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有仇必报

    这下子计划全打乱了!

    原本想着桓玄一旦称帝,马上就兴义兵,打他个措手不及的……

    陈望对儿子的失败并未动怒,人无完人,况且他是第一次出征。

    打下无盐那一战,打得就很漂亮,他力排众议,大雨中守株待兔,全歼三万鲜卑白虏。

    为此自己高兴的三天都合不拢嘴。

    究竟战损多少?伤亡将士有多少?

    这个南下计划得改变了,想到这里,陈望命身后侍立的花弧道:“去把龙骧将军请来,另外再去府里说晚饭不回去吃了。”

    花弧领命,转身快步出了大堂。

    约莫一炷香工夫,陈顾身着便装薄纱白色长袍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一边走一边擦着额头汗水道:“兄长,听花弧说何儿东征军遇袭了?”

    陈望还未答话,又一名兖州军兵被骁骑营亲兵带上了大堂,取过信笺后,命人带军兵下去歇息。

    打开一看,陈望脸色铁青,呆愣在了座榻中。

    他的脸色逐渐发白,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拿着信笺的双手微微颤抖的起来,变得一片冰凉。

    继而,他的牙齿咯咯作响,拳头手指尖狠狠扎地向手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呆呆地看着信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顾赶忙走到他的案几前,从他手里抽出了信笺,定睛一看,原本还带着标志性没心没肺的微笑凝固在了瘦长的脸上。

    他一把将信笺拍在案几上,脸上露出了狠厉之色,咬牙切齿地道:“慕容德老匹夫!安敢如此,待我前去荡平青州!”

    明明是三伏天,陈望却感到背脊发凉,仿佛被冰水浇了一样。

    他想象到了失败,但万万没想到会败得如此之惨,十万大军损失过半,老将江绩、戴遁,年轻将领沈林子、刘迈殉国,尤其是江卣和毛安之!

    且不说他们跟随父亲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多年,就说自己穿越而来东晋,那时的毛安之还是宫城中的禁卫军首领,帮助自己烧死天师道杜炅、柳绮,拼了性命帮助自己在昭德殿控制桓温及其卫队,北伐以来跟自己屡立战功,就连贺蔚、拓跋珪母子俩都是他找寻来的,可以说是兖州的擎天柱石。

    江卣,多年镇守历阳,兖州钱粮大总管,三十四年前自己十三岁跟随王蕴初次见他时,他就坚定不移地选择了支持自己,后来自己北伐打了这么多胜仗全靠他的后勤补给鼎力支持,任劳任怨,从来没有半句抱怨,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自己和今天的司、兖二州鼎盛。

    这两名元老,兖州的瑰宝和成长的见证者,竟然也战死在了军中,让他万万不敢相信这个现实。

    他们和自己多年在战火硝烟中结下的深厚友谊,这是儿子陈何所不能想象得到的。

    这些人的音容笑貌浮现在陈望的眼前,眼泪从无神发灰的眼睛里滚落到脸颊上,他缓缓闭上眼,唇角却不住地抽搐着。

    “兄长,兄长……”

    在陈顾的一遍遍轻声呼唤下,陈望渐渐缓过神来。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抬起胳膊用袍袖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但擦拭完又想起了这是五万多人的性命啊,自己从军三十四年来,还从来没有如此大败过……

    泪水如决了堤的洪水一般,汹涌澎湃地从眼眶中奔涌而出,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兄长,节哀啊,为今之计得想办法接应东征军,为江叔父还有仲祖兄他们报仇雪恨啊!”陈顾双眼赤红,焦急地道。

    是啊,现在不是难过哭泣的时候,那个二十五岁,第一次出征的儿子还在等着他的指令和援军,此刻他更加无助,应该已经束手无策了。

    想到这里,陈望强忍着悲痛,双手撑着案几,站起身来。

    没想到刚起身,眼前一黑,又跌倒在了白虎皮座榻中。

    陈顾和刚进来的花弧慌忙一边拿布巾蘸着凉水擦拭他的脸庞,一边捶打着他的后背,又拿团扇给他扇风。

    良久,陈望缓过神来,又站了起来。

    他从来没感觉到自己像今天这样虚弱不堪,慢慢走出了案几,踱步来到大堂西侧的巨大沙盘前。

    陈顾跟在后面问道:“兄长,你身体怎样?要不要歇息一下再说?”

    陈望抬起手来摆了摆,叹息道:“可能是天热的缘故吧,无碍了。”

    说罢,他紧锁眉头,盯向了沙盘,目光锁定了青州。

    思忖了片刻,他手指着下邳以北的路线对陈顾道:“二弟,我们兵分两路,你率三千人马多带粮食和饮用水前去砀山附近安抚败军,我派人知会徐州刺史桓石康,休整两日后,你率何儿剩余这些人马借道徐州境内打着复仇的旗号,虚张声势,经东海、琅琊、东莞(今山东临沂市莒县北),佯攻大岘山(今山东省沂山东侧),从南面威胁广固。”

    “是,兄长。”陈顾躬身领命,又问道:“兄长率领另一路从何处进军?”

    “我率五万大军秘密绕过泰山郡,从北面的乐安郡(今山东滨州市东淄博市东北)向东南进入鲁山,凿山开道,秘密直取广固。”陈望缓缓地道。

    陈顾不无忧虑地道:“如此天气,凿山开道,难啊……”

    “绕过泰山郡唯有此路不被慕容德发觉,可打他个措手不及,”陈望收回沙盘上的目光,沉声道:“再难也比牺牲军兵性命容易的多。”

    “是,小弟这就前往砀山接应何儿。”陈顾说完,向陈望躬身一揖,转身快步向大堂外走去。

    陈望在后面高声叮嘱道:“在大岘山前不必与燕军决战,拖住他们主力即可!”

    “兄长放心……”陈顾一边回答着,一边消失在了郡衙大院中。

    陈望快步走后案几前,给徐州刺史桓石康去了一封信,大意是兖州军遭遇鲜卑白虏慕容德部袭击,借道前去复仇。

    想想和桓石康多年前在建康“聚丰楼”上有过节(见第一卷87章),平时也从无交往,但此刻桓玄正当拉拢自己之时,他作为桓玄心腹也不会为难自己。

    写完给花弧让他命人快马发出。

    然后又给冯该写信,命他不必来谯郡,率本部两万人马直接调转方向沿黄河南岸一路向东北,沿泰山北麓东进,在乐安郡南等候自己。

    写好之后,派骁骑营亲兵快马传命。

    再派人把檀韶、王仲德、沈田子、陈啸四将召来,由檀韶、陈啸镇守谯郡,其他二人点起三万人马,带上五天的粮食,今晚连夜发兵。

    最后一道命令也是出征最为关键也是最为头疼的一个环节——粮食。

    他命人八百里加急到洛阳,由水军都督武壬从黄河上游发船只凑足五万大军一个月所用粮食,向东送至乐安郡附近的黄河岸边。

    ————————题外话

    普及古代粮草运输知识。

    在古代打仗最难的就是粮食运输,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抢敌人的粮食或者老百姓的粮食。《孙子兵法.作战篇》讲道: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

    意思是粮草从敌国补充,这样粮草供给就可以充足。国家之所以贫困就在于打仗时粮草的长途运输,会影响百姓的生活质量。

    各种运输方式中以陆运成本最高,孙子曾经说过,如果十万大军转战千里需要有七十万家庭专门供应粮食,按一家五口人计算,平均三十五个人运输供应一名士兵,道理很简单,因为运粮的人和牲畜也需要吃饭。

    假如一名民夫推着五百斤粮食供应前线,走一千里路交到部队时只剩二十斤,因为他去的路上要吃二百四十斤,回来也要吃这个数量的粮食。

    所以最后士兵连同民夫都需要国内百姓生产粮食供应,这是个极其庞大的数字。

    古代人打仗最喜欢的运输方式就是水运,这也是(本文书第一卷56章)桓温第三次北伐为什么不辞辛劳,大热天的命数万大军放下武器拿起镐头,凿渠开河道数百里的缘故。

    另外还有一种供给粮草的方式就是屯田,这里就不啰嗦了。

    如果历史题材小说战争方面不考虑粮草运输那就是瞎扯,但过多的描述粮草运输与主题又无关,所以在这里声明一下,以后不再赘述。

    ——————————书接正题

    四十六岁的陈望在十七年后,怀着悲痛欲绝之情和报仇雪恨之心,再一次带兵出征了。

    他没有慕容德那么多的鲜卑骑兵,不能像狼群那样千里奔袭,大范围迂回穿插。

    他手里的兖州军以步兵为主,只能靠双脚跑步前进和时间赛跑,他就像一只猛虎一样,在山石丛林的掩护下悄悄接近猎物,最后完成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