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千钧一发

    玄冥子居然帮魔教做事,如此看来,老胡听到的传闻确实属实,可东方未明心中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生怕玄冥子将私传武功之事说了。

    这等事情,似乎看起来不值一提,但其时武林规矩甚严,师徒之间传承禁忌更多,既是为保师尊名号,亦是弟子安身立命之本,有时劣徒碰上了愚师,闹得不欢而散,甚至反目成仇者比比皆是。

    可名门大派,均有镇派之宝,子弟心心念念学得此技,纵然蒙师父恩赐,也非一蹴而就,说不定要练上几十年,方能有所大成,因此及门高第,极少有另投名师之理,偷学旁人武功,更为武林不容,因此事情虽然不大,却与叛逆二字挂上干系,因此甚为不齿。

    可玄冥子正在与崆峒派的高人比掌,且已大占上风,无慧挥棒上前夹攻,这才令那位崆峒派的人,缓过一口气来。

    至于曹岱上来便跟摩呼罗伽斗了起来,想来是二人早有宿怨,招数变得极为猛烈,摩呼罗伽出手如风,曹岱的华山剑也是不遑多让,一时也瞧不出谁优谁劣。

    谷月轩,荆棘,东方未明,是第二批上峰之人,一上峰便见到夜叉正在凌辱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这汉子衣饰颇为另类,也已被制的服服帖帖,夜叉如要击毙于他,不过呼吸之间的事儿,但似乎存心玩弄,谷月轩怒不可遏,一掌已然击了出去。

    荆棘与谷月轩心意相通,见师兄抢先动手,斜刺里一击而出,正合阵法奥义精髓,所差者不过是东方未明稍迟片刻,阵法不能自圆其说,充其量不过是分进合击,不然这一下夜叉全无防备,绝难从容退去,更何况她手中还有累赘,不能施展那可惊可怖的轻功,未免过于可惜。

    但面对此等强敌,莫说谷月轩不敢大意,连荆棘也是不敢随意开口,生怕一个闪失,着了这妖女的道,东方未明这时才抽出阴阳棍,搂头就朝夜叉掼下。

    谷月轩大吃一惊,毕竟师父无瑕子创下的这一路阵法,实在太过深奥,连自己也未必尽数领会明白,出手尚自试探,可这小师弟少不更事,这般贸然上前,已与阵法要义相悖,与敌人武功相差又大,实与送死无异。

    夜叉岂肯放过良机,伸手便来拿东方未明脉门,谷月轩抢在头里,一掌击去,迫得夜叉便爪为掌,二人掌力又交,谷月轩仍是不敌,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身子腾腾腾连退三步,但荆棘瞧得真切,一刀猛斩而去,魔刀上一股罡气,却是沛不可挡,显然已然蓄力良久,这一刀之威,当真无可匹敌,连夜叉这等绝顶高手,也不愿拼个两败俱伤。

    夜叉退避荆棘的魔刀,对东方未明的阴阳棍不理不睬,东方未明求之不得,铁棒继续前探而出,棍端擦伤了夜叉手腕。

    这等小伤,夜叉倒也并未在意,但阴阳棍棍端有毒,虽不能说见血封喉,终究也并非轻易抵挡,待得反应过来,谷月轩与荆棘已并肩齐上,东方未明在旁接应,三人联手,阵法一加催动,果然威力陡增。

    夜叉腕上毒质虽不至发作,但难免要一边战斗,一边运功裹住毒质,因此一时竟被压于下风,荆棘徒仗兵器,只需避开刀锋剑刃,倒也不难抵挡,东方未明的武功更是不值一哂,可谷月轩的武功,却着实不敢小觑。

    起初谷月轩尚留余地,可数招过后,掌力渐渐加重,他自幼修习内功,已有十五六年之久,每日勤练不辍,加之师父无瑕子更是少有的名师,平常传授功夫,都是半点不曾藏私,谷月轩又为人稳重,绝无丝毫杂念,因此内力精纯无比,犹在小门小派的掌门之上

    比如当年青城派偷学逍遥谷剑招之事,青霞子爱惜徒儿,明知理屈在己,却也不得不给逍遥谷一个交代,亲上逍遥谷赔罪,可逍遥谷谷口布置奥妙,青霞子却是精通道学,起始的四五步,居然歪打正着,误打误撞的绕到东首,正是入谷的路径。

    谷月轩大吃一惊,还道来的是仇敌,忙挥掌招架,青霞子虽然是来赔罪,却生怕着了道,当即拔剑周旋,二人斗了数百招,谷月轩以一招“扶摇直上”,在青霞子胯下一击。

    虽然后来双方误会已除,但当时二人出手凌厉,谁都没半分松懈,青霞子棋差一着,对逍遥谷颇为忌惮,好在他当时还不是掌门,无瑕子年纪又大,论辈分上算,与谷月轩乃是平辈,倒也无伤大雅。

    可谷月轩一战成名,青霞子脸上无光,对谷月轩其实大有微词,因此上山观礼的信札,无瑕子才派荆棘这么一个横冲直撞的参会。

    夜叉身上有毒,又遭谷月轩攻的正急,荆棘也是招招进攻,已是颇为难当,亏得摩呼罗伽与曹岱之战,已大占上风,危急之际,放了三条毒蛇出来,以缓荆棘的快刀快剑,夜叉才从容脱身。

    天龙教众眼见处境不利,都已急谋脱身,本来是打算尽数剿灭峨眉全派,如今虽然勉强办到,可天龙教损折太大,回归总坛之后,只怕功劳是半点没有,还要大大的受罚。

    夜叉,摩呼罗伽,玄冥子三人断后,原来魔教另有法子,在天都峰后不知何时搭了阶梯,有了退避之法,曹岱,无慧等人,虽然招招迫近,可本领确实颇为不及,平手相较已是输多赢少,何况三个魔头全力守御,更是全无破绽。

    正派这边,虽然人多势众,可相互间皆有心病,不能如天龙教那般齐心,要不是谷月轩一再拦着,方云华的人头,早就被荆棘砍了下来,而少林与武当也是嫌隙颇深,似乎还是源于几百年前的事情。

    眼见魔教猖獗,而束手无策,独曹岱一人暴跳如雷,却又有什么用处,此一战华山派损折不小,各人忙着救治伤员,却都忽略了一节,若是魔教在山脚埋伏有人,大举烧山围困,在场众人纵然不成一片焦炭,也会被活活饿死。

    好在谷月轩医术不凡,东方未明跟着沈湘芸,学了好几个月,也是大有进益,忙着到处救治伤员,荆棘一旁卫护,毕竟此一战逍遥谷全身而退,还在这场正邪大战之中,大放异彩,多少人心生仰慕,就有多少人心怀嫉妒,因此荆棘倒显得甚是紧张。

    华山派受伤最重,谷月轩身边并无良药,但他针灸推拿,却也另有一功,待得救治已毕,众人纷纷前来道谢,有些是真心相谢,有些口中说的谦逊,却是皮里阳秋,似乎是说逍遥谷虽然出了三个年少英雄,却也养虎遗患,令玄冥子之辈,在江湖上为非作歹。

    荆棘最是按捺不住,想要抢着吵架,亏得谷月轩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可还是闹了个面红耳赤,此一战,双方均大有伤损,江湖上才平息了一段时日。

    回谷之后,无瑕子听闻三个弟子,在江湖上崭露头角,斩妖除邪大有长进,心中甚是畅快,破例喝了一碗美酒,本待再喝,却被谷月轩笑着拦下,逍遥谷中一片祥和,似乎忘了魔教何以要闹这么一出,究竟有何图谋。

    逍遥谷此战中大放异彩,江湖上尽皆知闻,师兄弟三人继续操演阵法,各自的武功也没有搁下,江湖上太平无事,逍遥谷中也是一团和气,东方未明偶尔去忘忧谷学医,沈湘芸待他仍是一般,问询那小孩是否收到信笺,沈湘芸却连使眼色,似乎不愿提起这件事情似的。

    事后沈湘芸才道,原来是驿站将事情搞得砸了,本来是捆好的信札,只需按日子分别拿取寄送即可,不知驿站怎么搞的,竟然随机抽取,将顺序打乱,东送一封,西送一封,搞的一塌糊涂。

    东方未明听到此处,不由得甚是惭愧,说道:“沈姑娘交代的事儿,我可没半分含糊,这信如何安排,跟驿站老板说的明明白白,都是这老板搞的鬼,少停自然要找上门去,寻个道理再说。”

    沈湘芸叹了口气道:“用不着了,这娃儿病情又起反复,已然病入膏肓,其实便是当真收到这些信笺,她也是读不懂字迹是何道理,说来说去,都是我自作主张。”

    东方未明吃了一惊,奇道:“以沈姑娘绝妙的医术,还救不活这小女娃吗?”

    沈湘芸白了他一眼,说道:“我要是不知道你是个厚道人,便要以为你是存心讥刺呢,医道何等奥妙,莫说是我,就是我爹爹,甚至历代先贤,也常有治不了的病,你读过《伤寒论》知道六不可医,此外还有多少稀奇古怪的病症,千奇万状的怪疾,是药石无能为力,刀圭无可奈何的。”

    东方未明叹了口气道:“那也说的是,我师父常说天命不可违,似乎是一般道理。”

    沈湘芸道:“是啊,所谓医者,不过是望乡台前的一根稻草,能不能抓得紧,还得看病患的意志,我时常觉得医术有时而穷,不能解人疾苦,难以济世倒悬,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东方未明还待要说,棋叟却已拉着他去下棋了,沈湘芸这几日左右无事,看着东方未明执红棋,招招抢先,步步争竞,与棋叟杀得有来有回,显然回逍遥谷的这些时日,定然痛下苦功,仔细研究过棋谱。

    又想东方未明之前,对于下棋这等小道,可说一无所知,隔了短短几个月,竟然棋艺突飞猛进,如此看来纵然东方未明资质极好,而棋叟的棋艺却也说不上出神入化,不然倘若是华佗在世,碰上一个初窥门径的药童,纵然耐心指点,只怕二三十年间,也是胜不得名家高人。

    可东方未明虽然尽心钻研,一则他需每日勤练武功,二来江湖上常有纷乱,实在静不下心,这一局棋虽然杀得惊心动魄,却还是棋叟技高一筹,以一手过宫炮开局,马后炮绝杀,胜的也是极为心折。

    如此一来,棋叟更是缠上了东方未明,要他除了吃饭睡觉,平时就是在一块打谱练棋,东方未明哭笑不得,起初还能陪着这老头疯癫,但时间长了,别说沈湘芸已有微词,连师父交代下来的功课,也难免荒疏,因此只好婉拒棋叟,每日只跟他下上两盘即可。

    但棋叟怎能答应,他每日跟在东方未明身后,手中拿着棋盘,一大把年纪,反而成了东方未明的跟班,不由得甚是滑稽,东方未明被他缠的实在无可奈何,回到逍遥谷中,棋叟也跟到谷中,面子上说是跟无瑕子切磋,其实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住在东方未明房中。

    谷月轩瞧得有趣,劝东方未明抽出些时日来,好好与棋叟前辈消遣几日,那也算不得什么,何必害得人家心痒难搔,可荆棘却大大的不以为意,说道既然棋叟心有挂碍,索性大大地敲上一笔,不然忒也吃亏。

    不巧荆棘这几句话,被棋叟听了个正着,当下满口子答应,只要东方未明陪他下棋,那么赢也好,输也好,总之绝不会让他没有彩头。

    荆棘立时敲钉转角,挤兑的棋叟下不来台,东方未明见二师兄实在咄咄逼人,也觉不好意思,说道:“前辈既然见爱,晚辈推三阻四未免不恭了,就陪老前辈尽兴,倒也用不着什么彩头。”

    可棋叟却非拿彩头不可,他手中白玉棋子,乃是一整块暖玉雕刻而成,黑棋是嵌了黑曜,红棋则是放了朱砂,每一颗棋子都是价值连城,何况共有三十二枚,约定好了,就以棋子为赌注,每人十六颗,凭谁赢下一棋,便可任选一枚棋子,直至最后一枚棋子有了主人,胜负之数便算定了。

    但东方未明不是傻子,自知棋力不及,这么比试,到头来仍是棋叟称雄逞强,棋盘棋子再如何宝贵,到最后还是物归原主,自己不是白忙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