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六宫粉黛无颜色

    或许不是宁乾洲呢”小方轻声,“没有证据指明是他干的,既然有证据指向靳安,咱们就要多加留心,真凶总有浮出水面的那天。”我低低轻笑,“小方,你说彭昶查不到靳安做了什么对吗”“是的。”小方低语,“这个人有非凡的军事才能,每回他跟宁乾洲打仗,都是用最少的兵拖最长的时间,故意消耗宁乾洲。彭昶说,这个人的才华很难得,所以各方局势都想拉拢他,但他只打仗,不执政。靳军那边军政分离,他握有兵权,却不怎么过问政事,这些年,更是不参与争权夺利的事情,可能岭南那边没人敢惹他。”“你信吗”我看向她,“当一个人查不到做坏事的把柄,还没有任何做坏事的蛛丝马迹,不可怕吗”小方怔怔看着我。“军权好握吗”我轻声,“深陷权力旋涡的人会是白的吗他身处权力的核心位置,会是表面看起来那么鲁莽无章么他暗中是怎么集权的呢一军之首既然能震慑万兵,自有他的魄力和手腕。”“你的意思是”我摊开掌心看着手中的弹壳,小方急忙帮我擦拭手上的血迹。“表面上横冲直撞,暗地里却查不出蛛丝马迹,这才是可怕的地方。”我低喃,“不留痕迹和把柄的人,却在迫害纪凌修时,屡屡留下线索。你觉得正常吗”小方点了点头,“也对,靳安经常做不计后果的事情,这种性格应该很好查,肯定会经常犯错和留有话柄,但是彭昶查不到,查到的都是他这些年的花边绯闻以及他做悍匪时期的事情,从军以后,他的有效信息几乎没有,都是打仗的。”“这是有人故意拉他下水。”我将那些弹壳放在心口,不再说话。小方替我叫了护士换药水,见我不想说话,她抱着孩子轻轻哄着来回走动,听见外面脚步声靠近她就害怕,打开门看一眼走廊,确实不是进病房的,她才又放心。漫长的休息中,她见我目光呆滞躺在床上,似乎想替我解闷,不敢提孩子的事情,又没什么事情分散我的注意力。她低声,“微姐,那个元首大人好离谱,婚礼现场一路小跑抢着把你抱起来,十万火急送来医院。”刚刚说了太多话,情绪波动又大,头皮又开始轰隆作响,我感觉自己再度到了濒死边缘,心上的伤口掺杂着剜心刺骨的恨意,消耗着我的精力,我一句话都不想说。小方给孩子换着尿布,轻声,“听你娘亲说,元首大人看上你了,一眼就沉迷你的美貌,特别荒唐。调停会议都不开了,守了你好几日。”“听说元首是个老变态,玩死了好多小姑娘。”小方担忧,“荒唐!昏庸!无能!还喜欢摆排场!他在病房守着你的时候,你娘说宁乾洲和靳安整宿整宿守在门外,都不敢合眼,生怕出什么茬子。”“男人最了解男人,尤其是这种时候。”小方替我掖着被角,“微姐,你要小心。”我闭上眼睛,对这些凡尘杂事没有心力应对,满脑子都是那第五枚子弹的事情,越想越恨,越恨越痛。两世记忆抽丝剥茧,我基本确认了真凶是谁。就算我想跟随纪凌修赴死,想要就此了断,可是两世凶手浮出水面,我就算死,也要拉他下地狱!是他导致了惨案的发生,是他助推了这一切的大势走向!他就是命运背后的那只手!推着我踉踉跄跄往前走。靠着这口气,我有了撑下去的念想,开始主动要水喝,吃点清淡的粥。娘亲上下打点来见我,她神色莫名有几分恐惧和慌张,像是什么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那般,她坐在我旁边,带着歉意怯笑,“你哥原本想留在这里的,但他的恩师身体出了问题,听说快不行了,所以他赶回平京。留姜常卿在这里保护你……”“不是为了那个沈静姝回去的吗”小方呛她。娘亲愣了一下,婉转低笑,“那女人只是碰巧也受伤了,所以两件事堆一起了。”“你跟微姐解释这些有什么用。”小方护我,“宁乾洲若是有心,他就不可能让那个老变态接近微姐!微姐在抢救时候,他丢下微姐回平京,把微姐留在老变态身边放任不管,就是默认允许那个老变态玩弄微姐了,宁乾洲放弃我微姐了!他一个做哥哥的!不保护妹妹!你有什么脸替他开脱!”娘亲脸上有些挂不住。小方替我抱不平,“我可听说了,那个叫沈静姝得跟靳安去小酒馆喝酒,宁乾洲醋意大发,生擒了靳安的弟弟,枪抵在靳安的胞弟头上,闯进了岭南城那家小酒馆,当场把沈静姝带走了。他连那个女人跟别的男人喝酒都不让,却允许我微姐在一个臭名昭著的老变态怀里,你说,这样的哥哥!要着有什么用!滚吧他妈的!贱男人!”娘亲脸色愈发难看,“小丫头片子,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与我说话。”小方冷笑一声,“以前我敬你是微姐的母亲,所以让你三分。现在我看明白了,你处处袒护那个宁乾洲,处处想抢微姐的孩子,你瞧瞧你这副样子,是做母亲的样子吗我怎敢把微姐的孩子交给你!你这个人,心术不正!”“你!”娘亲猝然起身。小方天不怕地不怕,反正她怎么闹腾,我和彭昶都会给她托底。在镖局那么些年,她练就一身好武艺,一般人打不过她。她小手虽然粗糙,却心灵手巧,能文能武,聪慧过人。就是心直口快,着实得罪人。娘亲第一次被怼得哑口无言,她似乎心虚,缺了一些底气。导致面对小方犀利的言辞,她居然沉默了,若是在以前,她早就巧舌如簧杀回去了。“别以为旁人都是傻子。”小方冷声,“宁乾洲跟那个沈静姝要订婚了!他的心思全在那个女人身上,连万分之一的关心都没给到微姐!甚至放任她流落危险地带!一句帮腔的说辞都没给!否则,那个元首怎么敢这么乱来!老家伙根本没实权!宁乾洲才有!他不过是权衡利弊后,不想为了微姐打破制衡的局势罢了!你替他开脱什么这样的哥哥,不要也罢!”我佯装昏睡,不去理会。“行行行,你这丫头嘴厉害,我不跟你争。”娘亲第一次吵架退让。她在病房待了很久,想靠近孩子看看,小方警惕盯着她。娘亲最终作罢,坐了好一会儿,悄无声息地走了。我不哭不闹,开始配合治疗,那名元首大人对我无微不至,每回他来,小方势必守在旁边。元首大人视线扫过她的脸,小方是短发,像个假小子似得,虽说样貌寻常,但眼睛特别清亮。似乎不在他的审美范围内,便无视了她。靳安陪同他左右,似是被这老家伙消磨了耐心,神情愈发桀骜不驯的淡漠。适逢大宝哭了起来,小方急忙把孩子抱起来哄,昨儿个她把小宝也接了来,两个孩子一起哭,为了不打扰到我,小方急忙把两个孩子抱去隔壁。老元首视线盯着孩子的方向,“靳督军,听说这俩孩子是你的”靳安的手随意搭在腰间枪套上,眼眸如渊莫测,站在旁边没言语。我也没吭声。“那你要对施小姐负责啊。”元首假惺惺试探,“有什么想法没有”“负个毛。”靳安忽然淡淡彪了一句脏话。元首看着他,似是揣摩他这句话的含义,没否认,但也不负责。听出了靳安对我没想法的意思,元首似乎放心了,笑了声。他没跟靳安计较,“下去休息吧,跟了我几日了,该是累了,差不多就回岭南吧,回去好好休整,我看好你。”靳安余光睨我一眼,转步出门。但他并没离开,小方说他一直守在门外,那名元首似是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压力,碍于靳安的存在,元首仅对我嘘寒问暖,道貌岸然宽慰我,没有再碰过我。身子好一些,我能够下地活动的时候,坚持要去纪凌修的墓地,我始终不相信他死了。我还活着,我爹爹也还活着,靳安活着,所有人都活着,他怎么可能死呢。宁乾洲还未统一局势,纪凌修怎么会死呢我跟他的命运时间线真的快进到了共同赴死的那个点。可是,我还活着……我有了不能自杀的理由……会不会是纪凌修一个人的命运时间线骤然提前了他父母的命运时间线因为我的介入导致往后推迟,为什么纪凌修的命运时间线提前了那么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是因为我绑了那个画中人吗又或者是我当年干预纪家被灭门的事情,他父母活了下来,无形中导致了什么因果,致使纪凌修这些年做了什么上辈子没做过的事情我想到头快炸了,将自己曾经的推断一遍又一遍推翻,我发现一旦我干预历史的发展,我所做的“干预”很有可能引发新一轮的宿命之因的形成……没有规律可言,命运的时间线重新随机组合,因我的一个举动,引发新的连锁效应,指不定在哪个瞬间集中爆发。新一轮的宿命之因便又开启了……一切因我而起……没有人可以逃过宿命的因果循环……深深的恐惧笼罩我,我来到纪凌修的墓地前,看着墓碑上他俊美苍白的黑白照片,缓缓摇头,我不相信……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疯狂刨开墓土,小方哭着拉扯我,“微姐,你冷静点啊,不要这样,你这样,只会让纪凌修……更可怜……”我无力趴在墓土上放声痛哭,“凌修,你等等我……等等我,慢点走……好不好……”我趴在墓土上昏昏沉沉一整天,不晓得他一个人躺在冰凉的地下冷不冷,孤单吗害怕吗我只想永远待在这里陪他。天快黑的时候,警卫来喊我离开。我颤抖地抓了一把墓土装进香囊里,“凌修,等我杀了真凶,我就来陪你。你不想见我没关系,我不跟你埋一起。你下辈子不想跟我遇见也没关系,我没有下辈子了。”我将香囊随身携带,下了山,筹备出院事宜。次日傍晚,小方陪我在花园做康复运动时,偶遇宁军副统帅姜常卿,他着急回平京,但宁乾洲似乎刻意将他留在这里,隔三差五来看看我。我说,“我身子无碍,会议也结束了,姜督军早日回平京办正事要紧。”姜常卿客套,“统帅让我护送元首回汉城以后,才能回平京。”我算着日子,低声,“您不着急么您大儿子那事,当紧。”他眼里掠过一丝讶异,“施小姐,你知道”我担忧,“其中一个参与者是我朋友,姜督军曾在第一次调停会议时替我解过围,我记得您的恩情,您放心,我已经及时封那位朋友口了,不会传出去。”姜常卿感慨颇深,十分顾虑。“那事若是被宁乾洲知道了,怕是要枪毙的,他铁面无私,最容忍不了这个,您赶紧想办法处理,我会替您保守秘密。”“多谢。”他点头,神情凝重离开。我淡淡揪下花园里一朵花,一片片摘掉花瓣。小方问我,“微姐,他儿子咋啦”我面无表情,“聚众抽大烟,抽嗨了,不仅泄漏了军机情报,还凌辱了一个农户家的清白姑娘,姑娘上吊自杀了。姜常卿压下了这件事,还没东窗事发呢……”“微姐,哪条情报线给的这么劲爆的消息啊。”“上辈子。”我摘完最后一片花瓣,身后传来元首附庸风雅的声音。\"花容月貌,人比花娇。\"\"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六宫粉黛无颜色,回眸一笑百媚生。\"他摘下一朵花别于我发间,\"换下这身儿病号服,怕是花中仙子了。\"“瞧瞧这几套衣服,喜不喜欢。”警卫端来一个精美的包装盒,元首指了指,“时下最兴的海派双开襟袍子,不喜欢咱们再换。”“我喜欢洛可可风格新式的裙子。”我平静低声。元首愣了一下,随后深沉,“施小姐真有眼光。”他凑近我,“最近胃口怎么样有想吃的甜点吗”我低声,“想吃南翔镇的柿霜糖。”元首好半晌没说话,再开口低声,“你不是喜欢吃烤猪蹄吗”我微笑,“谁说的我明明最喜欢吃南翔镇的柿霜糖,那家店的柿霜糖百年老字号,我喜欢舔上面的白霜,像是吞了一口清晨的雾。”元首愣愣看着我,似是头一次看见我笑,又像是陷入了回忆里,眼里浮起一丝惋惜的疼爱,“柿霜糖好,柿霜糖好。”他差人去给我买。我一路摘花,一路往病房走,回到病房,将花束装进窗台的瓶子里。“最近一个洋使团要来拜访我们,想搞个联谊赛事,增进两国友谊。”元首站在一旁用手帕擦去我脸上的汗,“有想看的赛事吗”楼下传来孩童们踢球的欢笑声,我看着窗外草坪上踢球的身影,恍然间想起纪凌修在学校踢足球的画面,盛夏时节,他热气腾腾站在我面前……元首看了眼窗外,自说自话,“那就这么定了!搞足球赛事!”他旁边的幕僚低声,“咱们没有专业的球队,民间团队怕是要丢脸……要不换个……”“施小姐喜欢看踢球,就踢球!”元首一口否决。“那这组建球队……”幕僚长犹豫。“传令,各个派系的军队首领,报名参赛,组建一支铁军球队,为国争光。也让施小姐开心开心。”幕僚长一脸问号。元首全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他们之间增进一下友谊,统一军心。学校那边,推荐有此才华的学生参赛。”幕僚长眼里浮起一丝荒唐的惊讶,那些军阀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调停会议已经够给内阁面子了,现在让他们军政一把手组建球队跟洋使团踢足球谁理啊,军队派系各自为政,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和谐,才拥护内阁统治,谁也不愿成为打破现状的第一人,成为千夫所指,众矢之的的存在。何况,连年战事,民不聊生。各方军队都在休养生息,谁有心思踢球啊。我闷不吭声把玩花束,元首坐在沙发上喝了口茶,吐掉茶沫子,,“先劝说宁乾洲,只要宁乾洲搞,其他派系都会搞,你亲自去一趟平京。”幕僚长一脸吃了屎的荒唐表情,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大动干戈戏弄各权阀,这不是跟烽火戏诸侯一个道理吗那些军官们在战场上几番出生入死,现在让他们因为一个女人的喜好,去跟洋人踢球这不是找死吗滑天下之大稽!“发电报,参赛获奖军队,内阁拨款平银军费千万。”元首沉稳,“就是因为战乱不断,才要搞这么个国际赛事,增进各方和平友谊,提振一下军心和民心。”“对了,推荐女学生,再组建一支女足球队。”元首指了指。幕僚长脸色分外难看,径直退了出去。这老元首对我算是千依百顺,我伤势痊愈期,每回睡觉前,都想听故事。他耐心给我讲故事听。倒是没有再对我动手动脚。小方趁他离开时,低声问我,“微姐,你咋对他态度变了,你啥时候喜欢洛可可风格的裙子啊。”“他女儿喜欢。”“谁女儿”“元首。”“你不是不爱吃糖吗。”“他女儿喜欢。”“你咋还让他给你讲故事呢”“他女儿以前的习惯。”“哪个女儿”“他最疼爱的那个病死的宝贝女儿。”我想摆脱他的纠缠,就要将自己活成他女儿的影子,让他看到我就想起他死掉的女儿,这样他渐渐就对我下不了手了。“这两天姜常卿常来,靳安没了踪影,他俩是不是换班了。”小方低声问我。我没吭声,不关心。闹着要出院。元首说,“跟我回汉城,让我好好疼爱你。”我说,“不去。”“小祖宗,你想去哪儿”我微笑,“我要回平京。”........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