边有人已经喝道:“这是敝寺住持无因方丈,东方少侠还望慎言。”

    如此一来,东方未明更是惶恐,自己打了少林方丈一棒,此事只怕更是难以善罢,好在无因方丈甚是和蔼,说道:“东方少侠乃是信人,虽然立场冲突,却也并非险恶之人,老衲旁观少侠为人,胆大心细又能明辨是非,如今更将少林易筋经归还,老衲谨代表少林,多谢少侠高义。”

    东方未明更是惭愧,说道:“小子胡闹,不知方丈身份,出手失了分寸,还盼方丈瞧在晚辈无知,多多担待。”

    无因笑道:“这阴阳棍果然好生厉害,不过适才少侠确实手下留情了,铁棒上的劲力收了七分,连半点油皮也未伤老衲,何必放在心上。”

    东方未明见他如此说,显然是自己那一棒,全然无所效用,之所以如今雅量宽宥,只怕还是方丈始终瞧着二人动向,不然怎的连一个少林僧侣,也没出来帮忙。

    想到此处,更是觉得惭愧,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只觉这个老和尚,虽然身为方丈,为人倒是谦和,跟师父倒是一般和蔼,心中好生倾仰,虚真也已醒转,知道来龙去脉,也来亲谢东方未明仗义出手。

    东方未明于他,实无多少助益,心中微有尴尬,可史燕身为女子,不能在少林寺久待,东方未明也无兴致参与什么盂兰盆会,便跟史燕一同离去,虚真直送到了少室山的山门,目送二人离去。

    一路上史燕一声不吭,东方未明心中奇怪,却一路跟她来到了一处村落之中,借了纸笔便要书写什么,心中好奇不免多看了两眼,却见她落笔的都是若干武功诀窍,与本门逍遥心法,倒是颇有相通之处。

    东方未明更是不解,想要问她默写这些玩意儿有什么用处,可是史燕不肯开口,只是执笔写字,写了千余字,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东方大哥,我送你一样礼物。”

    随即拿出刚书写的七八页纸,东方未明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史燕故作神秘道:“你倒来猜猜看。”

    东方未明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似乎是一门内功心法,但却瞧不出有何奥秘,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与我听。”

    史燕道:“是易筋经啊,我在藏经阁上,生怕拿错了书,那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因此将易筋经从头到尾的读了五遍,这才取了出来,如今原书是物归原主了,我记得的东西,却是想给谁就送给谁。”

    东方未明甚是无奈,见史燕说的虽很顽皮,其实仍是小贼行径,自己只要一拿,便是跟她坐地分赃,拿与不拿,实在心中犯难,要说拿了吧,良心上难免过意不去,但若不拿,这等传承千年,连番僧都眼红心热的武学宝典,东方未明如何会不动心。

    史燕见他踌躇,笑道:“你啊,就是活得太古板了些,这少林派的《易筋经》,你是既没看过,也没摸过,更不是心生贪恋,偷东西的人是我,记下来的人也是我,恶人都是我当了,你又何必心心念念的纠结。”

    东方未明笑道:“你说的虽然不错,可是…可是…”

    他连说了两个可是,却说不出什么有凭有据的道理,不由得甚是窘迫,史燕瞧了出来,说道:“东方大哥,我每次倒霉之时,都能碰上你舍命相救,我小燕子不是不知好歹之人,难道我会害你吗?”

    东方未明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你目下所作所为,不但有违律法,亦为江湖唾弃,我能救你三次五次,却救不得你千次百次,想到你将来或许会…哎,我也不知怎么劝你,要是劝你痛改前非,你也决计不听,可若是听之任之,却也是害了你也。”

    史燕低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的身后还有那些孩子们,他们年纪太小,还没谋生的手段,我若不做这些,他们就要衣食短缺,这些事情旁人不知,东方大哥你是知道的呀。”

    东方未明又叹了口气,道:“正因如此,我才觉得你着实不易,可被你偷窃之人却又如何,这些孩儿固然可怜,可是若知你得来的银钱,是这般来路,只怕也会心底里瞧你不起吧。”

    史燕怔怔的流下泪来,紧咬下唇,一跺脚说道:“我恨你,我恨你。”

    东方未明心中茫然,寻思:“恨我,恨我什么?”但心中颇为后悔,觉得自己今日所言,未免伤了一个少女的心,不由得叹了口气。

    本来少室山,东方未明就不愿前来,如今闹成这个样子,更是心中不悦,好在史燕默记的《易筋经》就在东方未明身上,路上东方未明取出阅读,先背的熟了,再依法修炼,可练来练去,竟无丝毫长进,不由得甚是奇怪。

    东方未明不去急着赶路,在洛阳歇了一霄,他不愿去打扰齐丽父女,因此也没到处宣扬,客栈之中将《易筋经》反复研读,几乎是倒背如流,却只觉这心法平平无奇,说的都是最浅显的道理,并无什么特异之处,怎配称得上“镇寺之宝”四个字,当真是奇哉怪也。

    可就在他整日苦思不冥之时,却意外的从街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前几日在少林寺中,企图加害史燕的利空法王。

    东方未明寻思,这番僧来洛阳干什么,转念一想,终于明白了,是了,这番僧中了我的断魂掌,只怕是在洛阳寻医问药的,也来不及去牵坐骑,从窗中一跃而出,紧随其后。

    他知利空法王内功是在自己之上,身上又没带兵刃,不敢跟的太近,见利空法王一路向北,竟是往森林中走去,身旁有一人同行,竟是江瑜。

    东方未明寻思这两人,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之前少年英雄会,这江瑜连最后一战,都懒得参与,又怎会对这番僧如此兴致。

    利空法王武功不俗,论真实本领,实在东方未明之上,因此东方未明实不敢跟的太近,遥遥听着,似乎二人正在更说佛法,心中寻思,这番僧连下毒的卑鄙手段,都能毫无顾忌的做了出来,如今满口佛法经典,不知道心中,更有什么一肚皮阴谋诡计呢。

    想到此处,不由得替江瑜着急,可转念一想,大师兄谷月轩似乎对江家无甚好感,更说这个江瑜,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凭他头脑了得,怎会始终被番僧蒙蔽,想到此处,竟隐隐有些惧意,生怕他们两个安排下什么诡计,实则是要对付自己。

    可他们却始终喋喋不休,似乎是定下日子,要谋定什么大事,只因离得远了,却听不大清楚,似乎是说十二月十五日,趁着什么人移步,在白马寺如何如何。

    又见他们两人拉手作别,似乎相谈甚欢,心想这件事情,还有两个多月,回谷问问两位师兄的意思,看看是否要介入其中,目送二人离去,更是百感交集,似乎有一种无能为力,却又想不自量力的冲动。

    回到谷中,只荆棘在空地练武,见东方未明回来,也不招呼,一刀便朝东方未明头顶劈落,东方未明侧身一闪,用上了“逍遥游步”的上乘轻功,一下子便躲开了荆棘的一刀。

    荆棘兴趣甚浓,叫道:“老头子当真偏心,连看家的轻功,也传授给了你,不过又有何用。”右手佛剑出鞘,刀剑齐施。登时将东方未明罩住,东方未明光靠轻功,已然无法闪避,忙抽出铁棒一架,阴阳棍竟无惧佛剑魔刀的锋锐,只听得“铮”的一响,二人各自退了几步。

    但荆棘退了三步,稳稳拿桩站定,东方未明退了四步,却是身子踉跄,脚步虚浮之极,若是荆棘此刻猱身而上,东方未明全无抵抗之力,荆棘连啧数声,意思是说,你小子当真惫懒,练了这么久,竟还是这般不成气候。

    东方未明知他之意,说道:“二师兄可不能当我是大师兄啊,你们先拜师门十余年,小弟却只跟师父和两位师兄,学了不到两年,有此成就,也勉强说得过去吧。”

    荆棘“呸”了一声,说道:“之前说你小子惫懒,果然半点不错,你自己惹下风流债,杨柳山庄的那件事,只怕没那么容易了结,人家随时都会寻上门来,要是不好好练功,杨柳山庄庄主亲自找你麻烦,难道你就甘心,躲在逍遥谷一生一世,永远不出谷一步。”

    东方未明奇道:“事情不是解释清楚了吗?连少林派的家伙…哦,不,是少林派的前辈大师,也都力证此事与逍遥谷,与小弟毫不相干,这杨柳山庄再蛮不讲理,也不至于连少林派的话也不信吧。”

    荆棘哈哈大笑,说道:“事情要是你说的那般容易,天下间哪来的许多纷争,你身处嫌疑之地,觉得少林派居中说项,乃是天下间最合情合理之事,但在人家死了兄弟的眼中看来,未尝不是觉得少林派仗势欺人,听信逍遥谷一面之词,帮你作伪证,大庭广众之下,胡说八道一番。”

    东方未明皱眉道:“这话未免过分吧,事情真的与我无干,是魔教的…魔教的那个什么来着,什么婆娘。”

    荆棘接口道:“乾达婆?哈,你说她亲口承认,杀了柳若柏,杀了圆通大师,可这句话有谁听见了,我相信你不会胡说八道,师父那老头子也信得过你,不会干这等惨绝人寰的恶事,谷月轩要是不信你,也不会为你调查取证,身陷囹圄。

    可这些事情,咱们自己知道又有什么用,别说是杨柳山庄死咬不放,就是江湖上的人物,也难免会觉得其中,定有什么爱恨纠缠,说你因爱生妒,因妒生恨,终于到了火拼决斗的地步。”

    东方未明甚是无奈,说道:“这未免忒也臆断了些,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或许过些时日,那个什么柳若枫,就自己想明白了,或者经人开导规劝,便能明晰厉害,也就不会来寻我麻烦,也说不定呢。”

    荆棘嘿嘿冷笑,说道:“杀兄大仇,你当是小孩子过家家吗?柳若枫倒还好对付,可那柳若松可就不好惹得很了,十五年前在衡山青玉崖,连斩了二十七个好手,手段着实狠辣,正因如此,杨柳山庄虽然干的,不是打家劫舍的买卖,但江湖上却都将他们当成是洪水猛兽,我想原因多半便是为此。”

    东方未明奇道:“怎么又来了个柳若松,难道他们是三兄弟?”

    荆棘道:“不止三兄弟,杨柳山庄总共四个当家,大当家柳若松,现下是杨柳山庄的庄主,二当家就是死了的柳若柏,排行老三的是柳若枫,就是跟你纠缠不休的那个泼皮,他们还有一个妹妹叫柳若水,这四当家已然年过三旬,却始终嫁不出去,江湖上都说他们杨柳山庄忒损阴德,男的寻不着老婆,女的嫁不到丈夫。”

    东方未明还想再问,却听无瑕子斥道:“兔崽子又在胡说八道了,这杨柳山庄的事,你也是一知半解,怎能背后诅咒人家断子绝孙。”

    荆棘却兀自不服气道:“他们污蔑师弟,就是瞧不起逍遥谷,人家都正面为敌了,咱们还装什么伪君子,假道学,索性真刀真枪地干上一架,凭老头子新创的阵法,管教这姓柳的一家子讨不得好。对了,咱们还得请江湖上的前辈高人,做个见证,要是杨柳山庄落败之后,再有人企图生事,便是乌龟儿子王八蛋。”

    无瑕子被这个二徒弟说的哭笑不得,回房去找戒尺,出来之时,荆棘早已跑得远了,似乎还在用言语挑衅,无瑕子气的暴跳如雷,却又无计可施。

    东方未明忙上去劝慰,插科打诨道:“师父旧疾这可大好了,气色也红润了许多。”跟着便跪下磕头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