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风波迭起

    东方未明拍手道:“是了,我曾听村中说书匠,说起过的故事,似乎白蛇与许仙两情相悦,偏偏碰上了一个不通情理的妖僧法海,非要棒打鸳鸯,令人家夫妻难聚,骨肉分离。”

    香儿微笑道:“故事都是一般,只是口述之人,略有不同罢了,在出家人眼中,这法海禅师虽然有些迂腐,却是降妖除魔的典范,但要是在蜜月中的情侣口中说来,自然要骂法海丧心病狂,不怀好意了。”

    东方未明若有所思,寻思香儿此言深奥无比,似乎说的是故事,又似乎不是故事,而是世间万物无不如此,每个人都习惯站在自己眼光下看人,譬如在自己眼中,那柳若柏是煞风景的搅屎棍子,但在柳若柏眼中看来,自己何尝不是一般。

    香儿道:“妇人浅见,倒令东方公子见笑了,今日风景正好,小女子再奏一曲,还盼莫要辱及请听。”

    东方未明道:“不敢,香儿姑娘琴萧双绝,吹奏的曲子,自然是极动听的。”心中却在默默记诵,要是能哼唱出来,求得忘忧谷的仙音前辈,谱成曲子,再传授洞箫的奏法,未必不能聊以自娱。

    香儿稍稍欠身,将竹笛凑在唇边,又吹奏了起来,这一回与之前的曲调却又大不相同,之前给柳若柏的题目,虽然甚是深奥,曲调却难免带有极重的哀伤,如今的曲子,却是欢快无比,令人一听之下,便生亲近之感。

    一曲既罢,香儿又吹奏一曲,曲调虽大同小异,意境却又有不同,东方未明听得甚是专注,可若说区别为何,却又说不上来。

    香儿吹奏已毕,对东方未明道:“公子莫怪,眼下外面巡查甚紧,前面的路怕是不太好走,公子武功卓越,小女子却是不敢冲突,咱们这便回头逛上一逛吧。”

    东方未明知道她是想瞧,柳若柏有何出人意表的回答,也不点破,当下跟着她往来路走去。

    回来之时,见柳若柏已答满了一张白纸,上面除了之前写过的“五帝三皇神圣事”,又多了“圣人下的奴隶”、“秦法”、“孔孟真理”等论调。

    这些论题并非只是一个标题,其下则是密密麻麻的释义,东方未明一见之下便生头痛,想不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家伙,胸中实在有些墨水,又想他既然有此本事,何不去考翰林,当状元,在这儿浪费光阴,当真是无聊至极。

    但柳若柏却兴致盎然,似乎能得香儿姑娘一赞,什么辛苦奔劳,都不算什么,香儿一见之下,虽然连连点头称赞,可东方未明却见她眼神之中,颇多厌烦不耐,却又在极力掩饰。

    东方未明很是好奇,这第四关究竟是什么,寻思多半是要考画作,这里只有黑墨白纸,任凭他多厉害的绘画技巧,只怕也要大打折扣。

    但香儿似乎甚是疲乏,不愿再考他最后一题,与东方未明匆匆作别,便往来路走去,东方未明寻思外面到处禁行,只怕路径不太好走,不如等晚上再走,但香儿浑不着意,只说些什么弱质女流,官兵也不会刻意栽赃,却又怕些什么。

    柳若柏见香儿离去,并未邀请同行,心头不免有火,见东方未明怔怔的站在原地,也是心中有气,可毕竟他耐力极好,不愿在这等山明水秀的地方大动肝火。

    东方未明悻悻而归,心中怅然若失,回到暂避之所,李浩甚是紧张,生怕他留下踪迹,而招来官兵,书生却将心思,都放在香儿姑娘身上,反复询问东方未明,香儿究竟跟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东方未明被诘问得甚是尴尬,只是湖上一游,碰上了柳若柏这个大煞风景之人,实在没多大兴致,更何况匆匆一别,也没说什么体己话,心中实在大有怒气。

    丐帮前任帮主柯降龙,有心引开官兵,这一日上在城中大肆捣乱,他武功出神入化,加上行走江湖阅历何等丰富,这么一搅,想方设法将东厂的官兵,尽数引到城外。

    龙帮主知道旧上司的打算,与柯老帮主在城南城北分别捣乱,只是他本领不及柯降龙,不敢将事情闹得太大,因此城北的乱子相较之下,却是相差甚远。

    但饶是如此,城中人手不足,丐帮等人分批散去,倒还勉强办得到,这一遭可说得上极险,毕竟东厂人数众多,难保没有增援,若是当真对上了,只怕非得大干一场不可。

    如此大伙在杭州停留了五日,东方未明虽不敢说是风雅之人,但与这一群叫花子,整日待在一处,却是浑身不自在,且不说叫花子懒散懈怠,从不沐浴更衣,身上的老泥只怕没有十斤,也有八斤,吃饭之时,也是口沫横飞,竟似不觉恶心。

    再有叫花子时常混迹市井之间,口出污言秽语,已然习以为常,不但不痛改前非,反而洋洋自得,东方未明虽知,他们并非是在辱骂自己,可听在耳中,难免心中不悦。

    寻思:“难怪萧遥痴迷读书,原来整日跟这么一群下里巴人的家伙待在一处,要不寻些高雅之事,难免要与之‘同流合污’了呢。”

    待得到了城门旁,果然碰上了乱子,一个劲装的汉子,带了一个光头和尚,上来便骂东方未明如何如何。

    东方未明生怕丐帮行事无法无天,连累自己,混在人群之中,万不愿旁人认了出来,没料到人家不骂丐帮帮主,不骂罪魁祸首,偏偏找上了自己,当下埋头快走,寻思混在群丐之中,自己与丐帮本无多大渊源,此事虽然与己有关,终究不是主谋,去找书生和丹青顶缸,却又找不到他们二人,不由得甚是慌张。

    他这么一闪躲,更坐实的心中有鬼,那劲装汉子勃然大怒,一掌便往东方未明颈后劈来,东方未明本来不欲生事,想要脚底抹油,可人家出手便是杀招,哪能置之不理,当下还掌相迎,“砰”的一声大响,东方未明固然大吃一惊,那汉子也是惊怒交集。

    有丐帮花子,生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几个上来劝解,可那和尚似乎更是恼怒,挥掌便击伤了几个丐帮弟子。

    如此一来,众人都将这寻麻烦的,当成是东厂的走狗,也就用不着客气,虽然和尚只有一个,花子却有十来人,却也顾不得江湖规矩,当下便斗了起来。

    但那劲装汉子,却只跟东方未明卯上了,旁人一概不理,倒似是跟东方未明有杀父之仇一般。

    东方未明见他招招拼命,势同疯虎,心中难免忌惮,二来也是不明所以,想不明白,自己连这人之面也未见过,何苦如此仇恨。

    果然那劲装汉子,见久斗不胜,恼了起来,开口骂道:“东方未明,你这狗贼害我兄长,还装出一副毫不相干的德行,骗得这群不问是非的叫花子助拳,你要脸不要。”

    东方未明被骂得一头雾水,难免心中有气,喝道:“谁知道你哥哥是什么东西,也配我姓东方的动手,当真是笑话奇谈。”

    那劲装汉子怒道:“我叫柳若枫,前些时日跟你争风吃醋的大才子,就是家兄,想不到你这狗贼,文比不胜,武较不及,就用卑鄙手段暗算,害得家兄无辜惨死,这件肮脏勾当,你不敢认了,是也不是?”

    东方未明心中委屈,但柳若柏之死确实与自己毫无关系,这个柳若枫言语嚣张,每一句话都是在指摘自己是杀人凶手,如何自辩,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这群叫花子,有人知道东方未明巳时出,午时三刻归来,这段过往,无人知其干了什么,听闻杀人惨事,还似乎涉及什么争风吃醋,互相斗殴,想到东方未明是个年轻人,血气方刚,一时头脑冲动,而做出什么杀人越货之事,也并非情理之所无,因此都自觉的退开,不愿趟这趟浑水。

    那老和尚摆脱纠缠,跟柳若枫双战东方未明,东方未明虽能与柳若枫打得有来有回,却实不是这老僧的对手,几招没过便见险象环生,心中一百二个叫苦,寻思书生丹青两位前辈到哪儿去了,这当儿要是不能出手相助,只怕自己就要归位了。

    正焦急间,忽然老和尚双手不听使唤,反而打了柳若枫一个嘴巴,柳若枫惊怒交集,却见老和尚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柳若枫大吃一惊,忙叫道:“圆通大师,圆通大师,你怎么了。”可他又怕东方未明趁机偷袭,虽然蹲了下来,目光却始终死死地盯着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更是不知所措,寻思这老和尚莫非是身上有何隐疾,这时忽然发作了出来,想要帮忙搭脉救治,但柳若枫却如疯了一般,拦在身前,更是口口声声说东方未明害了他兄长,更将少林派的圆通大师也给害了,当真是仗势欺人,武林败类。

    在场群丐虽然没见到东方未明如何出手,但见柳若枫态度嚣张,少林派的圆通和尚不问情由,就来锁拿于人,都想就算东方未明反击伤人,却也并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东方未明被困自守,早无还手之力,断魂掌需凝练毒质,仓促之际根本无暇催运,只能以本门逍遥掌法应敌,绝无伤人之理。

    可柳若枫越叫越是大声,群丐生怕引出东厂之人,忙将他拽到一旁,东方未明见事情越闹越臭,只能趁乱离去,也顾不得自证清白,一路上连换坐骑,只不到七日,便回到了逍遥谷中。

    这事情东方未明并未处置妥善,其中错综复杂,本想跟大师兄谷月轩先商量一番,琢磨出个稳妥法子,再做道理。

    可江湖上早已谣言遍天,无瑕子气的怒不可遏,没等他进屋详禀,便让他跪在厅中自省,谷月轩看不过眼,劝道:“江湖传言或有偏颇,师父不如先听听三师弟怎么说。”

    无瑕子对这个大弟子素来钟爱,知道他所言有理,江湖传言却也不能尽信,当下命东方未明将事情详细说来。

    东方未明从初入杭州之日讲起,说起如何碰上了毒龙教主,如何会合忘忧谷的两位,如何协助丐帮救出戚将军,最后在西湖上与香儿相会,直至最后莫名其妙的成了凶手的种种情由,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无瑕子听在耳中,不由得啧啧称奇,知道此中定有极大蹊跷,但具体为何,却又推敲不出,寻思这个小徒弟,脾气并不如何火爆,按理说绝不会为了争风吃醋,跟那个柳若柏大起争端,纵然动上了手,也不会猛下毒手,即令柳若柏之事真是东方未明下的手,那圆通和尚,武功出类拔萃,江湖上早有名号,凭东方未明的本事,绝难在众目睽睽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之杀却。

    谷月轩也在一旁附和,说道:“三师弟向来为人谨慎,并非张扬好斗之人,此间定有别情。”

    无瑕子叹了口气道:“轩儿,你去杭州一趟,将丐帮的几位弟兄一一寻来,问起当日情景,再暗中探查柳若柏在江湖上有什么仇家,那时是否在杭州左近,还有这个香儿的来历颇为古怪,一个女子能在城中乱作一团之际,毫无惧色倒也罢了,怎能轻轻巧巧的到了西湖之中。”

    谷月轩躬身领命,说道:“师父,何不请书生前辈与丹青前辈作保,他们两位前辈当时就在杭州,种种情由说出来,比咱们逍遥谷自证清白,倒是可信的多。”

    无瑕子叹了口气道:“这几位陶冶情操是不错的,但要是干什么正经事儿,不裹乱已然难得,还能指望佐证推测吗?”

    转头又对东方未明道:“眼下你身处嫌疑之地,暂且莫要离谷而去,以免被江湖同道所伤,不过你下山之后,听信旁人鼓吹,到处惹是生非,大违本派门规,为师罚你禁闭三月,到后山石洞之中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