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却才走出金锁 这遭又遇妖魔

    往东奔出百十里,道路渐窄。其时夕阳斜照,晚霞弥天,天边归鸟趋林,左近林中隐约传来几声兽鸣。

    又走了一阵,渐感脚力不支,靠倒在一棵大树旁喘息,拿出干粮充饥。待体力稍复,继续赶路。

    是夜,途经一镇,镇东头人声鼎沸,灯红通明。

    循着光亮走了一段路,远远地瞧见一座起火的庙宇,四周有上百乡人呼老唤幼,一齐奔走救火。另有两个被五花大绑的道人,被十几个拿着铁叉、锄头的乡人押在一旁。

    他不明其故,在近处观望了一会儿,待那一众乡民扑灭大火,庙宇只剩下些残垣断壁,弥烟发出呛窑般刺鼻的气味。

    一众乡人灰头土脸,冲那两个道人大声斥责,吵吵嚷嚷,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但瞧他们面露愠色,想必不是什么好话。

    群众越说越是愤慨,不时有人上前冲那两个道人身上啐唾沫,更有甚者直接上手,到后来还有人提着铁叉,非要挑开那两个道人的肠肚不可,好在被旁人拦了下来。

    蜀地口音原也不十分难懂,卫凌羽趁乱混进人群,从众人的七嘴八舌中听明白了事情原委。

    原来那被大火焚毁的是什么二爷庙,供奉这一个什么柳二爷神,向来是极灵验的,本地人家家户户信奉此神,香火十分旺盛。

    那两个道人却趁着夜色静谧,放了一把大火,把这间庙宇烧成了白地。偏又没藏紧行踪,被庙祝逮了个正着,喊来了一众乡人,将他们拿住了,正商讨如何发落。

    那两个道人假以辞色,只道乡民供奉的柳二爷乃是妖邪一路,并非正神,祀之无福。此语又招至一波拳脚,被打得嘴歪眼斜,鼻血横流。

    蜀地风俗,淫祀尤炽,或拜谒草木、或信奉异类,杂神多如牛毛,此风由来已久。

    昔年蜀地邪神猖獗,淫祀泛滥,太清祖师初传三天正法,祖天师得法后于蜀地绝鬼巫,诛符伐庙,破除六天故气,显扬道门正法,故而后来太清宗有“烧庙”的习俗。

    玉清、上清二教虽无此烧庙传统,但三清同气连枝,均不认可诸正神之外的邪神,对诸邪神监管甚严。如遇山魈精灵作奸犯科,绝不姑息。

    卫凌羽瞧二道衣着,确是太清教下的道友,心想:“三清总来是一家。这些乡民不明善恶黑白,我却不能坐视不理,须得想个办法,救他二人脱身。”只是从未对人使心用腹,此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众乡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阵,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抬了抬手,意示众人噤声,道:“各位乡亲少安毋躁,且听老朽一言!”他在本方倒是德高望重,众乡民对他礼敬有加,便即各自收声,听他吩咐。

    那老者道:“这两人烧了二爷庙宇,触怒了二爷,全镇人也会因此受到牵连。咱们须临时筑坛,杀了他们血祭二爷,先平息了二爷的怒火才是。”一语毕了,立时有人大声叫好。

    卫凌羽顿觉心惊胆寒,早闻蜀人有活人祭邪鬼之陋习,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虚。

    那老者只道平息柳二爷的怒火迫在眉睫、刻不容缓,众乡民更是说干就干,听从安排,井然有序地行动起来,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构筑出一座九丈见方、高一尺的简陋法台,陈设供桌香炉。

    那老者换了一身行头,外形酷似道家披袖法袍,背绣两条蜿蜒青蛇,蛇头顺着双肩一直垂到两胸,长信吐露,双瞳血红。竟是本方巫觋。

    他登台在前,有乡民端水随后,净手后伏案写了一篇祭文,焚香三炷,而后捧起祭文诵道:“维乾符十七年四月初一,臣王秀全特设香案,告于二爷……赖神之德,夙夜不敢忘。今擒二贼,献之以神,伏惟尚飨!”读完祭文,用烛火烧成灰烬,回头冲台下看管二道的乡民使了个眼色。

    台下乡民就要押二道押上台。二道见众人敛容屏气,庄重肃穆,不禁害怕起来,脊背上冷汗涔涔,恐惧之情见于颜色,不肯上台。众人强行架着他们上了法台,在他两个腿弯一踢,跪倒下来。

    边上早有一赤膊汉子持刀站立,端起一碗酒,含了一大口酒,往刀刃上一喷,手起刀落,就要将二道枭首。

    眼见二道性命交关,卫凌羽大叫:“刀下留人!”那赤膊汉子闻声扭头,他趁这当儿一个兔起鹘落窜上了台,接连起脚踹翻了按着二道的几人,长剑出鞘,挑开二道身上的绳索。

    那赤膊汉子这才回过神来,挥刀来砍。卫凌羽斜身避开,一脚将其踹下了法台,叫声:“快走!”率先跳下法台。

    二道死中得活,茫然如在梦中,被这一声惊得回过神来,跟了上来。

    人群中有人高喊:“妈了个巴子,不能放脱了他们!”数百人举着铁叉锄头前拥后堵。

    卫凌羽脚下踏着游身八卦步法,身若游龙,展开了七十二路碧海潮生剑法,剑在他手里便似活了过来,抽带提格、击刺点崩,回转如意,搅断农器无数。

    二道趁机夺了两杆矛子,托杆缠腰,或拦或拿,连缴数人器械,毕竟不取人性命。

    卫凌羽心下暗叹:“果是太清良人。”原来太清教下收录门徒首重品行,于修行天赋倒不怎么重视,故而太清道人多为心性仁善之辈。

    三人不下杀手,乡民便不畏惧。虽暂时能立于不败之地,毕竟难脱困境。

    卫凌羽寻思:“这些人愚昧无知,却也不能杀伤他们。须得另想出路。”念头一转,还剑鞘中,叫道:“二位道兄先走!”便即往后一跃,拿住二道后腰,大开弓步,使出拨云见日掌中的一招“推波助澜”。

    这“推波助澜”原是借力打力的路数,他早年间在太华山练熟了的,加之日前受三尸怪招启发,于武学一道另有所悟,施展此招又多了几分奇妙。

    腰胯齐动,脊椎节节贯穿,龙虎二劲合于一处,发起劲来,双手云推右送,两个百十来斤的汉子在他手里举重若轻,轻飘飘地抛离了地面,斜着倒飞了出去。

    二道也会些粗浅的轻功,更明白他此举的用意,借势踩着那一干乡民肩膀,跳出了包围圈。

    卫凌羽没了拖累,施展开御风追电,在人群中左右移动,任那些乡民使什么手段,总之连他衣角也摸不着,给他三绕两绕,钻出了人群。

    那老巫师见拿他三人不到,急得大叫:“妈了个巴子,逮住那三个死娃儿!”

    众乡民大呼小叫,一发来追。三人怎肯理会,发足便走,奔将二十里地,将一众乡民甩得老远了,这才停了下来。

    那年长的道人把手一拱,道:“福生无量天尊。多谢小兄弟仗义援手,贫道刘庆丰,这是我师弟李庆华。冒昧请教小兄弟高姓大名。”

    卫凌羽还礼道:“小可姓卫,贱字凌羽,是上清信士。三清同气连枝,小可只是举手之劳,可担不起谢。”

    刘庆丰道:“话虽如此,但卫兄弟救我二人性命,恩同再造,贫道不敢失礼。听卫兄弟是关中口音,怎么到了这巴郡?”

    卫凌羽道:“小可有点私事,要往荆州一行。两位既然脱险,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刘庆丰豪气填膺,道:“贫道不敢聒噪,耽误了卫兄弟要事。只是救命大恩难以报效,贫道什感惶恐。卫兄弟日后如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往江阳郡汉安县青云观寻我师兄弟,但有吩咐,莫不遵从。”

    卫凌羽见他说得郑重其辞,是个响当当的汉子,愈益敬重其品行,道:“不敢。两位多加珍重。”拱了拱手,转身东行。

    过了子时,卫凌羽在山林中靠着大树睡了,次日清晨上路,到了正午,转上大道。

    行不出二十里,道旁突然跳出一人来,叫道:“哈哈哈,真个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那牛鼻子竟没能捉了你去,倒是便宜了我!小子,你若识相,便跟爷爷去了,好教你少受些皮肉之苦!”

    卫凌羽吃惊不小,暗道:“糟糕!怎么在这里遇上它了!”来人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瘦小,说话时唇边的两撇鼠须上下乱抖,模样畏葸,不是万荣枝又是哪个?

    他急欲寻思个脱身之计,不意万荣枝忽地跳将过来,探手搲他衣领。他往后一避,左手往上一挺,匣里宝剑倒弹出鞘,右手业已抓了剑柄,往万荣枝手腕斫去。

    长铗青锋,寒气若霜。万荣枝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知是削铁如泥的利器,便即侧身让过,飞起一记“穿心脚”踢向他右腋。

    卫凌羽脚下踩个“绞花步”退开,崩剑指向万荣枝咽喉。万荣枝刚一退后,他便转马使个“螳螂穿林”的路数,猱身而上,剑斩万荣枝腰肋。

    万荣枝惊道:“好精妙的剑法。你万爷爷也不是吃素的!”脚尖一点,身子旋起,向着他天灵盖拍了到。

    卫凌羽忙催左掌相迎,那万荣枝本就占了居高临下的便宜,兼之运动真气,这一掌势大力沉,着实不好应对。

    两掌相接,卫凌羽顿感不妙,一股千钧重力直入肩头,慌得他忙撤出一步,卸了这股力道。再慢半拍,便要被那狐狸精的掌力压折了肩头。

    万荣枝脚下一荡,身子在空中打个转儿,腾地落地,哈哈大笑道:“胡升泰何等英雄,竟然教出你这种脓包来。不要走,再吃我一掌!”又是一掌发来。

    原来它那一掌只运了五成功力,已探明了卫凌羽底细,知他全无半点真气,纵然有宝剑护身,终究不足为惧,不禁底气更足。

    卫凌羽任其臧否,将剑一点,刺它咽喉。万荣枝猱身往外一闪,右手拿他右腕,就地一趟,带得他步履踉跄,屈膝使个“兔子蹬鹰”踹他胸膛。

    幸得卫凌羽应变机敏,剑交左手,脚下“绞花步”,左手“阴手剑”,直削万荣枝头颅。这一下给万荣枝吓得不轻,忙现了狐狸原身,矮了半截身子,由那剑从顶上划过,才堪堪保住了性命。

    这狐狸精跳将起来,复变作人形,罹道:“小王八羔子,倒有两下子,爷爷若不使点真本事,你不晓得爷爷的手段嘞!”嘴里念念有词,双目间射出摄人心魄的精光。

    卫凌羽与它目光相接,顿时两眼一花,灵台失守、方寸摇摆,一只硕大无朋的狐狸立在自己身前,把血盆大口一张,向己身嗑来。

    他惊得魂捻魄捻,欲待挥剑斩那巨狐,却如中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周遭一片死寂。

    惊魂未定之际,忆起昨日遇上的那个玉清宗蒙面道人,那时万荣枝也不见什么动作,却被那道人一声蛮喝,激得万荣枝吐血。

    登时醒悟这巨狐并非实相,只是万荣枝的摄魂妖法罢了,便即存想白虎星君法相,元神即刻归位,那巨狐立时烟消云散。便挺剑急进。

    万荣枝倍感诧异,道:“你如何不惧我摄魂术?”往后一闪。

    卫凌羽冷哼一声,展开七十二路碧海潮生剑法,起手一招“波光粼粼”取万荣枝膻中穴。

    万荣枝堪堪避开,他已剑招一转,却是“白虹贯日”,紧接着又连使“波澜壮阔”、“白浪掀天”、“波涛如怒”、“吉丢古堆”、“波翻浪涌”数招,所攻俱是对方要害。

    万荣枝叹他剑法精湛,惧他神兵犀利,更不敢欺身来攻。卫凌羽轻功高绝,此时展开身法,剑招连变了二三十下,幻出无穷剑影,给万荣枝迫得上跳下窜,几无招架之力。

    被迫得紧了,就地捡起一截枯枝当作兵刃,使的亦是剑招。寻思:“这小子的剑法前所未见,我仅凭这一截枯枝,怎能胜他?”担心枯枝给他的宝剑削断了,更无趁手的兵刃,出招便不狠厉,法度严谨,攻防兼备。

    双方使出浑身解数,斗了小半个时辰,万荣枝处处受制,早已捉襟见肘,浑身汗如雨下。

    其时卫凌羽门户大开,万荣枝一着恼,觉得有机可乘,便往枯枝注上十成真气,叫声:“疾!”往卫凌羽丹田点去,右手蓄势以待,冷笑道:“小子,这叫做‘困孤城为虚,击援兵为实’!”这一招去势快若奔雷,管教卫凌羽避之不及。

    枯枝虽不锋利,但凭它十成真气,定教卫凌羽丹田重创,卫凌羽最好是回剑去挡,它再以右手使“狮子搏兔”拿他咽喉。

    卫凌羽把长剑一挑,也不管那枯枝是否击中自己,长剑直挺挺地往万荣枝心窝疾刺。万荣枝右眼皮惊得直跳,照此势头下去,它固能戳中卫凌羽丹田,但卫凌羽也能一剑给它捅个透明窟窿出来。

    这狐狸精毕竟惜命,不待招式用老,脚下一抹油,先往后跳开丈许,怒道:“小子,你怎么不挡?”

    卫凌羽道:“你打你的,我的我的,何必要挡?我这招也有个名堂,你且听好了,这叫做‘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我上清武学要旨全在一个‘攻’字,讲究的是‘守在攻之内,不在攻之对’,与人交战也只是一味抢攻而已。所谓攻守兼备,既想败敌,又教己身不受其害,动起手来难免畏手畏脚,作茧自缚,实不可取。姓万的,吃饭可有不给钱么?天下可没这等便宜事!武学之道亦复如是。”

    万荣枝恨恨地道:“小王八羔子,用得着你教训我么?”再递枯枝进招。

    卫凌羽长剑一荡,将那枯枝削去了一大截。万荣枝脚下一铲,扬起一片沙土,扑面打去。

    卫凌羽抬袖去挡,却感到左腿一麻,不听使唤,暗道:“不好!”登时背心一麻,四肢无力,连宝剑也握不住,当啷啷地掉到了地上。

    万荣枝抬起左手,拇指、食指捋了捋唇角的两撇鼠须,奸笑道:“终究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原来它先铲起一脚沙土,就是为了诱卫凌羽去挡住,趁他视线受阻,丢出手里的半截枯枝,击中他左脚三阴交穴。

    那三阴交穴是足少阴、厥阴、太阴之会,若被击中会损伤气机,下肢麻木失灵。它再以高明轻功绕行到卫凌羽身后,拿住了他大椎穴。

    卫凌羽懊恼不已,斥道:“净会使些卑鄙伎俩!”

    万荣枝得意笑道:“我这招儿还有个名堂,叫做‘战阵之间,不厌诈伪’。小子,你既落入我手,想要活命,就痛痛快快地说出三阴戮妖刀跟太阴炼形术。”

    卫凌羽这些时日来多次遇险,早已司空见惯,胆气正盛,道:“命有一条,要了就拿去。想诓我玄阴观绝学,却是门都没有。”

    万荣枝冷笑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没有办法了?嘿嘿!先容你小子舒坦两天,等回了峨眉山,爷爷管教你吐口!”心想目下江湖众人都在明察暗访卫凌羽的行踪,在此耽搁久了再引来强敌,可不易应付,便不敢久留。封了他几处穴道,夹在腋下,绰起那把宝剑,抄小道疾如旋踵。

    它一路上净挑人烟稀少的郊野小径,半日间奔将出七八十里。

    入夜后月轮高悬,穿行在荒山野岭之中,地势越来越险,前路转过,现出一面断崖,但见得山气巃嵸,崖隒峥嵘,将崩未坠。刚从山崖下经过,远远地看到月色下的一道人影。

    万荣枝想隐蔽起来,奈何四周并无藏身之处,暗骂道:“入他个娘的,真是晦气!该不会也是冲着这小子来的罢?”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那人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了万荣枝两眼,喊道:“对面来的可是峨眉山的万老爷么?”

    万荣枝听了觉得声音耳熟,接口道:“你是哪个?既知道爷爷我的名讳,就不该挡我去路。”

    那人应道:“万老爷误会了。”那人跑近了几步,却是个佃农打扮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光景,肩上挑着一担干柴,道:“万老爷认不得我了么?”

    万荣枝瞪眼打量了那少年片刻,松了口气,道:“原来是青儿。这大晚上的你不歇着,在这里做些什么?”

    那少年道:“我家老爷刚刚捉了两个人回来,特命我来捡些枯枝当柴禾饮爨。万老爷来得正好,请随我去,我家老爷要是见万老爷来了,也必然欢喜得紧,用新鲜的人心款待你。”

    万荣枝这会儿思绪俱着落在玄阴观绝学上,哪有心思去做客?只是它素来奸滑,寻思如若就这么走了,惹人怀疑。便假意应承了下来,随青儿一路进了深山密林。

    到一洞府门口,青儿放下柴禾,道:“万老爷稍候,容我进去通禀一声。”跑进洞去了。

    万荣枝“嗯”了一声,轻轻在卫凌羽颈后哑门穴上一点。

    这洞府在处十分的偏僻,阴风惨惨,洞门外堆着森森白骨,其中搁着不少骷髅头,卫凌羽见了心突突地跳,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直冲上天灵盖,寻思:“这是什么去处?好阴森!”

    少顷,青儿同一个青衣秀士出门。

    那秀士身上妖气浓郁,生得一对三角眼,眉宇间带着几分煞气,笑道:“老狐狸的鼻子就是灵,某家刚捉了两个道人,你便闻着味儿来了。来来来,进里边说话。”

    万荣枝应了一声,随它进洞。到里头坐定了,青儿已搬来几坛酒水,拍了泥封,先给万荣枝斟了满满一大碗,又给那三角眼的秀士倒上。

    那秀士先干了一口,指着卫凌羽道:“万兄捉这么个小子,也是想开开人荤么?”

    万荣枝料必它会有此一问,早就想好了对策,道:“那倒不是。说来也是晦气,黄庭观的那两只臭猴子近来不知道发的什么疯,给我浑家捉了去。我一路追赶,今日好不容易追上,却又给它们逃脱了。我后来见着它们,正跟这小子一起吃酒,想来这小子有跟它们有些渊源,就顺手捉了来,准备换我那浑家回来。”又嘱咐青儿:“你把他带下去,给我看紧了。这小子武艺倒是不赖,万不可教他走脱了。”

    万荣枝素知那秀士的脾性,如果将卫凌羽放在身边,反倒惹它起疑;玄阴观绝学兹事体大,可不敢教它知道了,便主动交出卫凌羽,教它不生疑心。

    青儿道:“万老爷且宽心,青儿自会让人严加看管。”扯着卫凌羽转进了洞内。

    那秀士道:“万兄,侯家兄弟可没什么朋友,它两个向来是随心所欲的办事,这小子也就碰巧遇上它们心情好,才一起吃了碗酒,只怕跟那侯家兄弟没什么交情。这小子细皮嫩肉的,依我的意思,还是蒸了给咱下酒。”

    万荣枝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道:“其他的都好商量,这个可就恕难从命了。我这次来,本意还是请你多多帮我留心,那两只臭猴子近来就在这一带出没。”

    那秀士道声:“好说!”两个端起酒碗对酌,扯些闲话。

    这洞府里暗道什多,四通八达,宛如一座迷宫。

    青儿押着卫凌羽到了洞府深处,唤了个跟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道:“把这人带下去绑了,要严加看守,这可是万老爷交代的。”

    那少年道声:“是。”将他带到一间石室。室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地面上血迹斑斑。它给卫凌羽绑到一根石柱上,又上别处忙活去了。

    卫凌羽旁边还有几根石柱,其中两根石柱上也绑着两人,被剥去了外衣,赤着上身。定睛一看,竟是昨夜救下的刘庆丰和李庆华。

    刘李二人见他遭掳,惊道:“卫兄弟,你也被那妖精捉来了!”

    卫凌羽“啊”了两声,摇了摇头。刘李二人明白他这是被点了哑门穴,说不了话。

    刘庆丰道:“唉!卫兄弟,捉咱们来的妖精就是那什劳子的柳二爷。这孽畜也不知道使的什么妖法,寻到了咱们三个。我们师兄弟烧了他的庙宇,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李庆华叹口气,道:“咱哥儿俩死了也就死了,只是累得卫兄弟也白饶了一条性命。”

    正说话间,那少年右手拎着水桶,左手端只陶碗,衔着一口尖刀走近,放下水桶,拿下尖刀,斥道:“嘟嘟囔囔说什么呢?来,把这个喝了!”将陶碗递到了李庆华嘴边。

    李庆华勃然色变,怒道:“这黑糊糊的是什么东西?拿来消遣道爷!”

    那少年道:“这里面是芝麻油、葱花、花椒,你吃下去了,好将心肺腌入味儿。到时候我把凉水照你头上一浇,你身子一抖,我再照你心窝一刀,剜了你的心肺给我家老爷下酒。”

    李庆华听了骇然失色,立时闭紧了牙关。那少年早就料到他会如此,突然朝他会阴一脚。

    李庆丰吃痛尖叫,那少年从腰间摸出一个羊角漏斗,塞进他嘴里,不由分说,端起陶碗嘟嘟嘟地往下灌,紧接着在他喉头上一捋,一碗的清麻油、葱花、花椒,都顺着嗓子眼溜进了肚子里。

    李庆华怒气填胸,张口问候起那少年十八辈祖宗。那少年冷笑不语,听他骂了一阵,突然拎起木桶,将一桶凉水当头灌下。

    李庆丰浑身抖个激灵,那少年眼疾手快,尖刀掼胸而入,剖出一颗红扑扑的心脏捧在手里,心脏还在兀自跳动。

    它伸出舌头在李庆丰胸膛的窟窿上吸吮了一口喷涌出的鲜血,自言自语道:“新鲜,真新鲜!”意犹未尽,转身去了。

    这一幕给卫凌羽和刘庆丰骇得魂飞天外,一股子寒意直冲项背,恨不得冲飞了天灵盖,忍不住打个寒噤,牙关犹如千刀万刃上下交击。正是: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一桶雪水来。

    卫凌羽自打下山以来,见过不少歹人,但若论穷凶极恶,有哪个及得上眼前这些个妖精十一?骇得六神无主,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听到洞内响起二人的对话声。其中一人正是那剖了李庆华心脏的少年,另一个是青儿。

    只听那少年不满地道:“这万老爷什么癖好?咱们拿新鲜的人肉招待他,它要吃些肠肠肚肚!”

    青儿道:“你有所不知,狐狸跟狗同宗,最喜欢吃的就是下水。”

    卫凌羽睁开眼睛,刘庆丰不知何时也被它们给杀害了,这两个小妖这当儿正在挖他的心肺肠肚,装了满满的一大托盘,满地都是鲜血。李庆华的尸身业已不见。

    这一幕直教卫凌羽魂飞胆战,止不住地呕吐起来,险些将胆汁也吐干净了。

    那少年道:“嘿嘿!这小子醒了。青哥,咱家老爷跟万老爷也快吃饱了,咱们俩不如剜了他的心,也美美的吃他娘!”

    青儿斥道:“不可!这小子万老爷留有用处!”

    那少年道:“能有什么用?咱俩就是吃干净了他,万老爷总不能为了一口活猪大发雷霆吧?那它也忒小家子气了!”

    青儿懒得跟它胡搅蛮缠,道:“快走了,一会儿老爷该催促了!”扯着那少年走开。

    卫凌羽想自己如今身陷魔窟,再没个林婉怡、白媛兮相救,凶多吉少。而自己身世成谜,恩师抚育授业之恩未报,就要把身家性命断送,胸中仿佛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有说不出的哀愁,道不了的遗憾,泪打衣襟。

    那少年一心想吃颗新鲜的人心,这时被青儿拽出洞府,心生一计,忙捂着肚子,叫道:“啊唷!我肚子痛!”

    青儿道:“却才还好好的,这当儿怎么肚子痛了?”

    那少年道:“想是吃坏了肚子!”恐青儿不信,暗将真气运动起来,从额头逼出黄豆大小的汗珠。

    青儿道:“只听说人会吃坏肚子,没听说咱们蛇也会吃坏肚子。”

    那少年道:“许是之前练功走了火,留下了暗疾。你先去招待老爷跟万老爷,我缓一缓。”

    青儿不疑有他,端着一盘子血淋淋的心肺出去了。那少年又装模作样地叫唤了两声,直到青儿拐了出去,立时掉头跑回,一见到卫凌羽,就从腰间拔出了尖刀。

    卫凌羽见它去而复返,神色不善,慌忙叫道:“你又来做什么?”

    那少年怪笑了两声,道:“万老爷忒小家子气,我不信剜了你的心肝来吃了,它还能毙了我。”手起刀落,朝他心窝捅了下去。

    卫凌羽又惊又惧,刀尖入肉,胸口隐隐作痛,便即晕厥。这时,泥丸宫一声巨响,眉心白光晃眼,竟然透出一只毛茸茸的兽爪,往那少年脸上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