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仲秋闯祸

    “有是有道理!”张志清竖起手指,“老是老店,哪能缺了货,你狗日的这回脑是脑瓜子,灵是灵光一回!我去看看!”

    “你回来,你狗日本身就是偷腥的猫,找着一坛子,你不喝个半坛子?我不放心,王柱子还是你去!”

    “他他他嘴上没毛,办事能牢?”张志清看见花墙外林梅。

    “大是大队长,我看你干脆把家安这儿得了,嫂夫人住这样房子理所应当!”刘铁牛弯下腰,抹一把,“大队长,你看,这上面都积满了灰尘!”

    “那还不动手擦一擦?”陈仲秋表面上看似平静,实则内心波涛汹涌:江山是打出来的!幸福生活是奋斗出来的,早年命运多舛,现如今他有能力过上美好生活了,想想胭脂挺个大肚子,心中就潮起一缕欣慰:狗日的白百合,老子记住你的好了!别让我看到你!

    王柱子刚抹过花墙,林梅杵在那儿,把他吓一跳,“死老太婆,象个避墙鬼,吓我一跳,你要干什么?”

    “你们住就住在这儿,千万别动这里一草一木,要不然兴忠回来,饶不了你们!”

    “他是你儿子吗?你象个猎狗一样忠心耿耿,你的肚子疼过吗?有你什么事?滚一边去,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你个老东西,你以为你是什么好鸟?自己一腚屎尚且未擦净,还说别人脏!”王柱子这狗东西,忘恩负义,这才几天吃了饱饭,就不知道自己是谁。

    岁月象“7”字,“7”字如镰,镰锋得是时,砍过、割过、还刮过,砍过伤痕累累,沟一样深的记忆,再也没有抚平过,那里流淌过惊涛骇浪,就从骨头上。割破的地方血滴羞色如细雨,滴答,滴滴答答。刮过的地方,仅有的皮肤和浅肉,象油漆一样,被刮下厚厚一层,象砌墙掉下的水泥,一柁一柁摔裂在那儿。镰钝时,象锋利的竹片,一根头发丝要来回锯上好多回,直到象弦一样,嘭断了,再钝时,豁豁牙牙如同锯齿的口,象缺了牙齿一样,刮一半留一半。

    林梅泪水在眼眶打转转,要掉下来,她恨不得有个鼠洞一头钻进去,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王柱子损,偏就打人打脸,骂人揭短,象疮痂,被人撕裂,疼,钻心地疼,痛得让人跳着叫,血,鲜红的血,汩汩地流,顾不上,溅成一朵无比鲜艳的花,吸了人血,成了妖精的嘴,还一张一翕,连牙齿都是红的,她顺着花墙,噗一声滑坐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目瞪口呆,口里喷出一大口血,血是热的,那个腥,象杀了一只羊,扑面而来,让人想吐。

    “别是死了!”王柱子推了一下她的头,“吓唬谁?你死了,是你自己的事,不管别人的事,我没打你,更没骂你哟,老天爷可以为我做证噢!”他把手放到她鼻子下,“别真死了!不值当的,你要真死了,可就坑人了!”他慌里慌张往里跑,“大队长,大队长,大事不好了,死人了!”

    “说你娘疯话,好端端的,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死了?”

    “真真的!就在花墙外!她……她自己死的,不管我的事,刚才还好好的,就……就一袋烟的功夫,这死个人,咋就跟死只小鸡似的,这……这可怎么办?”

    “究竟是谁?”陈仲秋也吓了一跳,站起来。

    “就……就是那老太婆子!”

    “走!去看看!”陈仲秋领着一大群人,就直奔花墙外,真他妈够悔气的,刚刚一脚强占了这个地方,还没来得及享受享受,林梅就死那儿,嘴歪眼斜,嘴角还流了血,这是死相,他走过去,哆嗦一下,手放鼻下,哪里还有气息?他害怕了,这事非同小可,死的可真是时候,他头皮发麻,双腿注铅,怎么办?怎么办?他明明什么也没做,这屎盆子咋就一下扣他脑门上,右手尴尬握成拳,在左手里摩挲着。

    “王柱子,你小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还不如实招来!你想让大队长动手吗?人命关天,你逃不了干系!我听见你对她说话了!”陶醉觊觎王柱子小队长之位有日子了,他不服:不就早来几天吗?凭什么王柱子干得了小队长,自己就不行?

    “大队长,我冤枉!我就说了几句话,她就……”王柱子吓傻了,噗通一声,直直就跪地上,“大队长,你要为我作主呀!”

    “还不说实话?关键时一句话就要人命,说!你那话跟个刀子似的,刀刀割肉,刀刀见血,这事大了去了,你扛不住!大队长赶快去找杨坚强,把整个事件向镇长汇报,毕竟他经多见广!”

    “我咋这么倒霉呢,我就说了……就这几句话,也不碍事呀?咋就……祖奶奶,我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你活过来吧!”王柱子磕头如捣蒜。

    “晚了,早干什么去了!我早就说过:平时口下积些德,偏不信,这下好了,你听听:你那几句话,哪一句不要人命?赶紧的,等杨坚强来,咱赶紧撤离!”

    “你比他还傻,人来了,我们走的了嘛?这死人头上有个‘强’字,你说得清吗?要我说:赶紧跑吧,跑晚了,血就溅你一身!”郑三炮拎着枪,就往外跑,其他人才惊过来,瞬间作鸟兽散,哪有人还听陈仲秋怎么说?

    郝百声正仰躺在摇椅上,百无聊赖,郑三炮象鬼撵一样,上气不接下气跑到郝百声面前,“郝镇长,郝镇长,大事不好!”

    “怎么啦?”他也吃了一惊坐起来。

    “死人啦!死人啦!”

    “哪里?谁死啦?”

    “黄家大院林梅死啦!”

    “哈哈!”郝百声坐直了身子,一脸惊喜,“你们去了黄家大院?”

    “是!”

    “人是进去之前死的还是之后?”

    “我们进去好一会儿,陈大队长让王柱子去后院找酒喝,碰上林梅,骂了她几句,她就死了!”

    “怎么骂的?说一遍!她是灯草做的,早不死晚不死,你们去了她就死了?死得如此蹊跷?这不一脚踩他妈五鬼头上了吗?他陈仲秋运气咋就这么差?他比单无霸,哪个更强?啊哈!这好戏就要开锣了!”

    郑三炮照直了说。

    “你们大队长呢?”

    “我不知道,我一看事情不对,就赶紧跑来报告,我估计他们在路上!”

    “你做得很对!三炮,关键时刻,反映敏捷,这才是队长的料子,那个王柱子不行!出了这么大事体,他是要受到惩罚的,他个人事体小,却连累了大家,我倒要看看你们不可一世的大队长,究竟怎么了结此事?今后,你只要好好的,把联防队每天发生的事,都一字不落告诉我,我就保举你当这个队长!是陈仲秋叫你来的向我报告的,还是你自己?”

    “我自己!”

    “做得好!把枪放回库里,明天来再说,不要告诉任何人!”

    “好嘞!谢谢镇长!”

    望着郑三炮急急的背影,他噗嗤一声笑了,想不到一切都来得太快了,然后,站起来,对着夕阳掉地的背影,哼起京戏西皮二黄,前面还加上自己的节奏,“隆呀么个隆地个咚,我站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林梅死得蹊跷,却死得是时候,落下了一河滩好名声,为了保护黄家大院,牺牲了自己,细节部分可以添油加醋,任由外人渲染,不到一个时辰,象大水漫灌,小小的黄花甸子沸腾了,杨坚强差人找来不少帮忙的,吹吹打打少不了,陈仲秋来势汹汹,这会儿如同丧家之犬,不知逃到哪个犄角旮旯里苦思冥想对策去了,掌灯时分,沉寂了一段时间的黄家大院灯火通明,大门两侧,白纸灯笼高高挂起,帆高高树立正门旁,九个白纸花球在秋风里萧瑟,人进人出,烧纸磕头的人如潮而涌,李济通刚从外面回来,没顾上喝一口茶水,不请自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林梅的娘家谁也说不清,就只能等黄兴忠回来再说,但陈梅梅娘家那边磨盘山派人星夜兼程,至于去塌河谷地杨氏走不开,只能派黄兴达去,他去过北家,只有找到北家,才能找到黄兴忠,这乱呀,一地鸡毛。

    追根溯源,人们吃惊发现:林梅的历史有些不清不楚:娘家在什么地方?还有些什么人?从一开始,她就活在尴尬里,虽到过黄家大院,名义上属于那里,可没有真正在那里生活过,大院里的人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什么,小二十年,林梅既没有回过娘家,更不见娘家有人上门,难道背后有故事?故事里一波三折,还有什么枝枝岔岔,让人不能窥见全貌。

    第51章:

    1

    如果她和黄鹤松死在那间杂货铺之中,她的历史会光明磊落,但她没有,马三魅虽穷凶极恶,这二十年,她有的是机会跑回黄花甸子,可是她没有,直到黄兴忠走到那儿,凭着记忆认出她,揭开尘封的迷底,她才回到黄花甸子,毁誉参半,活在尴尬里,马三魁污了她的历史,但逆来顺受,让人们瞧不起她,马三魁终究死在病痛和罪孽里,不可饶恕。

    陈仲秋偷鸡不成蚀把米,回到家里,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只有郝百声出面,才能了却此事,但他最近已经摆出要和郝百声争雄的态势,生姜还是老的辣,郝百声不是胆小,而是不想戳马蜂窝,他一意孤行,结果让自己寝食难安,郝百声都不愿和黄兴忠结梁子,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没有任何根基的光脚小子,未免自不量力,于情于理,他都该向郝百声低头,要想躲过这一劫,只此一策,但郝百声也会借机降伏了他,会收去部分权力,孰轻孰重,陈仲秋用小姆指也算提得清,在傍晚时分,那个该死老鳏夫,喝得不省人事,且又沁了一堆,陈仲秋衣衫不整,垂头丧气拎着把枪,回到家里。

    “狗日的,就是猪!吃屎!拉屎!睡屎上!这不是人,是畜生,他就不该有老婆!”陈仲秋踢了老鳏夫一脚,他哼哼两声,又鼾声如雷。

    “他没老婆,你哪来的媳妇!”胭脂虽讨厌老鳏夫,可是这个人一夜激情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别说是人,就是一条狗,也只能死后再唾弃他。

    “是话不说了,快把那个官窑宋瓷拿出来!”

    “你要干什么?”胭脂瞪大眼,穷人乍富,腆腰凹肚,穷的滋味太难了,就一味积攒。

    “我有用!”

    “又要送给哪个野婆娘?”

    “屁话!出点事,我得拿这个去填郝百声的嘴,要不然,就有可能翻了船,我要翻了船,你还不得人仰马翻?你的幸福是嫁接在我这棵参天大树上的,只要我不倒,你的幸福才会万万年,知道不?”

    “到底怎么啦?”

    “别问了,没时间跟你解释了!”

    胭脂知道那东西能值好多钱,可是陈仲秋说得认真,只好去拿,三大层两小层,包了这么长时间,实在舍不得,这他妈不义之财,来得快,也去得快,说实话,陈仲秋虽是个混蛋,当初是霸王硬上弓占了她,且年龄又大她一轮,可是婚后对她不错,所有钱全交给她,任由她吃她喝,就冲这一点,胭脂还是心存感激的。

    月朗星稀之夜,惶惶不可终日的陈仲秋,敲开了郝百声家门,噗通一声,抱着个木盒子,往地上一跪,“镇长大人,求你救我!”

    陈仲秋这个样子,把郝百声吓一跳,“你……你这里干什么?起来说话!”

    “镇长如不答应救我,我就不起来,镇长,我陈仲秋做了小人了!这里是官窑宋瓷,送给镇长,求镇长救我!”陈仲秋把东西往上一举。

    “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你陈大队搞不定的事?别人只知道土木镇有你陈大队,不知有郝镇长!”

    “郝镇长,我算个什么东西!今后我陈仲秋在土木镇以镇长马首是瞻,只要镇长所需,必当上前,求你了!”

    “哎呀,仲秋老弟,严重了,现在土木镇正处在风雨飘摇时期,你我要同舟共济才是,你既然把话说得这么诚恳,我要再不接着,是不是就真的不识抬举了,这样吧,你起来,先把东西放下,坐,坐坐!坐下来说话!”他把陈仲秋按在板凳上,“我早就跟你说过,黄兴忠咱惹不起来,你偏不信:这下好了吧?死了人,别人可不管是怎么死的,这笔帐是要算在你头上的,这叫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让你撞上了,说句你不爱听的,没有我罩着你,他早就削你了,还轮得到今天?既然你也成心,这事就算过去了,明天呢,我带王柱子亲临黄家大院吊孝,既然事已经出了,咱既不能认怂了,也不能当没有这事,为了安全起见,这两天你就不要来联防队了,我怕黄兴忠回来枝外生枝,我让郝汉代管两天,等风头过去了,你再来,你看怎么样?要是黄家人来了,我也好说,是不是?这叫避风头,知道不?”

    “可以!”陈仲秋明白:联防队终究还是郝家的,他之不过是把一盘散沙训练成一支队伍,兔死狗烹,他的结局似乎一开始就注定了,也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早就想去西凉城混了,那个亲自视察过土木镇的香川幽兰还夸奖过他,说他是可造之才,想到这,陈仲秋感到前途一片光明,又觉得自己太蠢,事情远远还没有到那种程度,就先失一脚,看一眼那个盒子,顿感可惜,这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那个懊恼,那个气愤!真想扇几下,他的目光从盒子上收回,看见郝百声一脸喜悦:老小子,神气什么呀?权且寄存,早晚我都得找补回来。

    曹修德叫上朱克定、刘秉军、烟枪、祁凤山、小十五,甚至还他最讨厌的沈仲田,在漕帮码头岸边的渔家傲摆上一桌,当然,照例惯例也会让自己干瘪的女人朱定芳列席,朱克定去得有些完,他和黄骏在商谈可能走的路线以及人员配备。

    太阳只有一指高,曹修德坐在渔家傲菊花厅,等得有些不耐烦,小十五有些肮脏的手,在桌面上抓来抓去,烟枪把烟雾抽得满屋都是,祁凤山敲击着桌子,“帮主,咱这是十盘菜少他一盘不行?”

    “稍安勿躁,各位,他在路上,就来!”

    “老曹头,你这帮主当得活受,要是我,爱来不来,不来散虬!”沈仲田性子急,做事快,爱抬杠,帮主今天抬爱,他照例不领情,他拿曹修德也不当回事,总叫他老曹头,但他赞成曹修德替日本人拉货,货多,钱给的也不少,既开大饭店,也就不怕大肚皮,管你是谁,给钱就干。

    刘秉军不说话,却顺着窗户,看窗外风景。

    “帮主!各位,久等了,对不住,临时家里有事,耽搁了!”朱克定一抱拳进来。

    “是不是一走十天半个月,临时去家打洞去了?”沈仲田就是个糙人,但话糙理不糙,更何况这是个油腻的男人,喜欢开这种玩笑。

    “怎么说的话?帮主,你叫这种人吃饭,毁的可是你一世清誉,更何况嫂子还在这儿!”朱克定坐下。

    “都是过来人,有什么?你矫情的!”

    “你就不怕把小十五带坏了?漕帮有你这样人渣,好不了!”

    “克定!这次去清仁府,你是轻车熟路,别的什么也不说了,一切尽在酒里,无论若何,安全第一,我让仲田和你一起,你好有个帮手,上菜!”曹修德对站在门边的小女子吩咐道。

    “别介!帮主,换一个,我和这种人渣尿不到一个壶里!”朱克定摆手打住,“这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