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东征慕容德

    马车在花弧宅门前停下,陈望跳下马车,然后搀扶着阎夫人下了车,二人进了院门。

    这是一所北方传统普通民居,正面是三所平房,院落右边是厨房,左边是茅厕。

    听见有人进来,花弧从正屋中快步走出,一见是陈望和阎夫人,赶忙躬身施礼道:“末将参见平北将军,参见阎夫人。”

    陈望一边向里走,一边摆手道:“蓉儿身体怎样?可有何不适?”

    “阿蓉身体康健,女儿也哭声嘹亮,哈哈,一听将来就是个性烈之女。”花弧跟在身后道。

    阎夫人步子小,在后面气喘吁吁地道:“你们俩等等,哎哎!”

    陈望转头问道:“为何?还有什么忌讳吗?”

    “蓉儿刚刚生女,你一点都不晓得回避,万一她此刻衣衫不整,你进去多有不便。”

    “啊,啊,哈哈,也是,我只想着瞧瞧外孙女了,你快进去看看,把女娃抱出来我看看。”

    说罢,陈望停住了脚步,又转回了院中。

    花弧站在他身旁,陪着笑道:“已到晚饭时刻,不如平北将军在此用饭,我亲自下厨,与属下喝两盏?”

    “好,好!”陈望爽快地大笑道:“快去准备,今日是喜庆之日,当饮酒!”

    花弧高兴地差点跳起来,转身就奔向了厨房。

    刚跑了两步,又停下了脚步,转头问道:“平北将军,女娃还没有名字,末将识字不多,您再给起一个吧。”

    陈望手抚颌下微髯,思忖了起来。

    忽然,从正屋里跑出一个四、五岁的女童,一边跑一边奶声奶气地喊道:“父亲,父亲,妹妹又醒了。”

    “木莲,快去看着妹妹,让你母亲歇息歇息。”花弧赶忙道。

    陈望心道,木莲也是我起的名字,当时阎蓉生女,自己正在刺史府花园散步,花弧跑来让他起个名字,正看见一簇盛开的白色木莲花而起。

    现在他又看到了院中唯一一棵木兰树,正盛开着花瓣白里透红,香气四溢,煞是好看。

    于是吟哦了起来,“庭前木兰花,皦皦扶春阳。鹤鸣夜漏午,步花独歌商。”

    他眼前一亮,喜滋滋地向屋内高声喊道:“蓉儿,你二女儿就叫花木兰吧!”

    因为声音过于高亢,只听正屋里“哇”地一声,女娃又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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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木兰出生后的十天以来,巍峨耸立在淮北平原上的谯郡城周边大军云集,城内警戒也上了一个级别,各城门加了不少岗哨,都由都尉亲自带队,进出盘查森严。

    从淮南历阳来的运粮船每日都有,行驶在涡水上,来来往往,白帆如云,川流不息。

    步骑军队大多驻扎在涡水两岸,营帐星罗棋布,战马成群结队。

    一到晚上,鼓角相闻,战马嘶鸣。

    谁也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大军,但百姓们都已心中有数,并传得沸沸扬扬,这是要打仗了。

    五月二十,清晨,卯时末。

    谯郡城内烟雾缭绕,鸡鸣犬吠,一队雄壮的骑兵驰出了居仁巷。

    为首的正是大晋平北将军,兖州刺史,右银青光禄大夫,使持节,都督司、兖二州诸军事,广陵公陈望。

    他头戴兜鏊,斜披朱色战袍,露出身上乌黑锃亮的梭子软甲,精神抖擞地走在队伍最前列。

    来到郡衙门口,只见墙外拴马桩上已经整整齐齐拴满了战马。

    陈望跳下紫骅骝,把马缰绳扔给身后骁骑营亲兵,带着花弧向门内大踏步走去。

    上了大堂,里面已是黑压压一片人。

    见陈望进来,众人赶忙分列两厢,一起躬身施礼道:“末将、卑职等参见平北将军!”

    陈望从中走过,他这是十六年来第一次踏上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办公大堂。

    一边走抬手朗声道:“诸公请起。”

    看向两边文武官员,眼眶不觉有些湿润起来。

    首先看到了闲赋在家多年隐退,年过七旬的老将江卣,已是白发苍苍,今天也来了。

    他走到江卣面前停下了脚步,拱手道:“老将军,您怎么也来了。”

    江卣挺起瘦长的身子,声音有些苍老嘶哑,还礼道:“听闻今日平北将军复出,末将前来听候差遣。”

    “老将军年事已高,为兖州辛苦操劳了几十年,应该好生在家歇息,享享清福才是。”陈望温言道。

    江卣拍了拍自己胸膛,声音苍老但不乏豪迈地高声道:“末将今年虽七十有一,但身体硬朗,眼不花牙未掉,自信还能上阵杀敌!”

    陈望深为感动,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向正中的白虎皮胡床走去。

    他又看到了从各地率军赶来的,年过六旬的江绩、戴遁、裴元喜等老将,并一一打了招呼。

    在胡床中坐下后,摆手道:“诸公请坐。”

    众文武官员纷纷坐了下来,虽然他们不知道要去征伐哪里,但看这城外各路人马聚齐,知道今天是开战前动员大会。

    于是一个个挺直腰杆,面容严肃,一起看向陈望。

    十六年未露面的陈望已经敛去了当年的血气方刚、慷慨豪迈,换来的是沉稳有度、威严庄重。

    陈望目光从左边看去,依次是陈顾、毛安之、冯该、辛恭靖、檀韶等壮年将领,右边是陈何以及江卣等一般老将。

    后排坐着这些年新提拔或者选拔的中青年将领,自己并不熟悉,都是陈顾这些年面试的。

    入职后只来过一次刺史府喝过茶。

    有从氐秦灭亡后来谯郡的王仲德,还有王猛的孙子王镇恶。

    有以前的北府军将领沈林子、沈田子兄弟,向弥等人。

    还有来自两淮地区,从基层士卒提拔起来的蒯恩、到彦之等人。

    以及自己的儿子陈啸、外甥桓振。

    兖州也算是人才辈出,济济一堂。

    陈望杀了刘牢之后,本想把刘毅、刘裕、孟昶、檀凭之、何无忌这些北府军中低层将领也召来谯郡或者给陈安充实洛阳那边实力。

    因为这些人多年与天师道海贼作战,经验丰富,能征惯战,被桓玄提前调往东南沿海一带征剿卢循、徐道覆天师道余孽去了。

    桓玄的心思陈望心如明镜,就是拿刘毅、刘裕这帮人当炮灰,不管是最终卢循灭了北府军,或者北府军灭了卢循,对他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可谓是一箭双雕。

    陈望轻咳了一声,朗声道:“陈某虽已十余年未出,但兖州在骁骑将军以及诸公共同治理下,百姓安宁,物阜民丰,安居乐业,我甚是欣慰。”

    大堂上一片安静,鸦雀无声。

    简短的对众人多年工作表达了肯定之意后,陈望话锋一转,接着道:“除去东南沿海有少量天师道余孽未除,如今我大晋政局已趋于稳定,陛下贤明,臣下尽责,而我等戍守大晋北边,十余年来未曾为朝廷收复一寸疆土,心中时时感慨不已啊。”

    他这套冠冕堂皇的开场白大家心中都有数,皇帝是傻子贤明个毛线,而臣下除了一两个没实权的牌位,如德高望重的琅琊王氏王谧,皇室贵胄司马遵之外,全是姓桓的或者桓玄的心腹。

    但打仗前面总得有个由头,否则就是出师无名,这是亘古不变的套路,尽管是废话,但也得说出来。

    只听陈望面色肃然,有些痛心疾首地接着道:“《尚书·禹贡》中所记载‘海岱惟青州’,自上古历来就是我晋人土地,如今被鲜卑白虏巨酋慕容德所占,我闻那里民不堪命,饥寒交迫,荜门蓬户……”

    这句话其实连陈望自己都暗自好笑,明明要打人家,还得编一套本着吊民伐罪的说辞。

    陈望人生中打的第一仗就是在虎牢关前大败慕容臧、慕容德等人的七万鲜卑骑兵,他知道慕容德少年就有名气,是慕容恪、慕容垂最小的一个弟弟。

    多才多艺,博览群书,文武双全,清高谨慎,自从占据青州三年来政治清明,提倡儒学,颇有民声。

    为什么要打他呢?

    因为他是鲜卑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如果现在不铲除他,将来他做大做强,必定要对周边的徐、兖二州下手。

    接着,陈望慷慨陈词道:“是故!我欲兴兵讨伐慕容德,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上可不负皇恩,下对得起黎庶!古人云‘行其道,道可致也;从其门,门可入也;立其礼,礼可成也;争其强,强可胜也。全胜不斗,大兵无创,与鬼神通!’,诸公以为如何?”

    陈望引用姜太公的话,只要是奉行吊民伐罪之道,王道就能实现,遵循正确的谋略,就能获得胜利。

    只要确定了礼仪,制度就能成立。

    与再强大的敌人作战,也能战胜他们。

    甚至可以大军到处不战而胜,军队没有伤亡。

    就像有鬼神相助一样。

    众文武官员赶忙躬身施礼道:“末将、卑职等谨遵平北将军号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望满意地看了看大家,手抚短髯,点头道:“既如此,众将听令!”

    众人慌忙从座榻中站起。

    陈望缓缓地下令道:“此次出征,由兖州主簿陈何为征讨都督,江老将军、毛安之、辛恭靖、蒯恩、向弥、到彦之、王镇恶为中军参赞军务,沈林子、刘迈为前锋,江绩、戴遁为后应,共起步骑十一万,三日后出征青州!”

    每念到一个名字,他都会注视着这个人,给人以充分的信任和期待之感。

    众文武官员热血沸腾,齐声道:“末将、卑职等,遵命!”

    陈望挥手道:“我和骁骑将军在谯郡为诸公备上酒宴,待大军凯旋归来,亲自接风洗尘!”

    “多谢平北将军!我等定当奋勇杀敌,平定青州,不负所望!”众文武官员齐声答道。

    陈望点头道:“都下去准备吧。”

    众文武官员纷纷告辞退出大堂。

    这是一个老中青组合的豪华阵容,有江卣、毛安之这两名身经百战的老将参战军务,有江绩、戴遁两名老将接应并负责粮草辎重供给,稳如泰山,有沈林子、刘迈两员猛将冲锋陷阵,还有辛恭靖以及王镇恶这些文武双全的将领供调遣使用。

    陈望不可谓不煞费了一番苦心。

    待众人退下,陈望向剩下的陈顾、冯该、沈田子、檀韶、王仲德、陈啸、桓振等将领,一一做了详细部署,各自做了防区安排。

    这些人走后,陈望把陈顾留下,命亲兵上茶。

    陈顾问道:“兄长,我们搞这么大阵仗,不怕引起桓玄那边的不安吗?”

    陈望微笑道:“这个你尽可放心,他如今顾不上我们了。”

    “哦?现在也就是我们司、兖二州不姓桓了,他睡觉恐怕都睡不安稳。”

    “前几日我接到探报,桓玄又从姑熟回京了。”

    “哈哈,他可真能折腾啊,一会儿遥控建康,一会儿又回去。”

    “冀州(侨置)刺史、冠军将军孙无终被他诱到建康,冠以谋反罪名下狱,并斩首了。”

    “啊?”陈顾听闻后,不禁脸上变了颜色,细目瞪得溜圆,拍案而起,怒道:“孙将军向来忠义正直,骁勇善战,为大晋立下赫赫战功,桓玄怎么敢如此!”

    陈顾都督浙东五郡时和孙无终辖区临近,经常合作征剿天师道,二人性情相投,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听闻好像是和前北府军将领刘轨有关,桓玄听闻刘轨同情刘牢之之子刘敬宣,桓玄派遣孙无终去攻打刘轨,孙无终不从命,”陈望蹙眉边说着边叹息道:“唉……诛杀刘牢之、司马道子后,我又称病不出一年了,目的其实就在此,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兄长,我们什么时候去征讨桓玄?你坐镇谯郡便可,我捡根柴火棍儿都能灭了他!”陈顾双目赤红,气呼呼地道。

    陈望摆手,示意陈顾坐下,徐徐地道:“二弟啊,你莫要着急,我想这一天快到了。”

    “我等不及了,孙将军历来对我们兖州就有所帮助,就这么被桓玄小儿杀害了。”

    “桓玄已经伪造诏书加封自己为相国,总百揆,楚王,封地为南郡、南平、宜都、天门、零陵、营阳、桂阳、衡阳、义阳、建平十郡,并自行任免封地官署,加九锡,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