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潼关大战

    陈牛低下了头,不敢作声。

    “此役我要的是引出齐难大部队,聚而歼之,你们可明白?”陈望看着大家耐心地道。

    陈望郑重地接着道:“孙子曰:‘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孙子还曰,‘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故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大家要谨记这两点,切勿贪图一时厮杀之快活。”

    他引用孙子兵法上所说,带着十万人出来打仗是极其耗费人力物力的,战争拖得久而对国家有利,那是没有的事情,不完全了解用兵的危害,就不会完全懂得用兵的危害。

    陈望的眼光总是比别人看得更远,他已经开始为后面的潼关天险开始犯了愁。

    因为自己此行目的不是仅仅击退齐难,而是要趁势收复关中,灭掉姚兴。

    现在倒好,齐难十万人跑去了潼关八万多……

    这时,一名亲兵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禀报道:“车骑将军,少傅从洛阳发来急报。”

    陈望接过一看,是从建康转来的,八百里加急,打开蜡封,从竹筒里取出信一看,不禁面色大变。

    只见上面写道:

    楚王桓玄于前日接受司马德宗禅让诏书,在九井山上筑高台,正式登基称帝,国号:“楚”,改年号为“永始”。

    降司马德宗为平固王,穆章何皇后(褚蒜子的儿媳妇,孝宗穆帝司马聃皇后)为零陵县君,琅邪王司马德文为石阳县公,武陵王司马遵为彭泽县侯。

    追尊桓温为宣武皇帝,庙号太祖,南康公主为宣皇后,封子桓昇为豫章王。

    以会稽内史王愉为尚书仆射,王愉之子相国左长史王绥为中书令,尚书令桓谦为扬州刺史、新安郡王,卞范之为侍中、后将军、临汝县公,殷仲文为侍中、左卫将军。

    陈望抬手屏退众将,只留下了陈午,摆手命他过来看看这份密报。

    自言自语地叹息道:“桓玄终于动手了,大晋百年被他终结,桓温如果在天有灵,会作何感想?”

    陈午看完,把密报双手放在陈望案几上,躬身施礼道:“伯父,您打算怎么办?”

    “午儿,依你之见呢?”陈望和蔼地看着陈午反问道。

    陈午素来稳重,少有威望,在洛阳大家都说他“打仗时像只猛虎,闲暇时像个姑娘”。

    他一边思忖着一边徐徐道:“依侄儿之见,现在正是我颍川陈氏复兴的大好时机,伯父如今是大晋资格、声望最高的大臣,可登高一呼,公开讨伐乱臣贼子桓玄,天下有识之士必将群起呼应,桓玄公开篡位,逆天而为,失道寡助,终不会成大器。”

    “哈哈,正合我意啊。”陈望微笑道:“午儿,我们得尽快结束关中战事,把西部祸患彻底解决掉,再回师讨伐桓玄。”

    “是,侄儿也是此意,伯父明鉴。”

    “这样,你给凉州李暠写信,命他联络仇池杨定,现在可以出兵了,再给鲁阳关顾恺之、朱绰等人去信,命他们南下攻取襄阳。”

    “是!伯父。”

    陈午在座榻中,摊开麻纸,开始写了起来。

    陈望也提笔,一边思忖着,桓玄这小子终于上钩了,就等你这一天了。

    于是命人把裴堪、崔达喊来。

    开始写他筹谋已久的《讨桓玄檄》:

    夫治乱相因,理不常泰,狡焉肆虐,或值圣明。

    自我大晋,阳九屡构,隆安以来,难结皇室,忠臣碎于虎口,贞良弊于豺狼。

    逆臣桓玄,陵虐人鬼,阻兵荆郢,肆暴都邑。

    天未亡难,凶力繁兴,逾年之间,遂倾皇祚……

    ……

    望以虚薄,才非古人,势接于已践之机,受任于既颓之运。

    丹诚未宣,感慨愤跃,望霄汉以永怀,眄山川以增厉。

    授檄之日,举司、兖、青三州兵马,以及东阳建武将军刘裕、辅国将军刘毅、广武将军何无忌、镇北主簿孟昶、宁远将军刘道规、振威将军檀凭之等,共同讨伐桓逆!

    最后他把北府军旧将的名字也一一列上。

    这时,裴堪和崔达走进大帐,陈望把桓玄篡位登基之事对二人说了。

    二人并不惊讶,毕竟桓玄所做之事已经人尽皆知。

    陈望命二人召集众幕僚,把《讨桓玄檄》抄写数十份,盖上自己的车骑将军大印。

    然后,陈望又给洛阳陈安、谯郡陈啸、泰山郡陈何分别写了信,最后给东阳郡的刘裕写了信,并每人附带数份《讨桓玄檄》派人发了出去。

    檄文正式发布上市时间由刘裕全权掌握,因为他是江南讨逆大军主力部队首脑。

    休整三日后,陈望挥师西进。

    大军沿黄河边的崤函古道,连克陕县(今河南三门峡市西峡县老城)、弘农(今河南三门峡市灵宝市附近)于十二月十五兵临潼关。

    潼关没有北门,只有东门、西门、南门和上南门,其中三面城墙高约五丈,其中南面城墙高达九丈多。

    黄河由北向南至潼关猛然掉头呈九十度向东急奔,因此“河在关内南流,潼激关山,因谓之潼关”。

    渭水、洛水在潼关融入了黄河,与西面华山遥望,展现出三河交汇、山河相托的壮丽景象。

    扎好大营,休息了一日,第三天的早晨辰时,兖州军从三面将潼关围了起来。

    由沈田子主攻西门、蒯恩主攻南门、向弥主攻上南门,陈牛、到彦之率骑兵五千作为机动部队阻击西面长安援军。

    陈望亲自统中军攻打东门。

    陈望全身披挂整齐,率领众将佐、幕僚一起来到潼关城下两里处停下,自己独自催动紫骅骝向前,来到雄伟壮观的城下。

    他打仗一向吝惜麾下士卒的性命,能不攻城尽量不攻,经常采用各种方式方法诱使敌军出城作战,但函谷关的过早暴露实力,恐怕这次艰苦的攻城战难以避免。

    陈望勒住紫骅骝,向城上看去,只见城头刀枪林立,旌旗飘展,防备森严。

    他抬头大声喊道:“我乃大晋兖州刺史、车骑将军陈望,请尚书左仆射齐公出来答话!”

    城上城下一片肃静,没人理会,只有数万大军的战马偶尔发出的响鼻声和旌旗在寒风中扑簌簌的声音。

    陈望重复了两遍,仍无人应答,于是继续高声喊道:“老子曰:‘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多年来秦晋之间并无战事,贵军为何突犯我境,挑起事端?为避免再次被犯,只得亲率司、兖二州大军三十万自卫反击,并非陈某之愿也。陈某不才,但一向修德行善,更不喜杀戮,此番前来劝慰齐公放下武器,献城投降,我将以礼待之,禀明圣上许以高官厚禄。亦或撤出潼关,陈某自当撤去西门——”

    然而,他语重心长的谆谆告诫和软硬兼施的劝导并未奏效,话说了一半儿,城上一阵刺耳的铜锣声响起,迎接着他的是一阵箭矢飞来。

    陈望早有准备,铜锣一响时就拨转马头,飞奔回了本方阵地。

    不多时,只听得几声尖厉的鸣镝声划破天际,紧接着战鼓声敲得震天响,兖州军阵营中推出了百余辆投石车,向前推进了一里左右,开始投射。

    洗脸铜盆般大小的石块如雨点般飞上了潼关城头,伴随着后面弓箭手射出的漫天箭矢,羌秦军在城头上连连惨叫,不敢露头,不少人从城墙上栽了下来。

    一盏茶工夫后,又有十余里高达三丈有余的吕公车从兖州军阵营中推出,后面跟着潮水般的兖州军步兵,清一色的左手盾右手短刀,中间夹杂着扛着木板,抬着云梯的军兵们,呐喊着,潮水般涌向了潼关城下。

    此时的护城河已经结成了厚厚的冰层,不多时兖州军就来到城下,搭起云梯开始向上攀爬。

    城上羌秦军也是勇悍顽强,从上面扔下滚木礌石,暴风骤雨的箭矢从上而下,射入了兖州军阵地。

    原本静悄悄的潼关瞬间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绞肉机。

    训练有素的兖州军把十几辆吕公车推进至离城墙半里地停下,凑在了一起,虽然车顶离城头还有一丈左右高,但好歹也是接近了城头高度。

    每辆吕公车顶各有数十名弓箭手,他们配合着云梯上的兖州军,向城头一齐发射强弩。

    羌秦军似乎也发现了兖州军主攻方向在东门,于是集中弓箭手向吕公车发射来密集的箭矢。

    双方各有优势,羌秦军从上向下射箭,但还要顾及云梯上的兖州军。

    兖州军仰望城头射箭,则困难了许多。

    一时间,双方呈胶着状态,死伤均是惨重,难分难解,但名不虚传的潼关依旧是牢牢掌握在羌秦军手中。

    攻防大战来到了中午,城上的羌秦军向吕公车上发射了火箭,不多时,十余辆吕公车燃起了熊熊大火,上面的兖州军只得纷纷下车逃命。

    在中军阵中观战的陈望看着城下堆积如山的兖州军尸体,心痛不已。

    潼关,并非浪得虚名,这要损失多少人才能攻的下来啊。

    他在马上又看向了远处更加高大的南门和上南门,那里损失的军兵更多,司、兖二州十几年来发展经济,陈望筑造了大量的箭矢,但此时也用不上。

    投石车在攻城时更加用不上了,还能伤及己方士卒。

    攻防大战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腥气息,满眼望去,一片血水和断肢残骸,还有那漫天飞来的箭矢。

    及时止损吧,陈望向身边的花弧下令道:“鸣金收兵!”

    战场上响起了紧密的铜锣声,兖州军不忘取下搭在城头上被鲜血染红的云梯,又扔下了无数具尸体,如大海退潮般撤了下来。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战场上一片狼藉,许多兖州军伤兵在同袍的搀扶下退归兖州军大营中,潼关城下又恢复了寂静。

    晚饭时,众将聚集在陈望中军大帐,一边吃饭一边献计献策,有的说挖地道,有的说放火烧,有的说夜间偷袭……但都被陈望一一否决。

    吃完饭,他遣散众将,带着陈午出了大帐,走在营区。

    到了晚上,岁暮天寒,朔风劲鼓。

    军兵们蜷缩在小营帐里烤火取暖,一些大营帐塞满了负伤的军兵,由军医治疗,从外面走过,里面传出了痛苦的哀嚎声。

    陈望心情愈发沉重了起来,陈午在旁安慰道:“伯父勿忧,我军粮草充沛,且西面还有凉州、仇池军支援,想那姚兴也派不出什么援军来,不如再围困一段时间,潼关城中军心涣散,指日可下。”

    陈望裹进了羊皮大氅,一边走一边叹息道:“上兵伐谋,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啊,唉……”

    看着一队队举着火把的巡逻军兵从身边走过,陈望不禁萌生了退兵之意,如果十天半个月攻不下城来,城内羌秦军的军心不涣散,自己军中可能就会涣散了。

    但此时李暠、杨定都已经起兵攻打关中了,自己单方面撤军不就把他们两人坑了嘛,姚兴腾出手来顺势把他们灭了怎么办?

    现在已是骑虎难下,不打也得打。

    怪只能怪首战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如果函谷关一战能歼灭齐难军十之**,那么现在又是另一种局面。

    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回了自己的中军大帐,命陈午也回去歇息,待明日一早再说。

    进了大帐,摘下羊皮大氅,脱掉铠甲,穿上木屐去了后帐,调亮了油盏,躺在床榻上拿起一本《尉缭子》看了起来。

    花弧从铜鼎上取下烧的热水,倒入铜盆中给陈望端了过来,低声道:“车骑将军,您劳累一天,泡泡脚吧。”

    “嗯。”陈望答应着放下书坐了起来,心里又想起了那位两朝开济的蜀汉老丞相二出祁山北伐,二十余万大军围攻仅有千余魏军的陈仓,攻打了二十多天依然未下,就此折戟而归。

    不禁吟哦道: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