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被遺忘的凶殺案(2)

    這是天笑第一次從滾缸上跌下來,還受了傷。

    向天笑養在向錦波身邊十六年,他沒讓她受過一次傷,現在她借了向天笑的身,竟在眾目睽睽下出大糗。

    丟人,太丟人了。

    那天在歡滿樓听舒海澄說了關于喜兒的事,她在返家途中一直覺得有人在跟蹤她、監視她,可當她停下腳步回過頭,又什麼可疑的人影都沒有。

    當晚,她惡夢連連,整晚不得安眠。

    也因此最近一直精神不濟、心神不寧,她一個失足,在滾缸上滑了腳,一跌在地上。

    就這樣,她只得在家里休養了。幸好前陣子舒海澄賞了那麼多個銀元,十天半個月不上工還餓不死她跟爺爺。

    她這人是標準的賤骨頭、勞碌命,根本閑不住。歇了三天,盡管腰還疼著,她卻開始東模模西模模,一刻都停不下來。

    「天笑啊,你能坐著就別站著,能躺著就別坐著,要是腰傷落下病根,以後有你受的。」向錦波看不過去,忍不住叨念。

    「爺爺,我閑不下來嘛。」她一臉無奈。

    「你就不能找點能乖乖坐著不動的事?」向錦波笑嘆一記。

    靜態的事情啊?前世她唯一能坐著不動就是在畫設計稿跟制作首飾頭花的時候了。

    可現在她沒這些事情可做——雖然她腦子里有好多的創意跟想法。

    想到這兒,她突然好想畫圖呀!

    「爺爺,我好想畫畫。」她說。

    向錦波一愣,「畫畫?」

    她點點頭,「我腦子里有好多東西想畫下來。」

    向錦波咧嘴一笑,「那容易得很,爺爺這就去給你買紙筆。」

    他站了起來,從櫃子底下模出一只小木盒,這是他們爺孫倆的「金庫」,里面擺著的是他們存放的錢。

    他拿出足夠的數,立刻就出門去了。

    天笑給院門上了閂,興奮地回到屋里等著。

    一個時辰過去,她听見屋外有聲音,心想應該是爺爺回來了,便起身走到屋外,興高采烈地抽開門閂,打開院門。

    「咦?」她听見有點急促的腳步聲,卻沒看見爺爺的身影。

    她跨出一步,往聲音的源頭望去,只見一個男人正快步地往巷口移動。

    盡管是背影,她卻迅速地認出那人正是舒海澄。

    剛才在門外的是他?他為什麼跑到這兒來?上次他是帶著兩百兩的銀票來跟她談條件,這次呢?他又想做什麼?

    她都已經說得那麼清楚明白,往後跟舒海光只是兩個不相干的陌生人了,他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混蛋!」她咬牙切齒地低聲咒罵著。

    與此同時,舒海澄站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左右張望,卻再也看不見那可疑的影蹤。

    那是誰?為何在向家爺孫倆的屋外徘徊,還勾著土牆往里邊打探?

    「大少爺……」跟著他一路追出巷子的六通氣喘吁吁地問︰「怎麼了?」

    看舒海澄一出屠宰欄便加快腳步,像是在追趕著誰似的往前疾走,此刻站在熙攘的街市上左右張望,六通一臉迷惑。

    舒海澄若有所思,沉默不語。

    他到過向家爺孫倆住的小宅子,那座小宅子位在屠宰欄邊,是通往屠宰欄的捷徑。

    因為舒家總號里有一名伙計因工受傷,舒海澄親自帶著慰問金前往屠宰欄探望。

    稍早他跟六通經過向家門前時,六通還跟他提了向天笑的事情,說向天笑幾天前在通天園賣藝時,一個不小心從滾缸上跌了下來。難怪他去巡視通天園的茶樓時,沒見到那小姑娘在通天園賣藝吆喝。

    探望過受傷的伙計,主僕二人循著來路返程,他卻見到有個男人攀上向家小宅子的土牆窺探著。

    下意識地,他邁出步子想一探究竟,未料那男子早一步發現了他,一溜煙地跑了。

    鬼鬼祟祟,賊頭賊腦,非奸即盜也。

    「舒大少爺?」

    就在他出神想著事情時,買好紙筆正準備回家的向錦波來到他面前。

    舒海澄猛地回神,目光一凝,拱手一揖,「晚輩向老爺子請安。」

    「不敢。」向錦波急忙彎腰。

    向錦波不是第一次見到舒海澄了,幾次他們爺孫倆在通天園賣藝時,他都曾在人群中瞥見其身影。

    舒家兩位少爺都長得好,但卻是完全不同的類型,舒海光濃眉大眼,性子活潑開朗,嘴巴又甜,生得討喜。

    舒海澄個頭高壯,劍眉入鬢,星目凌厲,鼻挺且高,猶如刀削。那臉上難見笑意,話不多而出口成刃,給人一種難以親近及捉模的感覺。

    不過他也是客氣有禮的,上回他為了說服天笑拒絕舒海光而來訪時,雖然態度冷傲堅定,但並未口出惡言,臨去時還向他致歉。

    看見向錦波手上那疊成色偏黃,毛邊未修的紙,還有擱在紙上用油紙包著的筆墨,舒海澄微怔。

    「老爺子好興致,這是要揮毫嗎?」他問。

    「不是的。」向錦波老實地道︰「是天笑受了傷,閑不住,說她想畫畫,讓我給她添些紙筆。」

    「向姑娘真是風雅。」他隨口問著,「老爺子說向姑娘受了傷,無礙吧?」

    「謝舒大少爺關心,天笑她無礙,休息一些時日便好。」向錦波說著忽想起一事,憂疑地道︰「舒大少爺怎會來到這兒?」

    「一名伙計受了傷,我來探望他。」

    听著,向錦波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察覺到自己會說出不恰當的話,他及時打住,神情尷尬。

    舒海澄猜到他的心思,反倒先致歉,「晚輩先前冒失的帶著兩百兩登門拜訪,折辱了老爺子跟向姑娘,再次深表歉意。」

    向錦波搖頭,「不敢不敢,這怪不了舒大少爺。我明白天笑是配不上舒家的,所以我也沒怨,怪就怪我不好,當初……」

    向錦波再一次意識到自己又要說出不恰當的話,他是怎麼了,老了、糊涂了?天笑的身世何須向舒海澄說明?舒海澄又豈會在意?

    向錦波蹙眉一嘆,「舒大少爺貴人事忙,老頭子我就不打擾了。天笑等著我,我先走了。」

    「老爺子慢走。」舒海澄目送著他離去後,便也領著六通踏上回程。

    向錦波很快就回到家,向孫女訴說方才的事。

    「什麼?」听到爺爺在街上遇見舒海澄,還跟他聊了一會兒,天笑警覺地問︰「他沒什麼可疑的吧?」

    向錦波微頓,一笑,「可疑?舒大少爺還挺客氣的。」

    「爺爺,」她神情嚴肅,鄭重其事地道︰「您要小心他,他是個心機鬼。」

    「欸?」向錦波皺起灰白的眉毛,「怎麼會呢?」

    「爺爺,他……」

    「我知道你氣他用兩百兩來羞辱你,不過……」他幽幽一嘆,「這說來也怪不得他。」

    她啐了一記,不以為然地道︰「才不是那麼簡單呢!」

    她的反應讓向錦波感到疑惑,不解地問︰「怎麼你說得好像有什麼隱情似的?有什麼事是爺爺不知道的嗎?」

    「這……」

    她怎好讓爺爺知道舒家曾收買教唆惡人去傷害向天笑,讓她在山坳里丟失了性命呢?她又怎麼敢說他方才行蹤鬼祟,擺明了在監控著他們爺孫倆呢?

    要是爺爺知道這些事,不知道會有多惶恐。

    「總之我們別跟舒家有瓜葛,離他們越遠越好。」她拉著向錦波的手正色道︰「爺爺,答應我,別再跟他有任何接觸。」

    迎上她那認真得讓人不覺有點緊張不安的眼神,向錦波訥訥地道︰「好,爺爺答應你便是。」

    她安心地咧嘴一笑。

    「對了,你是要畫什麼呢?」向錦波感覺她在避談舒家的事,于是話鋒一轉。

    「我畫了,您就知道了。」她神秘兮兮地道。

    她打開墨瓶,以筆蘸了墨,開始在紙上作畫。

    她很快地畫了一顆女人的頭,女人梳了她所構想的發型,頭上有著發飾頭花。接著,她再畫出一件件在她腦海里不斷出現的飾物,有簪、釵、絹花……

    看她一拿到筆就創意泉涌地畫出那麼多東西來,一旁的向錦波真是驚呆了。

    「天笑,你這是……你哪來的心思靈感?」他驚奇地問。

    「爺爺,您覺得美嗎?」她問。

    「美,很美呀!」向錦波可不是因為她是自己孫女才夸她,而是她筆下的那些頭釵、簪子、頭花跟各色各樣的飾物都是他不曾見過的。

    「爺爺,您知道什麼人的錢最好賺嗎?」她問。

    向錦波搖搖頭。

    「女人。」她說︰「只要有一點點的余裕,女人都願意為自己置辦頭面,或顯擺,或是為悅己者容。」

    「所以……」他不解她為何突然畫出這麼多圖,又說了這番話,「你想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現在能做什麼。」制作這些物件是需要資金的,而她最缺的就是錢了。

    爺爺年事已高,她不能老是靠著在街頭賣藝及在歡滿樓浣衣縫補過日子。為了給爺爺一個安穩無憂的生活,她得賺更多錢。

    她想,她可以循從前創業的路線先做出一些成品,做成生意,先求有,再求好、求大。

    即便如此,初期還是需要資金的,想當初她也是先投入五十萬的儲蓄才慢慢將事業做大的。

    她上哪兒找錢呢?有人脈才有金脈,她的人脈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